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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尘世(一) ...

  •   尘世(一)

      我的精力枯干,如同瓦片

      我的舌头贴在我的牙床上

      你将我安置在死地的尘土里。

      ————圣经·旧约

      屋子里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沙发上蒙着毯子的人翻来覆去的蠕动着,昨夜半夜才回来的邬云华,满脑子都是季寻和顾意的对话,辗转半夜,直至早上才微微有了倦意,刚闭眼没多久,手机铃声就仿若催命的一样,响了起来。
      邬云华摸到手机,连来电人都没看就对着电话那边的人吼道:“有屁赶紧放。”
      电话那边,已经快一年多没联系邬云华的邬夜白看看自己的手机,确定没打错电话之后,对着电话那边的邬云华道:“你吃枪药了?”
      邬云华听出是邬夜白的声音,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火气,瞬间就弱了几分,他从沙发上爬起来,一边往冰箱那边走,一边道:“干嘛。”
      邬夜白听出电话那边被自己养大的崽子满满的嫌弃,他道:“问问你春节回不回来。”
      邬云华看了看表道:“这刚几月,就春节。”
      邬夜白也皱眉头看了看自己表道:“如果我这表没问题的话,下礼拜就是。”
      大冬天还是哗哗给自己灌冰水的邬云华,差点一口水喷出来道:“下礼拜?这一年这么快就过去了吗?”
      邬夜白随着邬云华那话抬头看了看外面灰蓝蓝的天道:“是呀,一年又一年的,一晃三十年了。”
      邬云华听邬夜白说三十年,他道:“邬夜白。”
      电话那边的邬夜白皱眉,有些不甘心地道:“你就不能尊称我一次?”
      “不是你说,让我跟你当朋友处吗?”邬云华说着道:“我记得之前家里人总说,你有段时间一直住在江安。”
      电话那边的邬夜白将木工房的窗户推开,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寒风将几片落叶卷到他跟前,那一瞬间,他才感觉到,冬天来了。邬夜白把窗户支好,一边冲着刚磨好的咖啡,一边回答邬云华的话道:“是有一段,怎么了?”
      “那你和江安这边的警察熟不熟。”
      邬夜白轻哼一声,十分不客气地道:“不熟的话,你能在江安警界混到现在?”
      “……”邬云华被怼了一句道:“那你认不认识一个人。”
      电话那边的邬夜白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道:“谁?”
      邬云华刚要说出冯清的名字,就听邬夜白如尖叫鸡一般,在电话那边质问起来:“邬云华,你不是又犯事儿了吧?你多少年没打电话问我,问我有没有关系了,这次又是犯了什么事儿,你不是把上级打了吧,是张静斋,还是陆臣,要是这两个,我可不带管你的?”
      邬云华那点好奇心被邬夜白这么一搅合,瞬间便荡然无存了,他道:“没有,没事儿了,估计你也不认识,得了。”
      邬云华突然换了一副嫌弃的口吻,邬夜白道:“那你春节到底回不回来,臻臻也回来,我们一家聚聚。”
      “再说吧。”
      邬云华说完不等邬夜白再问什么,便直接挂了电话,他冲了个冷水澡,换了衣服,走前给东府酒楼打了电话,便开车直奔市中心。
      车开到东府的时候,天还没亮,但是餐厅经理却已经早早等在门口,见邬云华的车开到前厅,经理双手将粥递给驾驶室的邬云华,邬云华把粥接过来,正要走,似乎想起什么,他看看窗外挂了驰名商标的酒楼道:“蔡经理,这酒楼开了多长时间了。”
      被叫做蔡经理的酒楼经理思忖片刻道:“有二十年了,不得三十年了,我记得我来那年,就开了十年了,我都来了二十年了。”
      邬云华随着经理的话,看看窗外那栋装修精致的小楼,喃喃自语道:“就连你都有三十年了。”

