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67、浮世（三）

　　邬云华离开陆臣那里不久，季寻就被叫走，之后就是省厅来人开始着手安排，季寻和廖径山见面的事情。其实邬云华看似对这件事儿并不在乎，其实他内心是在乎的，为了知道他们到底会聊些什么，邬云华把省一监里里外外都打点好了，季寻进入一监的同时，他也在同步得到消息，但是由于廖径山，临时提出不准录音，并且要求更换会见室。直接导致邬云华花了十几万，找了专业狗仔队进行的监听，最后就买了个寂寞。
　　现场这里，随着邬云华和季寻一起走出那栋宅子，刺目的太阳光照了下来，季寻抬手挡光，才勉强看清，远处的景色，长长的老街，阳光洒在梧桐上，季寻恍然觉得眼前这一切，他仿佛在很久之前看到过，只是那时候，街尽头这栋楼，还不像是眼前这么破旧。他记得那时候这里烟火气很足，傍晚坐在来往这栋楼的小路口，会看到很多拖着孩子回家的家长，还有年迈的老人聚在一起乘凉。
　　季寻记忆中的一切，比起他眼前的一切，就仿佛一张发旧的照片，岁月让照片褪去原本的颜色，上面的人影一个个消失，最终只剩下这栋，犹如墓地一般的旧楼。
　　季寻从身后那栋旧楼收回视线，他看向邬云华道：“邬云华，为什么都是站在公理和正义的一方，法外制裁就是错的呢？”
　　邬云华虽然不明白季寻为什么突然要问他这个问题，但是他却难得清醒的回答他：“因为法从来都是框架，是根本，没有法律就没有秩序，而你所谓的法外制裁，从它被认定为法外，就注定它是错的。”
　　“不是都说，殊途同归吗？”
　　“这不是殊途，这是道不同。”
　　季寻咋摸着邬云华那话道：“的确，是道不同。不说这些了，去见见那协警吧。”
　　两人掀开第二道警戒线，往车边走，此时刘南渡已经给年轻的协警做完了笔录，两人正从车里下来，刘南渡见邬云华和季寻走过来，向两人介绍道：“邬队，这就是报案，平南区这区的协警韩斌。”
　　季寻初见那协警的时候，因为逆光，远远就看到一张圆脸，走进才发现，他不止是脸圆，还是娃娃脸的长相，如果说刘南渡看上去像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这人乍一看，也就十七八，笑起来，还是一脸稚气。
　　邬云华听着刘南渡那饱含深情地介绍道：“认识？”
　　刘南渡搔了搔头道：“也是刚来了才认出来，去年平南区这边不是抓电信诈骗吗？那案子是咱们和平南区联合办案，当时跟他合作过，后来那台湾人，还是他追着给堵在巷子里的。”
　　邬云华：“就你自己问的？”
　　刘南渡虽然看到熟人十分兴奋，但是专业度还是有的，他道：“哪儿能呢？我没找着常景，拉了一个技术过来。”
　　季寻一听刘南渡说技术，不觉抬头看向两人刚问话的面包车，就见邵霖抱着电脑，顶着一张不情不愿的脸，从车上走了下来，他把顺手打印出来的问话笔录拍在刘南渡的胸口道：“就这一回。”之后又看了季寻一眼，便在刚从现场出来的老王的催促下，跟着老王进了现场。
　　季寻上次和邵霖交易之后，两人之间突然少了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却多了一种让两人都很别扭的心心相惜的感觉，这感觉邵霖不爽，季寻也不爽，所以两人在市局，基本不在同一场合出现，而这还是翟家案子完结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邬云华这边，刘南渡提起去年平南的案子，他也想起来，当时那起涉及上千万的电信诈骗案被侦破的之后，市局表彰在办案中有过优异表现的人，当时代表平南区来领奖的经侦队的队长和邬云华也是旧事，那位也是一位实打实干起来的老同事，散会就和邬云华说：“这奖啊，我们拿着实属不该，能发现那帮人，多亏我们那儿一年轻人，知道那帮人藏在我们区。他没事儿的时候，就挨家挨户的查，一个人走访了一个多月啊，那是什么工作量，要没他，那帮人早跑了。”
　　邬云华平时虽然没什么正形儿，但是却格外惜才，市局他这些手下们，除了常景这样是靠着张敬斋，误打误撞送上门的，基本都是他一个个选出来的。所以听那老哥如此说，邬云华极为感兴趣道：“谁啊？”
　　那位队长，也知道邬云华四处挖墙脚的事儿，当即道：“这人你可挖不走，不在编。只是个协警。”
　　当时邬云华就道：“协警这么拼。”
　　“你这话说的，金子在哪儿都发光，葵花到哪儿都向阳，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
　　那事儿就那么过去，邬云华本来都把这人给忘了，没想到今儿又遇见了。
　　邬云华道：“是你啊。”
　　韩斌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道：“您还记着我。”
　　“跟你共事的领导，没一个说你不好的，你这这身手和韧性，考个编制，应该绰绰有余吧。”
　　韩斌憨憨一笑道：“我也考过几年，但是我脑子不好，每次都差三两分儿，后来索性就不考了，反正都是这行，干什么都一样。”
