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81、浮世（十七）

　　浮世（十七）
　　邬云华带着邬臻臻回办公室，季寻本打算他们兄妹叙旧，他就走了，然而还没走一步，人就被邬云华从身后扥住脖领道：“嘛去？”
　　“吃饭，一天滴米未进了。”
　　邬云华抬手看表，才发现已经七点了，外面天都黑了，他看看邬臻臻又看看季寻道：“一块吧。正好她来了也得请她吃顿饭。”
　　“行吧，我先让常景查点东西，一会电梯口见。”
　　季寻说完，邬云华才松开他，人都出去，门都关上了，靠坐在邬云华办公室，嘴角叼着墨镜腿儿的邬臻臻道：“嘿嘿，差不多的了，演十八里相送呢。”
　　“费什么话。”
　　邬云华转身回办公桌，他坐到椅子上才问邬臻臻：“你那食品厂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叫我的食品厂，要叫也得是我们的食品厂，这厂子按理来说还有你的份儿呢？”
　　邬云华道：“你扯什么淡，邬家的生意，我什么时候插过手。”
　　“咱家的生意，是你不插手就跟你没关系的？这食品厂还是当年江安国营转私营的时候，被爷爷买下来的，都好几十年了，爷爷死了之后就归大集团了，后来二叔见我手里有几个饭店和食品相关的产业，就拨过来让我管理了。”
　　“给你管理，你就给孩子弄血豆浆喝？”
　　邬臻臻一副遭了冤枉的表情道：“天地良心，这事儿真跟我没关系，和学校弄这个所谓的豆浆工程，也是纯福利好不好，我今天看了账，学校给那点钱也就够买黄豆的，人工我都是搭上的。”
　　邬云华皱眉道：“不赚钱的生意，你也干。”
　　邬臻臻道：“我要知道不赚钱，我就不干了，但是那厂长说，这是和省里谈的，算是福利项目，我想着年年捐款也是捐就干呗，谁想到还干出麻烦来了。”
　　邬臻臻说着从她那十几万的包里掏出一张U盘道：“这是厂里的监控，涉案车的行车记录仪，我问了我们厂送豆浆的，都说不常见那人，但是绝对不是生脸，你们看视频的话，应该能找到线索，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去厂里查就行，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
　　邬臻臻说完道：“不过我觉得这事儿，应该和厂里没关系。”
　　“为什么？”
　　“女人的第六感，我也不知道你们破案子那一套，但是如果是针对我们厂里面的，为什么要针对那一两个班级，那食品厂送的学校，每个都弄一两壶，效果多劲爆。”邬臻臻说完道：“得了，说完了，没事儿的话，我走了，邬夜白好像不太欢迎我回家，所以我这几天应该都在江安，有什么事儿再联系吧。”
　　邬臻臻带上墨镜就要走，邬云华道：“着什么急，说好一起吃饭的。”
　　“吃饭，你那是想跟我一块吃饭吗？我就不自讨没趣当这个电灯泡了。”邬臻臻说完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回过头道：“对了，这警察就是你总说那个？”
　　邬云华没说话，知道自己猜对了的邬臻臻道：“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邬云华道：“你想的什么样？”
　　“五大三粗，整个人站在那里就让人望而生畏，再不然也是刚抓了邬良秋那样的，身正体直，自带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场。止于这个……”
　　邬臻臻欲言又止，邬云华道：“有屁就放。”
　　那天邬云华本以为邬臻臻会说季寻看着太弱，再不然是没有他想的那么俊雅，但是邬臻臻能把生意做到法国，绝对不是目光那么短浅的人，她想了想对着邬云华道：“让人猜不透，像是藏着很多事儿。”
　　邬臻臻道：“反正我不喜欢和看不透的人交朋友，我觉得你应该也不喜欢，但是看样子又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
　　邬云华沉吟片刻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跟他相处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邬臻臻随着邬云华起了好奇之心，她也不走了背身靠在半开的门框上看着邬云华道：“是什么感觉。”
　　邬云华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背对邬臻臻，望着窗外漆黑的夜道：“像是故人再见，久别重逢。”
　　邬臻臻有些不解地道：“你们不就是久别重逢吗？你当警察不就是为了找他吗？”
　　“不，这个久别，比那时候更早。”
　　邬云华今天给季寻吹头发的时候，恍然有种光影倒带回到多年前的感觉，那时候光是暗的，而那时候为他吹头发的是他。窗外的夜黑的像是没有尽头，邬云华抬手看看自己的手指，他之间仿若还留着抚过季寻身上那道疤时的感觉，邬云华不知道自己是幻听了，还是他脑子出现了问题，就听到，有一群人在说话。
　　有的说：“这小东西怪知道疼人的，知道你为他受伤了，小手指头一直摸着你手心的伤呢。”
　　“是呀，长得白白净净的，不然你养了得了。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突然一群喝多了的成年人之间，多了一个孩子的声儿，他道：“我不同意。”
　　众人随着那小孩子的话呛声道：“谁问你意见了，你不同意，你不同意，你俩一块滚蛋。”
　　几个人笑着，一直没说话的那个邬云华无比熟悉的人似乎打了谁一下之后，道：“怎么跟我儿子说话呢。”
　　“擦，这刚几天，就成儿子了。”