      那天,随着晨曦初升,邬云华将车开到市立医院,他没有立即上楼,而是在停车场待了一会儿,吸了一支烟,本来还想给陈伟方打个电话,让他查查有关那个冯清的事情,可是他仰头看看楼上,却又收回了手机。
      邬云华推开季寻房门的时候,就见床是空的,他再看房间里,就见那个背影瘦弱的人,仿若一件摆设一样,站在窗前,随着邬云华开门的声音,季寻回头道:“来了?”
      邬云华走进门,就见昨晚上被顾意放在桌上的东西,不见了,他举了举手上的粥道:“给你带了早饭,趁热吃吧。”
      季寻随着邬云华的话从窗边往回走,他一边走,一边道:“不是又是粥吧。”
      邬云华道:“有粥吃,就不错了,按大夫那话,你得禁食。”
      季寻一边打开粥碗,一边抱怨道:“什么蒙古大夫。”
      季寻虽然那么说着,但是该吃还得吃,邬云华就坐在一旁摸着下巴看着他,许久,才是试探的问了一句:“顾意始终没来?”
      季寻并没打算瞒邬云华什么,他道:“昨晚来了。”
      邬云华见季寻没有刻意躲避这话题,身体都不觉凑上前道:“什么时候。”
      “你刚走没多久。”
      “来干嘛?探病?”
      季寻也很坦然道:“报丧。”
      “……”邬云华道:“谁的?”
      季寻照旧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些,便不再吃了,他道:“算是一个故人吧。”
      邬云华轻哼一声道:“故人?你才多大,哪儿那么多故人?”
      季寻随着邬云华那话抬起头看向他,彼此对视的瞬间,邬云华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眼前这人睡了一觉之后,找回了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三魂七魄。此时此刻的季寻,眼神平静又安宁,宛若一条沉睡在冬日的江,但是邬云华能感觉得到,他的宁静和祥和,以及他所呈现出的美好,都是暂时的。可能得到山花烂漫时,等到所有的直流全都破冰融化,万流汇聚一处,那江便会犹如注进了鲜血,咆哮着奔涌到四方。
      静,屋子里没了一丝声响,许久还是季寻问邬云华:“你觉得我多大?”
      邬云华随手包起盒子里的鸡蛋,他剥了一个给自己,又剥了一个给季寻,试探地道:“咱俩差不多?”
      季寻看着那圆滚滚的鸡蛋,想到数年前,为了给眼前这小崽子补营养,他一个大男人半夜研究怎么做鸡蛋米糊,鸡蛋浪费了一大筐,米糊也没做成,最后小崽子直接饿的睡着了。他累的半死,坐在门前的时候,从那小崽子来,就很排斥的顾意,像是一只终于找到时机,可以向主人撒娇的小狗一样,凑上来坐到了他身边。他愁的吸了几支烟,才对顾意道:“不然还把他扔了吧,怪麻烦的。”
      顾意也很通透,直接从门栏上站起来就道:“我去。”
      他随着顾意那话立即回头,一把扥住那大崽子的脖领子道:“回来,这种事儿,你积极着呢。”
      顾意被他拽回来,又坐到他边上,恢复了刚刚低头画圈圈的状态,而他则遥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对一旁的顾意说:“你不能这么独。”
      “我没有。”
      “我带他回来,是想给你做个伴儿。”
      顾意十分不客气地道:“那捡一只狗也行。”
      他扯谎被识破,还被一个小屁孩子给怼,顿时老脸一红道:“狗才能活多少年。人不一样,人能陪你一辈子。”
      彼时的顾意在地上画的圈圈越来越多,那时候他不知道所谓的心理学,但是他能感觉到,这孩子虽然跟他回来了,也生活了那么久,可是他好像始终没有打开过自己。
      如他所想,随着他的话,顾意道:“我不用他陪,我有你就够了。”
      不知道是早已预知到了之后所将发生的一切,还是随口的戏言,他和顾意道:“可我没办法陪你一辈子。”
      顾意随着他的话抬起头,他有点急的问他:“为什么?”
      那时候他还是嘻嘻哈哈的他,虽然未婚,却带着两个拖油瓶,原本因为当警察,为人又正直,所以给他介绍对象的特别多,后来越来越少,可是他根本不在乎。那天,他随着顾意的话,像是被气到,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多大了,你多大,等你的一辈子开始,我坟头草都得三尺高了。”
      生老病死,那是人之常情,顾意强求不得,但是他不知道跟谁学的,沉默许久之后才和他道:“要是那样的话,我给你养老送终,就像给我爷爷一样。”