　　邬云华和对方说话的时候，季寻一直打量着那叫韩斌的小协警，他衣着很整齐，是个很规矩的人，左手腕上戴着一块很老的凤凰牌的手表，应该是个很守时的人，不像有些警察，即便皮鞋不舒服，只要出外勤，也会穿皮鞋又或者像是邬云华这样的皮靴子，韩斌在协警制服下，搭配的是一双轻便的运动鞋。
　　“受伤了？”
　　韩斌认识邬云华，毕竟那是江安市局刑侦支队，仅次于老队长张敬斋的二号人物，但是他却不认识季寻，又或者说，他不认识现在的季寻，但是在界面上生活多年的技能，还是让他通过，季寻和邬云华一起出现，两人又站在一起的状态，推断出，这人在市局应该是个和邬云华平起平坐的人物，可是他最近没听到，有传闻，有人调职到市局。
　　虽然韩斌内心对他眼前的季寻，充满了问号，他还是机敏地道：“您说这个，这个不是在这儿碰的？”
　　韩斌说着，还怕季寻不信，回头指着距离这栋老楼不远的一栋旧建筑道：“前两天，就那个七号楼，一个老太太把老伴儿给反锁家里了，家里还烧着水，我正巧碰见，当时等开锁的来已经来不及了，我就把窗户砸了跳进去，先把火给关了，这是那时候碰上的。”
　　韩斌说完，又道：“您放心，我懂规矩，在现场，我什么都没碰，察觉不对，就带着那拾荒的出来了。”
　　韩斌提到现场，季寻道：“现场？那房间里没有尸体，只有大片的鲜血，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现场？”
　　韩斌被季寻反问，他微微一愣，娃娃脸上瞬间挂上了一片茫然，他反映了一会儿，试图解释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觉得不对劲儿，就赶紧联系所儿里面了。打完电话，我也有点慌，就去社区诊所要了个抗人血红蛋白胶体金试纸，我测了是人血。”
　　“是人血，也不一定是死人血。”
　　韩斌还想垂死挣扎一下道：“可是好几大片的血，要是人还活着，被放了这么多的血，人也活不了了吧。”
　　“韩斌对吧？”
　　韩斌点了点头，确定对方名字的季寻道：“人体是很神秘的，不同部位的血液流速和流量都有很大的差异，创口部位和深度不同的时候，这样的差异会更大。血液会以滴落、流淌、喷溅等不同流出方式,再加上人体的运动，以及遭受损伤的时候人类做出的应对反映，而形成的，运动的速度、力度、节奏、以及先后顺序、乃至于时间和空间上的干扰，都会影响血液的形成。可以说这世上没有一片血液会是相同的。而现场所形成的血液形态，被称为血泊，一般血液滴落或流注于平面或低洼的载体上,大量聚积，才会形成这样的血泊。”
　　邬云华听着季寻的话，道：“血泊的存在，一般说明出血量大，基本都是出现在命案原始现场，所以这里的确是案发现场？”
　　邬云华提出推论，季寻却摇头道：“不，这现场是伪造的。”
　　季寻的话，引起现场三人一致的诧异，邬云华道：“你怎么能确定是伪造的？”
　　“血泊形成的周边太圆润了，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如果这是命案现场，死者是被击杀而死的话，现场一定会出现喷溅型的血液痕迹，显然现场没有。即便死者不是被在这里被击杀而死，只是在这里被分尸，也不会没有其他的血液痕迹残留。所以能让这么几大片鲜血出现在这里的，只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故意将血带到了这里，并且一点点将血液倒在了现场，血液才会呈现这样的血泊。”
　　季寻话音落下，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栋破旧的建筑，他道：“查查最近的失踪人口，还有这里，无论是嫌疑人还是凶手，不会毫无缘由，把这么多的血，泼在这样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刘南渡听着季寻的话，道：“季哥，会不会是血祭什么的？就是那种封建迷信，要靠血召唤点什么出来那种？”
　　季寻点了点头道：“有可能。”
　　刘南渡瞬间背脊发凉道：“我说进那现场怎么那么慎的慌呢。”
　　邬云华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一边看着刘南渡，一边活动着手腕道：“感觉到什么要召唤出什么了吗？”
　　“封建迷信害死人，我去忙了。”
　　刘南渡急忙离开，季寻看了看表，此时已经下午三点钟，他难得父爱泛滥，想着这里距离中心小学不远，回去路上能接乔垣下学。最近季宅的家庭关系，因为那只小粉猪的到来，格外的紧张，乔垣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坚持要把猪送走，但是季寻舍不得自己斥巨资买来的猪，他主要是舍不得巨资，而不是猪。
　　现场也没什么需要季寻处理的事情，邬云华痛快放行，而韩斌这里也做完手续，见季寻一个人离开，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