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68、浮世（四）

　　顺着南京路往北走，到红绿灯，前行一公里左右就是中心小学，走过去应该不到半小时，季寻记得乔垣每周四都是四点放学，所以他没着急，慢慢悠悠的前行着。
　　“季警官，您也往这边走，真巧。”
　　季寻随着韩斌的话回过头，就见那娃娃脸的男人下意识的骚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自己都觉得刚刚好不容易想出来的那句搭讪，太刻意了。
　　“是挺巧的。你回所里吗？”
　　平南区的派出所在南京路的东南角，之前季寻跟着邬云华去过一趟，而他现在要去的中心小学的方向和派出所是完完全全两个方向。
　　韩斌指了指身后，季寻所知的方向道：“不，我们所儿在那边，我不回所里，我们所长让我配合市局的工作，刚我问了，说不用我，我顺便回家，您呢，不跟着现场的车一起走吗？”
　　“我不回市局，顺道去中心小学接孩子。”
　　韩斌随着季寻的话，微微一愣道：“您都有孩子了？看着真不像。”
　　季寻也觉得自己不像个爹，虽然他不像，但是他养过的孩子真的不少，不过细想下来，好像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看来只能寄希望在乔垣身上了。
　　季寻没说话，韩斌以为他是嫌自己话太多，道：“您要是去中心小学的话，从对面的胡同走吧，我家就住那边，每次从这儿走，能节省十多分钟，这时候过去，到学校也正好赶上孩子放学。”
　　韩斌说正赶上放学，季寻道：“学校不是四点才放学吗？”
　　因为之前处理翟家案子的时候，乔垣去市局找季寻签字的事儿，季寻特意把乔垣的课程表要来，仔细看了一遍，除了每周二会早放学之外，学校规定都是四点才放学的，对这事儿他还是有了解的。但是韩斌道：“一般是四点，但是每个月的第三周的周四，学校统一大扫除，我没记错的话，第二节课下课就开始了，基本三点半就有学生陆陆续续从学校出来了。您要常接孩子的话，应该都知道，不过市局这么忙，您不常来的话，也能理解。”
　　韩斌这话乍一听朴实无华，可是仔细一琢磨，却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路子，季寻道：“所以，你跟上来，是想提醒我这事儿？”
　　“不是……没有，我正好也回家，所以……”
　　两人穿过马路走进韩斌指的小巷子，季寻道：“你该躲着我的。”
　　“嗯？”
　　“我是主办警察，你是正在配合调查的协警，无论这案子是否与你有关，从心理学上，你该离我越远越好，不该主动凑上来的。即便是误打误撞碰到了，顶多也只是互相打个招呼的关系。但是你不仅主动攀谈，还给我指路，显然是想让这次相遇的时间能更长久一点。”
　　季寻说完，对着已经有些懵了的韩斌道：“我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
　　季寻话已至此，韩斌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道：“季警官，您觉得嫌疑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
　　那栋旧楼，已经远离两人的视线，即便回头去看，也已经看不到了，季寻道：“起码现有的有条件，无法确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嗯？”
　　韩斌带着季寻走的那条小道，十分安静，虽然一户挨着一户，但是却少有人出来，能听到的声响，也只有他们偶尔走过的时候，家养的狗发出叫声。
　　“这个人应该没有想要杀人的心思。”
　　“可是现场，有那么多的血。”
　　“暂且不说那些血是不是属于一个人的，即便是属于一个人的，这个人还活着的几率，比死了的几率要大得多？”
　　韩斌在季寻跟前完全是一副懵懵的状态，他道：“为什么？”
　　季寻想了想都没有想到合适的解释，他想起不久之前，看乔垣的数学题，他道：“那道关于蓄水池的小学的数学题学过没有？”
　　韩斌摇了摇头，季寻道：“有一个蓄水池，一边注水，一边放水，已知蓄水需要四小时蓄满，放水则需要五小时放空，一边蓄水，一边放水。蓄水池什么时候能蓄满？道理是一样的。人体的血液含量是固定的，只要掌握好这种平衡，一直有血液注入，就能保证输出。”
　　“那个人，既然不想伤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两人慢慢悠悠穿过狭窄的小巷子，终于走到了箱子末尾，正如韩斌说的，那条路的确近了许多，而且从巷子口出去，正对着的就是中心小学。此时学校果然已经放学，来接孩子的家长，几乎堵住整条路。
　　季寻趁着红绿灯往马路那边走之前，道：“这就要回到最原本的问题，为什么凶手要把血，洒在那间屋子里。”
　　原本应该往对面走的韩斌，不知不觉，就跟季寻走到了马路对面的中心小学外。正巧，做完值日的乔垣也从学校里面走了出来，原本季寻以为乔垣的性子，在学校应该不会有什么朋友，估计得是孤身一人了，没想到他不仅不是孤身一人，还有那么点左拥右抱的架势。跟着乔垣的两个女孩，一个正是在之前案子中和季寻有过接触的陆小雨，另一个女孩子，季寻没见过，但是那女孩跟着乔垣从学校出来，跟乔垣说了再见，便向着路口的一辆黑车走去。
　　而乔垣见那女孩离开，突然像是送了一口气。就好像被那长得还不错的小姑娘喜欢，是一件多让他烦心的事情。
　　季寻看着乔垣转身往家的方向走，才开口叫住他：“乔垣。”
　　突然在学校门口听到季寻的声音，乔垣下意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靠在那颗梧桐树下的季寻又道：“这里。”
