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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叙世(七) ...

  •   叙世(七)
      邬云华来了之后,张敬斋知道两人已经是一起跑过现场的战友,道:“认识了,我就不多介绍了,邬云华,季寻希望这案子查清楚之前,他先以新人的身份在参与案子。这事儿组织上还没最终决定,先暂时这么安排。不过面上是你先带着他,但是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你俩是平级,至于什么时候公布他身份,等这案子结束了再说。”
      张敬斋的口气听上去是命令,却顶着一张难得的笑脸,邬云华看着那张弥勒脸都快忘了老张上回冲他笑是什么时候了,然而上级对他和不和蔼,可不可亲对邬云华来说都没两样,他照旧痞里痞气道:“那要是像有的老案一样,查个四五年都查不清楚,这还公布公布?”
      邬云华这话摆明就是在说季寻的案子,正喝水的老张一口茶水噎在嗓子眼,他放下茶杯一边擦着唇角的茶水渍,一边指着邬云华道:“你那儿那么多废话,查多少年差不清楚,让你负责了,还是让你背锅了,你在这儿矫情什么。”
      其实下午经过在车里那段,邬云华已经接受了季寻,但是他心里接受,表面上却不能表现的太过热情,不然以后这权威立不住,当然他在江安市局也没什么权威可言。
      随着张敬斋的话,邬云华幽幽叹了口气,戏子一般道:“您都这么说了,我不同意也得同意啊。”
      张敬斋最烦邬云华这个样子,抄起手边的文件冲着邬云华就扔了过去,邬云华侧身一躲,差点撞到张敬斋放在办公室那金鱼缸,张敬斋那金鱼缸,还是三十多年在江安一个鬼市上淘的,据说还是乾隆年间的,老张宝贝的不得了,逢人都要介绍一番,这要撞了,邬云华的仕途也就到这儿基本就结束了。
      邬云华微微前倾躲过鱼缸,整个人却向着季寻的方向撞去,就在他要撞到季寻怀里的时候,季寻抬起一只手,轻轻托了一下邬云华的腰,那随意的触碰让邬云华比撞了鱼缸还紧张,他站稳之后,犹如弹簧一样弹开了。再次落地的瞬间,邬云华恍然又回到了多年前派出所的留置室。
      其实那次,邬云华不止攻击了季寻一次。那时候二十多岁,正是要脸面不要命的时候,他被季寻踹开之后,又招惹了他三四次,最后一次的时候,被惹恼的邬云华连命都不要了,等着季寻手里的短刺把他戳伤。就在他拉着季寻的手,疯子一样往自己的肚子上凑的时候,季寻先一步察觉了他的变化,他快速调整握短刺的手,而邬云华没等来的短刺戳进自己的身体,就摸到微微的湿热,他低下头,就见季寻用自己的手,帮他他挡下了那根短刺。邬云华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会为了不伤他,伤害他自己。也正因为彻彻底底见了血,又见那男人把木刺从手掌心拔出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样子,邬云华才彻底老实下来。所以最初的最初,就像邬云华自己说的,他想要成为警察,并没有想要除暴安良,保卫一方平安的正义之心,最初的最初,他只是想找到他。
      往事让邬云华的脸瞬间就红了,他落在地上的一瞬间,也不再插科打诨,也不再和张敬斋这耍贫嘴,他直截了当道:“还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走了。”
      邬云华离开,老张看着他瞬间红了脸的样子,纳闷问季寻:“让你跟着他,他脸红什么?”
      “可能是防冷涂的蜡。”
      季寻冷不丁冒出一句冷笑话,冷的张敬斋直接打了个冷颤,他道:“我告诉你啊,邬云华这样的,我一个够够的了,你可千万别给我学他。”
      季寻点了点头,处理完杂事的老张道:“南门这案子,你怎么看?”
      张敬斋知道季寻失忆的事情,这么问一是想试试他失忆了,业务能力是否还在,二是想从季寻的回答中找点线索,毕竟这案子眼见已经到了被民众怀疑公检法可信度的程度了,恶化下去的话,警察的信誉都会受到影响。
      谈到案子,季寻反而放下了那副浮夸的样子,踏踏实实落到了地上:“不像连环杀人案,但也不像是冲动犯罪。”
      “怎么说?”
