《攻略九殿下实录》羊阿白

49、第 49 章

　　画面再次跳转，变成了一个学堂，学堂坐着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和孩童，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抚着长须听一个着雪白锦袍的男童背诵诗书，脸上带着淡淡的惊讶，眼底还有几分赞许与满意。

　　待老者离开后，一个身材最为高大的少年，带着几个仆从，撕毁了男童的书本，打翻了他的砚台，还抢走了他的手炉与他的鞋子。

　　在漫天飞舞着大雪的冬日里，男童光着冻得发红的双脚，一步一步地被那个少年逼进了冰冷的雪地里，刺骨的寒风无情地拍打在他单薄的身躯上，而学堂里其他的孩子都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那是年少的萧承德和六岁的萧衍。

　　那一年温恒不在宫中，也没有任何一个皇子愿意帮她，她被萧承德威胁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父皇和母妃。

　　直到萧承德叫人把她推下了瑶池。

　　哪怕时隔多年，再次看见这一幕，萧衍还是止不住地觉得心间发冷，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发抖，她甚至还能感受到没入水中时，那种无助、慌乱和绝望的情绪，还有那瑶池冰冷的水温。

　　她伸出手想去帮年幼的自己，可是却抓了个空，她的眼前又变得漆黑一片，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声音，认真地在唱那曲折桂令，还有那一声声明媚的“姐姐”。

　　她是在叫谁姐姐？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又是谁？

　　萧衍努力想去弄明白，可是眼前突然闪过许多破碎的片段，她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完了自己十几年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场景最后停在了她被黑衣人刺穿腹部后，温恒抱着她，叫她不要睡的时候。

　　她突然觉得很热，整个人都像被火烧一般。忽而又觉得很冷，像是被丢进了千年寒冰潭。

　　时冷时热的感觉把萧衍折磨得有些恍惚，她时常能听见一些声音，像是在对她耳语，又像是离她很远，模糊却又嘈杂。

　　偶尔她能听清一些只言片语，却听不清声音的主人是谁，只能靠自己去猜。

　　“您当真要去寻那怪医吗？方才那医女也说了，若是要救王爷，是要以命换命的。”

　　“若是你不喜欢我……只要你能醒来，我便去求皇上取消婚约，还你自由，好不好？”

　　“这是我昨日去明月寺替你求的平安符，本想着待下次见面时再亲手给你，没想到还是晚了些。”

　　“下辈子你和她是福还是祸，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院里的桂花都落了，风一吹漫天都是，你应该是喜欢的，你起来看一眼可好？”

　　“就算你命中当有此劫，老天也合该偏心你一些才是。”

　　“小九，等你醒来，我就带你离开这京都城可好？”

　　“小九，这都十四日了，你为何还是不愿醒来？”

　　“小九，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求你能醒来。”

　　“小九……”

　　“小九……”

　　那唤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萧衍直想皱眉头，可那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听着，又让她觉得心间泛疼。其实她不是不愿意醒来，她只是像被关在了一个漆黑的牢笼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逃不出去，睁不开双眼，更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可怕，寂静得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如溺水时的恐慌感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她下意识地蹙紧了双眉，却忽地听到一声既惊喜又惊讶，含着颤抖的声音：“王爷？王爷您是不是醒了？”

　　紧接着四周开始喧闹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脚步声不绝于耳。

　　她感觉到有一道微凉的触感覆上了她的手背，还有一道温热压上了她的手腕，应当是碧羽在给她把脉。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听清的第一句便是颜清悦低声在唤她，“小九。”

　　身体开始慢慢地恢复知觉，萧衍只觉得四肢无力，又痒又痛，活像是被什么重物碾过一般。

　　她有些难受地低哼了一声，想要看清眼前的情况，却因着十几日不曾见过光，而被屋里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

　　等过了许久，眼睛慢慢适应了，她才费劲地半睁开双眸，一眼便撞进颜清悦蓄着泪水微红的眼里。

　　她张了张嘴，努力地发出了两个微弱的音节：“别……哭……”

　　颜清悦的泪水止不住地决堤而出，她低头看着萧衍，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和他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温恒几人互看一眼，虽然他们都急着想要知道萧衍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但还是识趣地纷纷退至了屋外。

　　萧衍费力地想要抬起手，颜清悦注意到他的动作，握住了他的手，嗓音哑成了一片，“小九，你才刚醒不要乱动。”

　　“你……别……哭……”

　　“好，我不哭。”颜清悦轻声应他，用手指擦去脸上的泪水，见他嘴唇发干便问道，“小九可要喝水？”