　　就像收养乔垣一样的季寻一样，那人也拿了一本什么丢在桌上道：“入了籍的。”
　　那会是谁呢？他和他，又或者和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若不然，那些清晰的对话，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意识里。邬云华好久都没说话，还等着下文的邬臻臻道：“你没事儿吧。”
　　邬云华被邬臻臻叫着回过神道：“没事儿，你走吧，有事儿再联系你。”
　　邬云华间隙性犯精神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邬臻臻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邬臻臻走了，季寻才从邬云华隔壁的办公间走了出来，刚他知会常景查一些事情，因为那边结束的快，他就回来了，就听邬云华和邬臻臻说和他相处的感觉很特别，不像彼此渐渐熟悉起来的，更像是久别重逢。
　　季寻想着邬云华那话，他抬起手看了看手心，其实从翟家的事情发生前后，他就发现这具身体变得不一样了。他醒过来的时候，手心里还没有疤，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原本身上的疤痕开始在这具身体上展现出来，包括邬云华今天问的那道砍断了他肩胛骨的疤，他说顾意跟他说，那道疤是在缅边抓毒贩的时候，被竹刀砍得，其实并非如此。那还是那年在东北，他们从江安追一个亡命徒直接到了东北，那时候的东北比现在还冷，零下几十度，几个人都得靠酒盯着，最后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就开始换岗，两三个盯着，两三个回车上，三个小时一班。那次换班的刚回车上，和他一起守着的那两个一个去买酒，一个因为中午吃得不对付去了路边小饭店的厕所，就在两人走了没多久，那亡命徒回来了，对方谨慎环顾四周之后，才进了那栋药厂的家属楼。他原本想去叫人，可是怕跟丢了对方，在盯梢的地儿，留下人来了的消息，就跟上了对方。
　　那家属楼是新建的，一户一间，家家门口摆着烧煤烧柴的炉子，那亡命徒回去的时候，是下午两点，正是走廊人少的时候。他跟到他门口，听到他跟屋里的孩子说话，跟孩子说完话之后，又跟他重病的父亲说。人在面对亲人的时候，往往是最没有防备的，对他来说，那机会千载难逢，他没等支援来，就冲进了房子，直接就把那亡命徒给按在地上了。把人制服，他还怀着人道主义精神跟家里的小孩子和卧床的老人解释：“您儿子偷了点东西，得跟我们回去调查，您放心，过年前肯定能回来。”
　　他说完便毫无顾忌把背后露给那亡命徒的儿子，打算把刚铐上的人给带走，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只觉得耳边扫过一阵阴风，他瞬间侧了侧身体，之后肩胛之间便是剧痛，他回头的时候，那亡命徒六岁的儿子还保持着挥父的姿势，他红着眼睛，看着抓了他爸的男人，像个无畏的斗士一样喝道：“你放了我爸。”
　　他万万没想到当警察这些年，能让一只小鸡仔给啄了眼睛，他背手用力将卡在骨头缝的斧子拽出来，砍柴的斧子上还带着他的骨头渣，他把斧子丢到那男孩面前道：“我要不放呢，你再给我来一下？”
　　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男孩看着落在脚下的斧子，整个人都吓呆了，就在他那亡命徒父亲喝着：“你他妈快拿起来，砍死他，你不是想去南方吗？爸带你去南方过，小艺砍死他。”
　　那男孩子浑身都是抖的，可是还是随着父亲的话弯下了腰，可是还没等他再拿起那把斧子，支援的人就来了。那时候带队的张敬斋问他肩上的伤是谁下的手，他提了提手里的亡命徒道：“他。”
　　后来他们带着那亡命徒回江安，最后一次去林城市局办手续的时候，他就看到那个小男孩坐在市局一楼的走廊里，他走过去的时候，就见他的胳膊肘上挂着黑纱，他爷爷死了，他妈生下他就跑了，他爸又被抓了，他们住的那房子是他爷爷药厂分的宿舍，他爷爷死了，厂子直接把房子收了回去。街道办知道这事儿，把他送去福利院，送了两回，都被他给跑了，说是要去找他爸，整个福利院被他一个孩子弄得鸡飞狗跳，没办法街道办把他送到了抓了他爸的市局。
　　市局这边也没遇见过这种事儿，正想办法怎么安排这孩子呢，他们一行人来办手续，知道他就是那天的男孩，现在无家可归，他拖着被缝了三十多针，又打了钢钉，差点废了的手，走到那男孩跟前。
　　那男孩子看到他脚下那双黑色运动鞋就抬起了头，市局昏黑的走廊里，只有尽头才有光亮，也是那天，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他的时候眼中扔带着恨的孩子道：“想去南方吗？”
　　男孩子没懂眼前这男人的意思，他下意识“嗯”了一声，就见面前那个不抓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的男人，将没有受伤的那只递到了他跟前道：“那跟我走吧。”
　　季寻正看着手心的疤，正不明白这些疤，怎么就突然就出现，就听到邬云华道：“你怎么在这儿呢？”
　　邬云华一人在办公室多愁善感完，才想起来约了季寻吃饭，他便出来找人，找了半天，才见季寻站在自己隔壁的办公室里，正看着手心发呆。
　　“来找点东西。”季寻合上手心往邬云华身后看道：“你妹呢？”
　　“走了。”
　　“没女孩的话，那就凑乎一口吧。”
　　“还那面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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