      “抛尸的地方不是第一现场,虽然尸体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是很粗糙。而且凶手将死者杀死,还用那么残忍的手法处理了死者的尸体,没理由不分尸,处理尸块,可比处理一整具尸体简单多了。现在舆论之所以关注这案子,就是凶手把死者的尸体按照三十年前旧案的手法处理,并且抛尸了。”
      张敬斋点了点头,示意季寻继续。
      “为什么要将三十年前的案子重演一遍,公然挑衅公检法系统呢?凶手如果出于某种要伸张正义的目的,其实把尸体丢弃在大庭广众之下,再给尸体挂一个牌子,最好再写上一个大大的冤枉,这样效果会比现在把尸体藏在下水道里面,劲爆多了。”
      老张点了点头道:“按你这反洗,为什么这案子和三十年前的老案,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
      “要么故意的,要么是无意的。”
      “怎么说?”
      “如果是故意的,凶手可能纯属是为了三十年前被误判的陈广发伸冤,如果是无意的,那么凶手可能只是想把尸体暂存在那里,等待大雨过去再另作处理。可是大雨却破坏了这计划。”
      “不对,要是凶手是想要另做处理的话,为什么要以三十年前的手法杀掉死者?”
      “双保险,这具尸体不被发现最好,但是如果被发现的话,证据都指向三十年前的凶手,而真凶是谁,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你的意思是,这案子,还有两个凶手?”
      “那要看三十年前的案子到底是否被误判了。”
      三十年前南门市场的案子,张敬斋也是调查的警员之一,想到那段日子,张敬斋眼前晃过一张脸,那人虽然已经三十,但是样子却很年轻,无论谁叫他回过头儿都是一脸灿然的笑意,可是就是那么一个在他们之中最优秀的人,却最早的离开了。
      “三十年前的案子,不会误判,陈广发就是凶手。”
      张敬斋如此肯定,季寻也没再准问,还是老张沉吟片刻道:“后面的事情,你和邬云华碰吧,邬云华这人虽然在案子上没你这么机敏,但是抓人和预审,却是一把好手,你们一起合作,也算是互补了。”
      季寻点了点头道:“那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季寻言下之意就是要走的意思,老张却没点头,反而突然开口,猝不及防问他:“你是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季寻把问题丢回来的举动,让张敬斋莫名恼火,他连让季寻滚都懒得说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随着办公室的门关上,张敬斋走到窗前,看起了窗外的夕阳。那天,天的尽头是一片暮色,不远处的楼顶上,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邪风卷起了楼顶的细沙,这个城市的光明,随着那一阵风散了,光明褪去,暗夜已至,明日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升起,想到这里,张敬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他手心里是一道狰狞的刀疤,那刀疤见证着他作为警察,最为不堪的一段过往。
      “三十年前的案子,真的没有被误判吗?”
      那夜,张敬斋如此问自己,却始终没有给自己一个答案。

      季寻从张敬斋那里离开没多久,陈伟方就接到了人事科的电话,说跟着邬云华回来的人,先按照新人的标准安排。
      陈伟方本来以为跟着邬云华从现场回来的,就是张敬斋之前安排的外勤,以为季寻就是那个新人,张敬斋这命令一下达,他反而有些蒙道:“那不就是那新人吗?不按照新人的安排,按照什么安排?”
      亲自去人事科安排此事的张敬斋听他没完没了问,在电话那边吼道:“让你安排,你就安排。哪儿那么多废话。”
      陈伟方一听张敬斋的声音,当即就怂了,道:“行行,张头儿,您说什么是什么,您看您还有别的安排吗?”
      “省厅来电话了,对这案子很重视,你让邬云华给我认真点,这案子再出什么幺蛾子,连他带你,一起滚蛋。”
      即便张敬斋不在,陈伟方也是一副恭敬的样子,他道:“行行,您放心,案子破不了,不等您踢,我们自己卷铺盖滚回平江。”
      陈伟方这边挂了电话,办公室的小文员,就把一张oa通知贴到了通知栏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鉴于南门市场案子引起极大的社会关注,又牵扯三十年前的江大裸尸案,市局领导特为此案成立专案组,限时破案。”
      市局大办公室里面,几个小将凑在电脑前面看通知,常景道:“通知里面特意提了三十年前的案子,怕不是真跟网上说的是的,当年就是抓了个顶雷的?”
      常景话音刚落,陈伟方从后面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道:“顶雷的,哪儿那么多顶雷的,当年前辈抓人容易吗?让你们在这儿瞎编排,瞎猜测?”
