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九殿下实录》羊阿白

103、第 103 章

　　翌日日头都高悬在空中了，萧衍才神清气爽地起了床。

　　屋内照旧没有那熟悉的身影，但她已经有些习惯了，也不再着急忙慌地去寻，而是慢慢吞吞地套上一身洗得十分干净的衣袍，弯下腰打算去穿靴子时，才发现那本沾满了泥污的靴子眼下却被刷得一尘不染，若不是上面有一点点皱褶，简直就像是新的一般。

　　萧衍的动作忽地停住了，低眸瞧着那双靴子有些发怔，姿势看起来十分地滑稽。

　　颜清悦甫一进来就见她这样，眼底晕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轻声问道：“小九这是在做什么呢？”

　　萧衍回过神来，直起身子指着脚边的靴子反问道：“这靴子是笙儿洗净的吗？”

　　“不是的。”颜清悦笑着摇了摇头，柔声答道，“我醒来时见它沾满了污泥，便让洗砚稍微清洗了一番。”

　　萧衍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无可奈何，“这里到处脏着呢，就算洗净了也马上就弄脏了，笙儿何必费这番功夫。”

　　“不妨事的。”颜清悦走上前替她整理着向外翻的衣领，声音轻柔地说，“左右我与洗砚都无事，但小九可不能穿那些脏兮兮的衣物。”

　　“这也没什么的，笙儿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

　　“小九合该在意些的。”颜清悦收回手，又亲了亲她的嘴角，温声细语地问道，“小九饿不饿？我去给小九准备些早膳可好？”

　　萧衍摸了摸空瘪的肚子，点点头应道：“是有些饿了，我陪笙儿一起去吧。”

　　“小九乃是王爷，怎能亲自去做这些事情。”颜清悦弯着眉眼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不过是去伙夫那取一下罢了，我自己去便是了，小九在这等我就好。”

　　“可是……”萧衍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一个柔软的触感将后面的话封住了。

　　“小九乖。”颜清悦退开了些，摸了一下她还有些凌乱的发顶，转身出了帐篷。

　　萧衍怔怔地摩挲着还带着丝丝甜意的唇瓣，清隽的脸上透着几分不自然的红晕，连耳根都悄然覆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绯红。

　　待那热度退去，她恍惚的大脑里突然闪过一件被遗忘的事情——完了，昨夜说要给伍洋送回京的信还没有写。

　　萧衍懊恼地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脚步匆忙地去寻了纸笔，将想要写得东西快速地写好后，把宣纸折好放进信封里，又写上了“胡大人亲启”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才出去亲手将信交给了伍洋，同他说等夜里再离营回京后，又小声吩咐了几句。

　　伍洋点点头，把那些话一一牢记在心里，而后将信小心地收进了怀中。

　　萧衍离开前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伍洋这几天有些奇怪，可细想起来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她微微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近来太过于敏感了，那感觉或许只是她多心罢了。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有一种疲惫感，不可抑制地从她的骨头里争相恐后地冒了出来，惹得她直想叹气。

　　她现在所做的事情，虽说是为了百姓，但事实上好像更多的是在谋划如何将她大哥拉下马。

　　依照她父皇的性子，她大哥所做的那些事情，至多是剥官削爵流放边疆，要么就会同她三哥一样，被幽禁于杂草丛生的冷宫，或是暗无天日的天牢，应当是不会威胁到他的性命。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所作所为与谋害她的皇兄又何分别？先是萧和畅，现在是萧博裕，然后她又会‘被迫’害谁？

　　不过也称不得是害，毕竟他们也算是咎由自取，但又好像和害没有什么分别。

　　她在得知要同颜清悦成婚时，就做好了会变成众矢之的的准备，想要避开东宫之争是绝无可能的，要么就得支持可信之人坐上那个位置，要么就只能自己一步一步踏着别人的尸首走到最后。

　　可她不想要当皇上啊，也不想过这么累的日子，她只想寻一处世外桃源，带着她的笙儿一起，做那些寻常百姓每日做的事情——栽树种花，犁地耕耘，不大的院子里环绕着袅袅炊烟，或许还有一只调皮得四处乱跑的小狗崽。

　　这场景光想想就令人心生向往，也更令她厌恶现在所做的事，但她也别无选择……

　　颜清悦回来时见萧衍又坐在帐篷前发呆，英挺的鼻梁上拢着一个小小的‘川’字，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

