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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遗世(十一) ...

  •   邬云华和季寻回到翟家大宅的时候,整个青云庄在阳光的照射下,都亮堂了起来。这次翟家大厅没有案发当天那么热闹,显得空旷极了,一进大厅映入眼帘的便是从顶层,如瀑布泄流一般直下而来的水晶吊灯。此时窗外阳光正盛,光从顶层的窗户照进屋里打在水晶灯上,又由水晶灯折射在房子里,斑斑驳驳的光影,让这栋从外面看像是墓地的房子,浪漫了许多。
      “这是我祖父当年从法国专门定制的,光用船运回江安就花了一年时间。”
      说话的是个声音轻轻柔柔的女儿,邬云华和季寻随着声音回头,就见一个梳着短发,穿着藕荷色长裙的女人正向着两人走来。
      “翟小姐?”
      来的正是翟建忠死亡当日,季寻没见过的那位翟家的小姐翟暮云。
      翟暮云因为在之前的调查中,对于邬云华有印象,对季寻却没什么印象,她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一下就猜到她身份的面色有些冷的男人道:“您是?”
      季寻上前,将手递给翟暮云道:“市局刑侦科,季寻。”
      “久闻大名,翟暮云。”
      彼此做了介绍,翟暮云道:“刚听廖伯说,二位要重新核查父亲的书房?才来的翟家?”
      邬云华点头道:“有些事情需要确认,翟小姐方便带个路吗?”
      翟暮云本来只是想下楼打一杯果汁就回楼上的,没想到邬云华突然提出让她带路的请求,翟暮云想了想道:“那就请随我来吧。”
      翟暮云带着邬云华和季寻上楼,彼时翟家派来送钥匙的人,已经等在了门口,见到是翟暮云带着两个警察来的,送钥匙的人恭敬地道:“小姐。”
      “把钥匙给我吧,我带二位进去。”
      送钥匙的人点了点头,把钥匙交给翟暮云之后,就离开了。邬云华给封条拍了照片之后,翟暮云小心将拉着封条的书房门打开,尘封多日的门内涌出一股酸涩的味道。
      三人走进书房的时候,翟暮云因为空气混浊,直接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随着咔嚓的声响,还没等屋里的空气流通开来,邬云华就道:“别动。”
      然而翟暮云下意识的动作已经把窗户推开了,翟暮云只是想让空气流通一下,没想到会被邬云华阻拦,已经把窗户打开的她,有些抱歉地道:“抱歉,我不知道不能开窗,我马上关上。”
      窗户已经打开,再关上也没什么意义了,邬云华道:“算了,没什么大碍。”
      小小的意外过去,邬云华和季寻为了确定翟建忠是否是被凶手利用中央空调投毒的方法杀死的,二人分别检查了左右两间卧室,果然两个卧室的空调风口,发现了曾经被放置过遮挡板的痕迹。
      虽然不知道邬云华和季寻在查什么,但是翟暮云却很好奇两人为什么不调查书房,而是要调查左右的两间卧室。
      “翟小姐,这两间卧室有人住吗?”
      翟暮云摇头道:“我父亲喜欢清静,不仅书房两边没人住,卧室左右也没人住,晚上十点前更不允许下人们上楼。”
      “那这两间房间也长期封存吗?”
      翟暮云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从没看过这两件房子住人的。”
      翟暮云说着,季寻随便用手擦了一下书房隔壁这间卧室的阳台,阳台上没有土,地板也是十分干净,并不像是久无人打扫的样子,季寻和邬云华对视一眼,回到翟建忠的书房,再次观察起了这间书房。书房天气好的时候,光照比阴天的时候好了许多,整个房间看起来也没有压抑了,因为警方调查完毕,房间就被上了封条,所以此时案发现场的情况,除了那扇被打开的窗户,几乎和当天一模一样。办公桌上放着文件,考手边的位置是一个玻璃杯,玻璃杯里面还残存着绿色的汁液。”
      季寻用衬衣垫着将玻璃杯拿起来问翟暮云:“翟小姐刚打的果汁,也是这种果汁吗?”
      翟暮云点了点头道:“啊,如果是我爸爸喝的话,应该是一种?”
      季寻将已经风干的玻璃杯凑到鼻子前道:“黄瓜、芹菜还有什么?”
      “应该还有奇异果和海带。”
      邬云华听到这搭配就皱起了眉头,季寻这边道:“有什么功效吗?”
      “我国外的同学说,这种果汁可以清除血液里的垃圾,所以我从三年前就开始喝了。”
      “您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喝的呢?”
