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84、浮世（二十）

　　浮世（二十）
　　后半夜，省厅，顾意的办公室，下面的人上报季寻见了向家失踪案那三个人之后，请示顾意是否还要跟着那三人了。
　　“不用了，把人都撤回来吧。”
　　“那季队那边。”
　　顾意背对着下属，望着窗外道：“也撤回来吧，他要想让你查到你怎么都能查到他，要是不想让你查到，你怎么都查不到。”
　　对方也是跟了顾意几年的，知道顾意和季寻之间的情谊，临走之前，他难免多问了一句道：“顾厅，您觉得季队是真忘了？”
　　“不然呢？”
　　“不说失忆这事儿是否有可能，就说从南门市场那案子到翟家的事情，再到现在，我觉得起码他在专业上，什么都没忘。即便是选择性失忆，也不该择得这么清楚吧。”
　　下属的话，让一只背对着对方的顾意回过头，他的脸色照旧清冷，眉眼也是一如往常的冷静，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顾意转过身，却没坐下，他的手按在面前的旋转椅上，一圈圈的转动着那张椅子道：“你觉得他还是他吗？”
　　“啊？”
　　面对属下的诧异，顾意道：“你觉得他是没忘，可我却觉得，他已经不是他了。”
　　那下属完全没想到顾意会这么说，他迟疑片刻，才下意识问顾意：“他要不是他的话，那他会是谁。”
　　眼前的椅子一圈圈的转折，带动的周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顾意一边看着眼前的椅子，一边像是在回答对方，也像是在对他自己说一样，道：“是呀，会是谁呢？”
　　顾意随着那话轻轻一按，旋转的椅子，立刻停下了。他也像是从那种琢磨不清这些事情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厉，问下属道：“我之前让你查的那件事儿怎么样了？”
　　“人是四年前，申请的重病出的狱，但是出狱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死了？”
　　“我们的系统里，没他死的消息，不过也没他活着的消息，按照监狱那边出示的化验报告，他是肝癌晚期，即便出狱接受治疗的话，应该也活不太长了，而他出狱也没接受治疗的记录，应该多半已经死了。”
　　顾意道：“别人的死，可以含糊，但是他的，一定要查清楚。给他办理出狱手续的是谁？”
　　“是当地监狱的一个副所长，两年前已经退休了。”
　　“人还在当地吗？”
　　下属翻了翻手上的文件道：“不，人在京北，他是独生女，女儿毕业之后留在京北定居，他退休之后，也和妻子搬过去随女儿一起生活了。”
　　“他女儿结婚了？”
　　“记录上显示已经结婚了，他女婿是江安人，不过一家子一直都在京北生活，夫妻两个有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两岁。”
　　“他妻子是做什么的？”
　　“在当地医院工作。”
　　顾意道：“查一下他？一个自治区监狱的副主管和医生月薪有限，能在京北置下房产，这事儿本来就不正常。”
　　“明白。”
　　顾意说完不再说话，他摆了摆手，属下离开，而顾意重新走回窗前，看着窗外江安的夜色，他一边想着一边摇头道：“为什么四年前就要把人放出来呢？还是他们四年前就察觉了什么？可是四年前，季寻还只是季寻啊。还是我想得太多了，那人是真的病了，如今也已经死了。”
　　顾意一边想着，一边摇头道：“想不通。”