　　“王爷，您怎么了？”她走上前把食案放置一旁，轻声问道。

　　萧衍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勉强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是这几日都没歇息好，觉得有些累罢了。”

　　颜清悦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又很快被心疼代替，她偷偷捏了捏萧衍的掌心，温声宽抚道：“王爷，待此事过去后，一切都会好的，您不必太过忧心。”

　　一切都会好吗？

　　萧衍在心底跟着念了一句，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

　　她知道不是这样的，也知道颜清悦不过是安慰她罢了，等将灾情处理完后，可能还会有更多无法预料的事情在京都等着她。

　　可她已经选择踏入这片泥潭，甚至半个身子都深陷其中，她已经无法轻易抽身，亦无法就此回头了。

　　“阿笛，那件事不是三哥做的。”萧衍捏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杂粮粥，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颜清悦替她剥鸡蛋的动作一顿，抬眸瞧向她，似是惊讶地说：“此事不是已经尘埃落定，王爷怎会如此觉得？”

　　“因为去定制那把玄铁剑的黑衣男子，前几日又出现在了这汴州城，且那日灾民在驿站前闹事，就是他寻了汴州城附近镇子里的恶霸前去挑唆的。”

　　颜清悦轻蹙了一下眉头，将剥好的鸡蛋放入她的碗中，环顾着四周低声问：“那王爷觉得这黑衣男子是何人所派？”

　　萧衍抿唇沉默了一小会，垂下眼脸盯着那颗乳白光滑的鸡蛋，拢眉小声应道：“除却大哥、三哥和六哥，谁都有可能。”

　　这个答案出乎了颜清悦的意料，令她有些诧异又有些不解，“王爷不相信肃王殿下了吗？”

　　萧衍神色复杂地点了一下头，“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萧文翰一次又一次奇怪的反应和行为，已经令她不敢再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了。

　　“王爷愿意告诉我理由吗？”颜清悦看了她许久，才迟疑着问道。

　　萧衍抿紧唇瓣，右手的食指扣着拇指的指甲边缘，直至她都把自己的指尖扣疼了，才缓缓将萧文翰那几次反常的反应告诉了颜清悦。

　　没想到颜清悦听完不但没有赞同她，反而问她道：“王爷就因这些，而不相信肃王殿下了吗？”

　　这还不够吗？萧衍怔愣了一瞬，微蹙着眉头说：“阿笛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肃王殿下的表现的确有些反常。”颜清悦先是肯定了她，而后话锋一转，“但这不能代表肃王殿下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情，兴许他只是有愧于王爷。”

　　这话听着就更奇怪了，萧衍五官都皱了起来，就差没有将‘疑惑’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如果八哥当真有愧于我，那怎会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这也只是猜测罢了。”颜清悦轻轻摇了摇头，“以肃王殿下的性子，及他与王爷的交情，当是不会做出什么有害王爷的事情。”

　　“阿笛为何会如此相信八哥？”萧衍很是不解。

　　“王爷难道忘了这么些年来，只有谁事无巨细得真心待王爷好了吗？”

　　“这……我自然是没有忘的。”

　　“那王爷觉得肃王殿下所求的是那个位置吗？”

　　萧衍下意识地摇头否认道：“当然不是，八哥想要得不过是日子能快活自在罢了。”说完她突然愣住了。

　　“王爷比我更了解肃王殿下，那王爷觉着这么短的时间内，肃王殿下有可能改变一直所求之事吗？”颜清悦目光柔和地看着有些呆滞的萧衍，轻声细语地说，“就像王爷遭遇了这么多事情，初心难道就变了吗？”

　　“我当然没有。”萧衍细声细气地反驳道，听起来十分没有底气，“可阿笛不是才与我说过，人是会变的吗？”

　　“王爷，我也不总是对的。”颜清悦放软了声调，压低声音对她说，“就算所有人都变了，我的小九对我都不会变，不是吗？我待小九亦是如此，兴许肃王殿下也是这样。”

　　萧衍低垂着眸子，用勺子戳着那颗鸡蛋，眼底有几分愧疚之色。

　　细想起来，除却那几次她八哥看起来有些心虚外，其他时候她八哥待她的确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会关心她，会替她担心，此次出发前还命人送了许多远行所需的物品，连怕她晕车而准备的零嘴小食都有不少，也着实在她晕车之时派上了用场。

　　如此细致入微，当真把她当成是‘胞弟’一般的人，当真会像那些个表面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皇兄们一样吗？

　　萧衍的心很乱，一时之间对自己的想法又没那么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