      “一年前吧,他有一次特意打电话给我,问我一直在喝的果汁里面都有什么,因为我爸爸对吃喝这种东西,向来没什么太高的要求,但是那次却是他主动来的电话,所以我记忆很深。”
      季寻点了点头放下杯子道:“您应该对这间书房很熟悉吧。”
      翟暮云虽然是几岁才来到翟家的,但是因为出身原因,她并不是跟随翟建忠的原配夫人长大的,而是跟着翟建忠在青云庄长大的,直至到了上学的年龄,才离开青云庄到市区生活,在外人眼中翟建忠对于孩子们历来都很严苛,但是对翟暮云来说,他却是个很复杂的人,他很忙,所以不常见她,偶尔见到她从眼前跑过去,大多也是不理会的,但是有几次,她在院子里乱跑,因而闹出了笑话,她也曾看到那个她本以为不会笑的人,笑了起来。晚上她睡着的时候,他会跟着管家一起来她的房间,查看她腿上的伤口。而翟暮云对翟建忠这间书房的记忆最深的时候,是那年夏天,她回来过暑假,中午所有人都去午睡,她跑到院子里放风筝,风筝不小心挂在了树上,那时候她以为翟建忠不在,便偷偷跑道二楼,要从他的书房去拿回风筝。没想到她连门都没敲就跑进去的时候,翟建忠就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当时她吓坏了,整个人呆在翟建忠动都不敢动,还是往日严厉的翟建忠问她来做什么,她怯生生指了指窗外道:“风筝。”
      那天,是翟建忠帮她把风筝拿回来的,她要抱着风筝赶紧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的时候,翟建忠突然叫住她问她:“没人教你,被别人帮了,要说谢谢吗?”
      当时翟暮云都吓傻了,她怯生生地道:“谢谢。”
      那时候她以为说完谢谢就可以回去了,可是翟建忠又道:“上学都学了什么?”
      翟暮云当时仍旧是怕的,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道:“学了认字、数学和外语。”
      “会写了吗?”
      小翟暮云抬头看着眼前严肃的男人,委屈巴巴点了点头,翟建忠冲她招手,要她过去,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然后坐在他膝头,用他批阅文件的笔写下了:爸爸、妈妈、哥哥、二哥、廖伯。
      她写完一个个的统称之后,翟建忠问她:“知道他们的都是谁吗?”
      翟暮云摇了摇头,翟建忠拉起她小小的手,帮她操纵着那根钢笔道:“爸爸是翟建忠、妈妈是徐秀云、哥哥是翟清渠、二哥是翟雨时,廖伯名叫廖径山。记住了吗?”
      那是翟暮云记忆中对于翟建忠最为美好的一段记忆,而那样的记忆也仅那一段而已。
      “翟小姐?”
      翟暮云随着邬云华的呼唤回过神,她道:“抱歉,我走神了,我对这里记忆的确蛮深的,但是我们小时候,我父亲是严禁我们出入书房的,那时候我和哥哥们都以为书房放着保险柜,所以爸爸才不许我们入内,长大了才知道,家里的保险柜只放着文件,贵重物品都在银行保存。”
      “如果遇见要用现金的情况呢?”虽然这种情况微乎其微,但是邬云华还是问了出来。
      “家里有备用金,但是不在爸爸这里,而是在廖伯手里,我们需要一百万以下的现金,只要找廖伯就可以,他会斟酌把钱交给我们,一百万以上的则要征求父亲的意见。”
      “有意思,廖伯这个管家,手里的流动资金竟然比老板还多。”
      “廖伯跟父亲在一起三十年了,爸爸很尊敬他,也很信任他。我们也从没当他是家里的仆人看,都当他是家人。”
      邬云华随着翟暮云的话也点了点头,翟家的情况的确如此,在调查这案子的最初,警方就因为密室的原因将入室抢劫的因素给排除掉了,后期的调查中,得知翟建忠身边并无可以窃取的钱财,而钱都在管家手里,入室抢劫的说法更是没了一点的说服力。所以现在上上下下的调查方向,都集中在了翟建忠是否与人结怨上,然而翟建忠此人在生意场上的名气并不好,仇家也不少,但是能接近翟宅,并且将他毒杀在书房的却不多,警方查来查去,请来不少集团总裁,公司法人来市局办公室喝茶,茶叶都喝下了一大罐了,案件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仇家呢?翟先生有什么仇家吗?”
      “生意场上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外面都说是二哥杀了爸爸,我不信,二哥虽然和爸爸感情不好,但是还远远不到弑父的地步。所以我宁愿相信爸爸是自杀。”
      季寻听翟暮云如此笃定翟雨时不会杀人,他道:“那翟小姐您呢?”