      那时候他才三十出头,听到那个和他没血缘的小崽子说给他养老送终,一边觉得晦气,一边是满满的感动,可是就如同所有无法正面去夸奖孩子的爸爸一样,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不痛不痒的敷衍,他道:“你先养好你自己吧。”
      也是那晚上,两人被蚊子叮到不行,他回到屋子里,小心翼翼走到床边,他看着躺在床上安睡的小婴儿,冲顾意招了招手道:“顾意,过来,摸摸他。”
      从这孩子来,顾意就像多了个敌人一样,别说碰了,他连理都不想理,顾意随着他的话,当即跳到一旁道:“我不。”
      那天,他不知道怎么了,坚持抓过那小崽子,不顾他死命的挣扎,执意抓着他的手,碰了碰那小孩子的脸颊。一瞬间,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男孩子就老实了,他放开他,这一次顾意自己凑到那婴儿的跟前,小心的碰了碰小孩子的脸,之后才像是确定了那触感是真实的一般,惊喜的回头看着他道:“好软。”
      他斜靠在家里半高的柜子上,看着顾意小心地触碰那婴孩儿道:“记住这感觉,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就是他哥,你得照拂着他长大。”
      顾意从小就是那种很冷淡的性子,看似长得很漂亮,对人也很谦和,但是骨子里却是个极难对别人付出真心地的人。那天也是如此,好好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面,却被那小子一句煞风景的话打破。家里那盏黄灯下,顾意回头看着他道:“你也记住了,你不能不在,你要不在了,我就把他弄死,我说到做到。”
      这些年,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却始终没忘记那时候顾意看他的眼神,格外执著,就好像他真的会说到做到一样。
      想到那段往事,季寻再看坐在他身边,身高一米八,腿长到快要放在桌子上的邬云华,他不觉挑起嘴角道:“果然,还是说一套做一套。”
      邬云华没听清季寻说什么,他皱眉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咱俩差多了。”
      季寻说完,就要去吃那鸡蛋,邬云华却因为他的话,像个神经病一样,突然板正他的身体,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邬云华看了眼前那张脸看了好久,都无法将那张脸和昨晚他们之间的对话联系到一起。可是不知道是昨天晚上听到了那段话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他突然发现,他再见季寻的时候,对于他的熟悉,不是因为之前在平江留置室的那场相遇,他对于他的熟悉,更多的是一种本能。
      邬云华看完,什么都没说,就把季寻放开了,季寻道:“你抽什么疯?”
      “没抽疯,就是觉得你不像你了。”
      季寻笑道:“我不像是我,那我像谁?”
      邬云华随着季寻那话,有点先要逃避他的感觉,他起身走到窗前,看向窗外刚刚升起来的晨曦,他沉吟好久才道:“不知道,像是一个我不该忘记,却偏偏被我忘了的人。”
      那个早上,大家的话都别有一番含义,但是邬云华始终没有问出,季寻和顾意昨晚说的一切是否是真的,他是否真的不是他。
      邬云华待到七点半,才在上班之前离开医院,原本季寻想要打着给向家那案子收尾的名义,跟他一起出院的。
      邬云华道:“你少来,大夫说了,你最快也得春节出院。”
      季寻一听春节,反应和邬云华一模一样,他道:“春节?这还得几个月?”
      “下礼拜就是。”
      “这么快吗?”季寻说着随口问邬云华:“你过年回哪里?邬家?”
      某人像是完全没接过邬家老父亲的电话道:“值班,在办公室凑合一下就过去。”
      季寻听着邬云华那话道:“那去我那儿吧,反正我那里,只有我和乔垣,多一个人,还能多热闹点。
      邬云华想到昨晚上季寻和顾意那番话,有点刻薄地道:“你确定就你俩?”
      季寻听着邬云华那醋溜溜的反问,想了想也道:“也可能再多一个,看他走不走得出来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尘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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