　　乔垣这才回过头，看到在人群之后正冲他摆手的季寻，他颠颠就跑了过去，快跑到季寻跟前了，兴许是反应过来，自己太高兴了，他又换上了那副不冷不热的脸道：“你怎在这儿？”
　　乔垣的口气虽然很冷淡，表情却是难掩的喜悦，季寻见他这样，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在附近办案子，顺道接你放学。”
　　虽然季寻来接他，只是顺便，但是乔垣还是很开心的，但是他开心归开心，他也看到了站在季寻身边，那个陌生的男人。
　　韩斌见乔垣看向自己，主动道：“我是季哥的同事。”
　　“新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其实市局那些人乔垣也都不认识，这么问韩斌，也只是想诈两句话，季家不正的上梁，看着自家孩子套路韩斌，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倒是双手一插，摆了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韩斌觉得气场这种事儿应该是会遗传的，要不然为什么和季家父子说话，他都有种莫名的紧张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个和季寻长得一点都不像，但是气场却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孩子，道：“我不是市局的，是这附近平南区派出所的。你们学校，就在我们包片。”
　　乔垣现在才没心思管，这人是不是学校包片的警察，从生父死后，就没感受过父爱的他只是对韩斌哦了一声，就问季寻：“走吗？”
　　季寻知道乔垣的心思，道：“走吧。”
　　季寻说完看向韩斌道：“谢了，我们走了。”
　　韩斌随着季寻的话，十分恭敬地点了点头，季寻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韩斌：“对了，忘了问了，你觉得嫌疑人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彼时季寻已经走出几步，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是站在距离韩斌有二三米远的地方，虽然距离远，四周的声音也很嘈杂，但是韩斌还是清楚地听到季寻的话。
　　“首先他很自负……”韩斌主动上前道：“就像您说的，现场只有大量的血迹，但是却没有打斗的痕迹，如果死者是被绑到案发现场之后被放血的，血迹的形成面也不会那么圆滑。他是故意把血倒在那里，而且是故意让人看到的，他就是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他相信，没人能通过，一滩血就找到他。即便能找到他的话，人根本没死，而他却耍了警察。所以怎么看，他都是赢家。
　　韩斌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眼神更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的神情看着季寻，似乎想要得到某种肯定，而季寻摸着下巴看着他，眼神之中有些发愁，他正不知道要跟韩斌说些什么，倒是站在他身边的乔垣，十分没眼力见地对韩斌道：“没事儿少看点小说。”
　　乔垣说完，拉起季寻的袖子，带着他穿过人群往南城的方向去，被他拉出重围之前，季寻对着韩斌道：“孩子小，不懂事儿。多包涵。”
　　那天直至季家父子俩走远，韩斌才回过神来，他再度露出那种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自言自语道：“不是吗？那那人到底是为什么？”
　　韩斌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转身正要回家的时候，就发现刚和乔垣一起出来的陆小雨一直看着他。
　　韩斌被个小女孩看的有些不自在，但是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他已经养成了及时处理各种麻烦的习惯，所以面对陆小雨的注视，韩斌很自然蹲下看着她道：“有事儿吗？”
　　陆小雨从已经走远到看不清的乔垣身上收回视线，她看看一旁的韩斌道：“你说，这世上有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性格却完全不同的人吗？”
　　“嗯？”
　　“你不是警察吗？你见过那种原来不会说话，也听不见，突然又变得会说话，能听见，性格也完全不一样的人吗？”
　　韩斌觉得现在的小孩子脑速真的太快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有些尴尬道：“你说什么？”
　　陆小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这男人说这些，她道：“没事儿了。”
　　小女孩说完，转身离开，韩斌看看走向相反方向的两拨人，突然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上季寻了，他最初是想问什么来着，对，是嫌疑人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那是怎么从这问题谈到蓄水池，又谈到小说的呢？韩斌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