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83、浮世（十九）

　　浮世（十九）
　　龙布从小在寨子里长大，他所在的寨子里，一直有一种信仰，那就是不管死在多远的地方的人，是已经化成了灰，还是只剩下一片肉，都要带回家乡安葬，这样来年家乡诞生的那些新生儿里，必然有一个会是那人的转世。
　　所以从知道罗阳失踪开始，龙布就决定，一定要把他带回去，让他转世到那片净土上，可是他找不到他，不仅是他，向泱、韩斌都找不到他，那个活生生的，救了他们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没有人的消失会是没有痕迹的，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罗阳，所以只能找个能找到他的人。
　　向泱因为收到季寻的那条消息抬起了头，他看看龙布，又看看韩斌道：“怎么办？”
　　之前接触过许琅朗的龙布将向泱的手机接了过去，直接回复季寻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
　　“只要你能找到他，我就会放了你的儿子。”龙布想了想又回复季寻道：“从现在开始每六小时，给我一条可信的调查结果，不然我会剁下你儿子的一根手指寄给你。”
　　季寻已经打出了你敢两个字，却随着车辆的颠簸，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他回复对方道：“你们将血放在三处，就证明罗阳的血曾经在那里出现过，但是却没有尸体，我相信你们把能查的方向都已经查了，如果罗阳是被弃尸河中，即便你杀了乔垣，我也找不到他。”
　　“他的尸体不在河里。”
　　“嗯？”
　　“韩斌知道罗阳出事儿之后不久，就去查了，扔进河里的是一个麻袋，里面都是碎砖，他并没坠河。”
　　“见一面吧，你们可以不带着乔垣，我需要知道你们所知道的一切，不然从头查起来太麻烦了。”
　　季寻突然提出见面，向泱看了看其余两人道：“这会不会是圈套，他把我们钓出去，之后一群警察出现，把我们抓了，然后这件事儿再度不了了之了。”
　　龙布还没说话，接触过季寻的韩斌就道：“不会的。”
　　向泱是那种被家里宠大的孩子，随着韩斌的话，他不爽地道：“你才见过他几面，就确定他不会。”
　　韩斌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已经知道我们在哪里了。”
　　“他怎么会知道？”
　　韩斌回头看了看身后紧紧关着的那扇门，道：“其实那孩子能那么老实跟我们来，我就该知道，他之所以那么主动，就是想要帮季寻确定我们在那里。”
　　向泱道：“也就是说，我们没得选，即便我们拒绝了，他也会找来？”
　　“对，他们找来的话，才麻烦。”
　　龙布听着两人的话，回复季寻道：“我们可以和你见面，但是只能是你自己，那个寸头不能在。”
　　季寻看看驾驶室的邬云华，回复对方：“罗阳失踪的那条河边见。”
　　季寻回完消息便收起了手机，早已察觉他在给什么人发消息的邬云华道：“是那帮人？”
　　“嗯。”
　　邬云华道：“你要自己去见？”
　　季寻道：“对方点名不需要你出现。”
　　邬云华不爽道：“他们以为他们是谁，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今儿还就必须得去了。”
　　邬云华较真，季寻也没有坚持，他望着窗外迷离的夜色问邬云华：“邬云华，如果是我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你觉得会有人像是那三个人，一样闹出这些事情，只为找到我吗？”
　　“不会。”邬云华斩钉截铁说完，又道：“你就不可能失踪。”
　　车开进闹市区，窗外的霓虹越来越多，季寻伸出手，试图去触碰窗户外随着车流而变得飘忽不定的光，他将手贴在车玻璃上，任由光穿过玻璃，打在他的手指上，之后落地成影。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那时候我还以为，再差的结果，不过是的大家老死不相往来，谁能想到……”
　　季寻说到这里，恍然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他看了看窗外，已经到了那河边，他道：“就停这里吧。”
　　季寻下车，邬云华道：“真不需要我？”
　　“嗯？”
　　“他们要伤害你怎么办？”
　　“他们还得靠我找到罗阳。”季寻说着道：“我要常景去查了四年前罗阳失踪前后发生在中心小学的无论是大事儿还是小事儿，我觉得罗阳的失踪一定和学校有关系，你有时间的话先了解一下吧。”
　　“那乔垣呢？”
　　季寻低头看了看手机，他知道乔垣失踪后不久，那三人发来消息之前，乔垣就已经给季寻发来了消息，他告诉季寻，他和那三个人在一起，楼的位置，具体的房间号都发了过来。所以季寻不仅不担心乔垣的安全，还很生气，他收好手机道：“先别管他了，要给他点教训。”
　　邬云华听着季寻那口气道：“给你当儿子，也是怪累的。帮你吧，你不高兴，不帮你吧，他自己不高兴。”
　　“废话真多。”
　　季寻下车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河边一个人都没有，他站在白玉栏杆往对面的小区看，那栋楼和栏杆相隔有一百多米，是在可视范围内。所以真的很可能有人看到罗阳坠河也说不定。季寻从对楼收回视线，又看了看对面的火锅店，深夜，那家店还开着，有零零散散的客人，进进出出。
　　季寻又看了看四周，最终向着那家火锅店走去。
　　彼时，虽然已经是深夜了，但是吃饭的人并不少，季寻走进店里，服务员道：“几位。”
　　“找人。”
　　“能说下定位客人的姓名吗？我带您过去。”
　　季寻说着直接走进了店里，直至看到那几个人，他和跟来的服务员到：“不用了。”