　　萧衍眨了眨眼睛。

　　颜清悦会意，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回到床前把他扶起来了一些半搂在怀中，才把茶杯递到了他嘴边。

　　萧衍被她这么抱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轻啜着杯里的水。

　　待他喝完半杯水，颜清悦又小心地扶着他重新躺好，柔声询问道：“小九可觉得哪里不适？”

　　“疼……”

　　“我让碧医女来给你看看。”颜清悦说着就要起身，萧衍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了一些，“别……去……”

　　颜清悦微怔，“小九可是有话同我说？”

　　萧衍的确有话想要问她，可是身子乏力得紧，倒是肚子先不合时宜地叫了，让她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颜清悦瞧着他羞赧的模样，眉眼弯了弯，温声道：“小九躺了这么多日，定然是饿了吧，我去给你准备些吃食。”

　　萧衍别开了眼，算是同意了。

　　颜清悦替他掖好被子，才起身出了屋子。

　　温恒等人见她出来了，朝她行了一礼，问道：“颜三小姐，王爷怎么样了？”

　　“小九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躺了这么多日，又未进多少食，虚弱得紧，没什么力气说话。”颜清悦轻声道，“你们进去看小九时，不要同小九说太多话，若有何事等他休息好了再说。”

　　“是。”温恒应道。

　　洗砚见她说完要走，忙跟上她疑惑地问道：“小姐，王爷好不容易醒了，您这是要去哪？”

　　“小九饿了，我去给他准备吃食。”

　　“这些让奴婢做就好。”洗砚急忙道，“您等了王爷这么多日，还是多陪陪王爷吧。”

　　颜清悦摇摇头，“我亲自动手要放心些。”

　　“那……奴婢陪您去吧。”

　　“嗯。”

　　洗砚偷瞄了她一眼，见她眼下的乌青之色，轻轻地叹了口气。

　　福王昏迷了多久，她家小姐就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眼下福王终于醒了，她家小姐应当也能放心下来，好生歇息一下了。

　　这么一想洗砚心里轻松了不少，连脚步都没有前几日那么沉重了。

　　另一边屋里的几人，在听碧羽说萧衍脉象平稳，伤口恢复的情况也很好之后，同样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一劫，他们王爷总算是挺过来了。

　　连日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几人谨记着颜清悦的叮嘱，没有在屋内打扰萧衍休息太久就出去了，只留了温恒一人在屋里伺候。

　　萧衍朝他微扬了扬下巴，温恒立马走到床边，躬身问道：“王爷可是有话要问属下？”

　　萧衍眨了一下眼睛。

　　“王爷，您才刚醒，不宜劳神费心。”温恒劝道。

　　萧衍瞬间轻皱起眉头，温恒见她这样十分地无奈，只好把她从昏迷起至今发生的所有事情粗略地说了一遍。

　　萧衍听完眉头蹙得更深，眼底也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

　　那柄长刀没入她的腹部的时候，她是真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却没曾想自己居然还活着，更没想到原来她活下来的代价竟然这么大。

　　可是借命这种匪夷所思、骇人听闻、与常理相驳的事情，当真是存在的吗？

　　要不是温恒说怪医知道她吃了他炼制的丹药，萧衍都怀疑他是个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

　　颜清悦是个傻子吗？都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怪医医术是否真的高明，竟然就……就那么在那跪了两天两夜？

　　回来后还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着她？那如果她再也醒不来了怎么办？

　　她为何不考虑考虑自己？！

　　萧衍又气又恼，心里还有些酸酸涩涩的。

　　不是人人都夸她知书达理吗？为何到她这就变成了不管不顾的傻子？

　　她这般，让她怎么能……又怎么不能……

　　萧衍深吸了一口气，眨去眸间的湿意，朝门外扬了扬下巴，示意温恒出去。她不想让温恒看见她失态，也不想让他发现她的心思。

　　“王爷……”温恒有些迟疑。

　　“出，去！”这两个字几乎是从萧衍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温恒见她动了怒，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朝她欠了欠身，老老实实地出去了。

　　萧衍眼神抬眸望着房梁，抿了抿唇。

　　耳畔一道稚嫩的声音，与另一道轻柔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她终于想起那晚去安王府时，她觉得自己遗漏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也知道颜清悦为何这般对她了。

　　“我们约定好了哦，等我长大了，你带着它来找我，我就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

　　“不是说好等你长大了就带我离开这京都吗？你若不想娶我，我以什么身份与你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