　　邬云华这边，从火锅店离开之后，季寻简单说了一下双方交涉的内容，邬云华并不太感兴趣，只是季寻说那个龙布是个女的，邬云华差点一脚刹车停在路中央道：“你确定？他？女的？”
　　“嗯，而且她是彝族，顾意查不到他的消息，应该也不是她刻意隐瞒的结果，那边距离边缅很近，家家基本都和的dp有联系，因为孩子多，很多都没上户口的概念，即便上了也是家里的很多个孩子用一个户口，很多都是上学之后才将户口补齐，而且那边早婚，很多女孩子根本就不上学，十三四岁就结婚了。她应该就是这种情况，她说是罗阳救了他啊，应该是没让她早早结婚，又或者让她继续读书这件事儿。”
　　“如果按那三个人说的，他们查了三年，把能查的都查出来了，仍旧找不到罗阳，你去哪儿找。”
　　“不知道？”
　　邬云华本以为季寻已经成竹在胸，才去赴那个约定的，没想到他直接来了个不知道，他道：“不知道，那这事儿怎么办？就得了。”
　　“得查。”季寻微微呼出一口气道：“不然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乱子。”
　　“这事儿本来就不大，把那三个抓了，按照危害公共治安罚，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季寻这晚上和那三个人相处，其实一直在观察龙布，她从始至终什么都没碰过，而之前在网吧的调查中，也是这样，除了那瓶她碰过的带血的水瓶被警方带走之外，她把自己所触碰的东西，都带走了。那并不是一个的正常人会做的，所以季寻晚上除了让常景调查四年前的前后，发生在中心小学的大事儿小事儿的同时，还联系了梁浅。
　　当时正在跟另一个案子的梁浅听季寻说做血液检查，也很诧异道：“你确定。”
　　“查查吧，查查放心。”
　　季寻随着邬云华的话，把梁浅在不久之前发给他的检测报告，拿给邬云华看，邬云华看着报告中各项指标都在临界值以上，他重新去看那检测的标题，才发现是HIV抗体检测。
　　邬云华直接抬头看向季寻，收回手机的季寻道：“如果学校那两瓶豆浆里面的血是她的，你还觉得这事儿小吗？”
　　“他们敢吗？”
　　“不是他们敢不敢，而是她敢不敢，她能从大山里面走出来，哪怕是罗阳的一块骨头，她也想要找回去，从她开始踏出那一步开始，就没什么她不敢做的了。”
　　“所以韩斌和向泱不知道她是HIV的携带者？”
　　“韩斌应该知道，但是他不在乎了，至于向泱应该不知道，他只是个单纯热血的中二少年，如果他知道，他肯定早就跑了。龙布应该一直在避免和向泱以及韩斌的接触。”
　　邬云华道：“这种接触不是百分百能避免的，如果有意外的话，怎么办。”
　　季寻也很坦然地道：“那就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了。”
　　邬云华看向季寻，某人一脸，他是认真的表情，邬云华道：“你答应他们今天？”
　　“三天？”
　　“那要怎么查？”
　　季寻随着邬云华的话看向窗外，此时车正好开到中心小学附近，只见巨大的校园被黑暗包裹，整个学校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如果说生气，只有学校烧水供暖的烟筒，冒着滚滚的白烟。

　　市局一组那边要借调人手去跟经侦那边的一个经济案件，邬云华也没抽调人过来，干脆自己和季寻查了起来，那晚上两人直接把车停在中心小学门口，一个在睡在了驾驶室，一个睡在了副驾驶，隔天早上，还是来上学的乔垣看到了邬云华的车，跑过来敲车窗，两人才醒过来。乔垣昨天后半夜就被韩斌送回了家，乔垣知道季寻答应帮他们，却没有来救他，不是不想救，是生气了，所以他一整夜都没睡好，原本想着一大早去市局找季寻，承认错误，可是他又怕自己迟到，季寻更生气，便先来了学校，却没想到邬云华的车会在校门口。
　　乔垣把两人叫醒，但是季寻显然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一点都没有理会孩子的打算，邬云华见状和稀泥道：“差不多的了。”
　　邬云华说着问乔垣道：“吃早饭了吗？”
　　乔垣小心看了看季寻道：“没有。”
　　邬云华看了看四周，学校门口正好有个小吃店，他道：“走，一块去吃个早点吧。以后可别让你爹这么着急了，知道你丢了，差点把我们给吃了，不过你也是，小小年纪玩什么无间道啊，这是你插手的事儿吗？”
　　“不是。”
　　邬云华那戏完全就是演给季寻看的，烂的要死，见季寻没理会，他又道：“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季寻听到乔垣的哭音都快出来了，也真是担心乔垣他道：“乔垣，你不用做这些去讨好我，这只会让我对你更厌恶，因为这不该是你做的，如果你因此遇到什么危险，我不会觉得那是你在帮我，我只会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希望你以想要为我牺牲的姿态生活在我身边，因为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的小孩子。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吗？”
　　“嗯。”
　　随着乔垣的话，三人身后传来顾意的声音，早已经来到这店里，早饭都吃完了的顾意，才等到邬云华和季寻出现，他把买好的早餐递给乔垣道：“明白了，就去上学吧，早餐带到学校里面吃。”
　　乔垣看看顾意，又看季寻，还是季寻说：“拿啊，赶紧去上学，晚上回去的时候，自己回家，喂猪，关好门窗，记住我是那个家的护住，有什么事儿，第一时间联系我。”
　　“嗯。”
　　乔垣再度点头，然而他拿着早点走出几步之后，又回头对着季寻三人道：“他们都不是坏人。”
　　“知道了，赶紧去上你的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