　　季寻最先看到的是韩斌，其次是他只在照片上看到的向泱，之后是在网吧接触过的那个查无此人，季寻走过去，坐在韩斌的对面。即便做出了伤害自己威胁家里的事情，向泱也不过是个才十几岁的孩子，他见季寻真的来了，有些好奇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你不觉得四个人在这个时间，站在街头，太扎眼了吗？这又是罗阳失踪之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向泱道：“所以你真的能找到罗阳吗？”
　　“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向泱随着季寻的话，要说些什么，一直沉默着的韩斌却道：“我来说吧。”
　　韩斌最初接触季寻的时候，就知道，季寻看出了他的奇怪之处，但是季寻却没表现出来，说他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也好，说他是没把他们当做威胁也罢，总之季寻给了韩斌一种，如果这世上谁能找到罗阳，那么除了凶手，就只能是他的感觉。
　　“罗阳当初因为要给向泱补习数学，所以频繁出入向家，在很意外的情况下，他知道，向泱的爷爷联合承包商，贪污了改建教学楼的钱，罗阳不是那种不懂变通的人，可是他是学数学的，他按照自己的方式找学建筑核算了一下，发现依照最终到承包商手中的钱计算的话，这个工程连成本都不够，更别提用环保建材，十级抗震这些要求了。所以他去找了向校长，希望向校长归还贪污的钱，即便那是贪污，也不要在这种地方。但是向泱的爷爷跟他说，即便他不贪的话，也会有别人贪的，这是没办法避免的。罗阳无法阻止向泱的爷爷，所以想要把这件事儿举报出去。罗阳似乎知道自己要把这件事儿捅出去，必然不会有好的结果，所以他找到我，希望我帮他照顾他父母。也就是在他委托我不久之后，罗阳就彻底的失踪了。”
　　“那你们应该去找向泱的爷爷，或者去找那个开发商，都比你们这样搞来搞去简单直接。”
　　随着季寻的话，向泱道：“我爷爷也不知道罗阳在哪里？”
　　“嗯？”
　　“我配合韩斌他们弄了这起绑架案，就是想从我爷爷口中套出真相，我爷爷说罗阳的事情，后来都是那个承包商去处理的，那个承包商找了一个人，要他教训一下了罗阳，但是那个人，连带罗阳都没了。”
　　“那人是谁？”
　　韩斌道：“不知道，据说是才出狱没多久，为了赚点快钱，所以接了这个差事，他拿了钱之后很久，罗阳都没事儿，那个建筑商还以为他是骗钱的。为此还联系了他，但是那时候他就已经联系不上了，而不久之后罗阳坠河。向泱的爷爷和那承包商都以为这一场意外，为了把他们贪污的事情掩盖过去，所以他们找人加急处理了罗阳失踪的事情，罗阳才会那么快被宣告死亡。”
　　“那南京路的鬼宅、网吧和学校那两个班级有什么关系？”
　　“就像你之前猜测，那三处都出现了罗阳的血迹，南京路那房间最多，之后是网吧，再之后就是那两个班里。”
　　季寻想了想拿起手边的筷子，又从韩斌面前拿过一根道：“依照血量来看，假设罗阳是在南京路的鬼宅被杀的，那他的血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网吧呢？是凶手穿着带血的衣服去了网吧吗？那他的血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呢，是他又穿着带血的衣服去过学校吗？如果说网吧还可以随意进出，那么学校可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这点我们也想到了，但是我们把学校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但是罗阳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季寻随着韩斌的话，看了看自己手心的疤，他沉吟片刻道：“也许不是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是他以另一种状态出现在你们跟前的时候，你们已经不认得他了。”
　　季寻说完又道：“这件事儿，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而你们这场闹剧，也就散了吧。”
　　那晚上，一直没有说话，连顾意都查不到消息的龙布，直至最后才开口问季寻道：“如果你找不到呢。”
　　季寻随着龙布那粗狂的声音笑了笑，他道：“如果我找不到，这世上也没人能找着他了。就算我找不到，你们不是也另有打算吗？”
　　那天四人一起离开饭店，季寻和龙布并排走在后面，刻意放慢速度和前面的人拉开距离的季寻，直至快走到火锅店门外时，他才问一旁梳着短发，身材粗狂的龙布：“你是彝族人。”
　　龙布微微一愣，他抬头看向季寻，却没说话，还是季寻道：“我记得，只有彝族人会在自己的手上，纹这种圆形的刺青，而罗阳的父母也说过，他曾在云南的大山里面支教过两年，所以你也是他的学生吗？”
　　“对，是罗老师救了我。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
　　“所以，为了找到他，即便把自己弄得不像原本的自己，也在所不惜吗？”
　　龙布再次看向一旁的季寻，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少了那种骇人的冷漠，多了几分诧异，他几乎就要说出，你怎么知道，但是还没等他问出来，季寻就道：“我记得那种刺青风俗是以梅花为主，彝语称为“马扎”在当地的风俗中，那种刺青，只会纹在已婚的女子身上。无一例外。”
　　季寻说完那话直接离开店里，正准备打车回市局，邬云华那辆黑色的牧马人就从黑夜中开来，他直接把车停在季寻跟前，当没看到那三个差点把整个江安市搞得鸡犬不宁的人一样，直接带着季寻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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