      常景捂着被呼了一巴掌的后脑勺,有点委屈道:“陈头,要不要这么谨慎,我们就自己人随便说说。”
      “以后这种不负责的话,回家趴在被窝自己跟自己说。”
      几人见向来好脾气的陈伟方生气了,忙皮皮溜溜道:“明白了。”
      “明白了就起来开会啊,还等着什么呢,各位大爷。”
      陈大管家赶鸭子上架一样,无论是在办公室的还是出外勤回来的,一律往会议室赶,一大帮人里面,只有一个逆行者,那就是季寻。
      陈伟方看着他往外走,看了看刚从办公室出来的邬云华,刚接到张敬斋的电话,陈伟方就察觉出了点不对,虽然他猜的七七八八了,但是还是特意向邬云华求证了这位名都不愿意透露的真神是谁。
      知道那就是季寻,陈伟方当即瞪大眼睛道:“擦,不是这是什么路数,以新人的身份进来?那以后呢?听你的还是听他的?”
      彼时八百辈子都不伺候伺候办公室里面那两盆盆栽的邬云华,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致,随着陈伟方的话,拿着手里好几千买手绢,擦着十块钱两盆的盆栽叶子。
      “顺其自然吧。”
      陈伟方虽然耿直,但是不傻,他眯着眼睛看着邬云华那一脸眉飞色舞的样子,道:“你又没憋好屁吧?”
      邬云华瞥了陈伟方一眼,一脸“我有吗”的表情。
      陈伟方没吭声,很诚恳点了点头。
      邬云华道:“错觉,绝对是错觉。”
      “呵呵,在别人身上我可能会出现在错觉,但是在你身上完全不会,邬云华我告诉你,你不靠工资养活你自己,我还得靠呢,我……”
      陈伟方当即要哭嘤嘤,邬云华抬脚道:“你信不信我把你踹出去。”
      “反正你小心点吧,张局说了,这案子破不了,咱俩一起卷包回平江。”
      陈伟方本来想给邬云华点压力,某人大言不惭道:“没事儿,他回回都这么说。”
      陈伟方负气离开,通知大家开会的时候,季寻却不在,问了常景他们几个,才知道那“新人师弟”刚出去了。此时季寻就站在上午再见邬云华那个长廊上,他拿着手机,一边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江安,一边打着电话。
      电话接通,嘈杂的喧闹声从话筒中传来,季寻皱眉道:“你在哪儿呢?”
      彼时,好不容易按时下班的顾意,因为早上没送季寻来市局,正打算去接他回去,路上路过菜市场的时候,看时间还早,就让司机停下了,他刚买完蔬菜,正在海鲜区百里挑一的选着海鲜的时候,季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在市场。”
      季寻看着快没人的办公室,道:“我晚上要加班。可能回不去了。”
      市场里,听到季寻如此说的顾意冲着老板比了个随意称取的手势,走到一旁道:“刚复职第一天就加班,江安市局用人用的也太狠了吧。”
      比起在外人跟前的冷漠傲慢,顾意对着季寻的时候,会呈现出难得轻松的一面。而站在市局走廊窗前的季寻感受着风从窗外吹到他脸上的片刻凉爽道:“是南门市场的案子。”
      顾意大概也猜到是南门的案子,让他没想到的是邬云华会这么快接受季寻,让他直接参与到案件中去。虽然心里对这件事儿还是存疑,但是他对着季寻却道:“因为牵扯三十年前的老案,所以群众对于案件的议论情绪颇为高涨,已经有人开始公然质疑三十年前的凶手是否是真凶了。所以还是早点查清的好。”
      顾意接电话的时候,有摊主推着一摞漏水的塑料箱子从他身边走过去,他侧身躲过,还是被溅了一身泥点子,他无可奈何看了一眼裤子,对着电话那边的季寻又道:“那案子不小,你恐怕要忙一阵了,晚上要是回来的话,告诉我,我去接你。”
      “好。”
      市场这边,挂了电话的顾意看了看手里一大兜精挑细选的菜,季寻不回来,他也没了做的兴致,离开的时候,把一兜菜都送给了一个守在市场门口,等着晚市结束买特价菜的婆婆。
      顾意一个人从市场出来,还什么都没买,就连司机都有些诧异,司机是顾家的人,这些年一直跟了顾意,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顾意重回车上,司机才道:“顾厅,回去?还是?”
      车窗外是江安的夜色,霓虹闪烁,灯火通明,想着回去也怪没意思的,顾意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一般道:“去江安市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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