      邬云华因为季寻的直白,用手肘戳了这货一下,后者却当感觉不到:“我听说翟先生一直反对您和您先生结婚?但是你们还是在国外登记了,你也因此被翟先生赶出翟家,虽然现在翟先生的遗嘱还没公布,但是我相信翟小姐得到的遗产应该不多。难道您就不觉得,您父亲太可恶了吗?就没有想过杀掉您父亲吗?”
      面对季寻的咄咄逼人,翟暮云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她勉强抓住桌子的边沿,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警察道:“我吗?我为什么要杀爸爸,爸爸死的时候我根本就不在国内。”
      “杀人也不一定要自己动手,如果不是您的话,您先生呢?”
      季寻提到方致途,翟暮云神色微微一顿,道:“他更不可能,致途这几年一直为青云集团工作,就是想要得到爸爸的认可,况且爸爸今年生日已经准许我们回来帮他庆生了,我们有什么理由杀爸爸呢?”
      邬云华把季寻拉到身后对着被气的双眼通红的翟暮云道:“翟小姐,他说话太直了。您别生气。”
      “亏廖伯还说,这案子只有你们能破,我才亲自带你们来现场,看来他也有看人不准的时候。”
      翟暮云当即就要离开,得罪了人的季寻道:“翟小姐真的想查清这案子吗?”
      “不然呢,我为什么要亲自带你们来这里?”
      季寻抬手指了指窗台道:“难道翟小姐不是为了那扇窗户吗?”
      翟暮云随着季寻的话僵在门口,邬云华则皱眉看向翟暮云刚打开的窗户,刚他就有点觉得怪,被季寻这么一提醒,才发现,翟暮云打开的窗户是靠最上面的一扇窗。如果是顺手打开通风的话,两边的窗户都比最上面的方便,而以翟暮云的个头看,选择打开最上面的,而不是打开两边的,未免太过舍近求远了。
      季寻的口气照旧很淡,一点乘胜追击的感觉都没有,但是却给人一种字字珠心的感觉,他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间书房的楼上,也就是三楼的这个房间,是翟小姐的卧室吧。”
      窗外阳光明媚,屋子里的气氛却突然变得压抑起来,好一会儿,翟暮云才道:“是我的卧室,这和我不小心打错窗户有什么关系吗?”
      “不小心打错吗?翟小姐这不小心,还真是为难自己呢,其实如果刚你不打开窗户,又或者打开三扇而不是一扇,也不讲那个父慈子孝的风筝的故事,我还想不到,这事情可能和楼上有关系呢。这个书房从门外看,是个完全的密闭空间,所以最初我们怀疑,砷是凶手通过空调投入死者房间,造成死者窒息死亡的。可是根据当时的笔录,第一批到死者死亡现场的人,闻到的是酸腐味,可见是死者的呕吐物产生了发酵反应,那就证明当时屋内的气温很高,而且廖伯等人也说,当时房间里没有开空调,这个房间朝南,白天有很强的阳光照射,如果不开空调的话,只能开窗通风,可是死者死亡当天,屋子的空调关着,窗也关着。而且死者的房间门,还是由死者自己从里反锁的,无论死者当时是否已经被下毒,依照人对于温度的本能的反应,他肯定会选择要么开窗,要么打开空调,死者房间摆着这么多的医疗器材,可见死者身体不好,就像所有的中老年人一样,在身体不断被病痛折磨之后,会本能的排斥空调这种非自然的凉风,所以他当天八成是开着窗户的,如果凶手真的要投毒,在左右两个房间会被怀疑到的基础上,楼上楼下则成了最好的选择,但是楼下没有房间是大宅的客厅,在那里操作未免太扎眼了。所以你的房间则成了最好的选择,而且如果下毒的人听过你那感人的父女故事的话,想到外面那棵大树已经随着当年的少女不断长高,从那棵树上下手投毒的话,应该比楼上更隐蔽,更难发现。”
      季寻回头看向翟暮云道:“所以翟小姐是在楼上发现了凶手遗留下来的痕迹,才刻意在楼下等着我们上,邀请您来案发现场,以便于您将对方留下的痕迹清理掉。”
      季寻的分析丝丝入扣,翟暮云随着他的话,隐忍半晌,突然吼道:“我没有。”
      “根据海关的证明,您是死者死后,才入关回来的,所以您不具备杀人的可能,那么您是怀疑下毒的是方先生,所以才这么急切想要毁灭证据吗?”
      “我没有,也不是他。”
      翟暮云的气势越来越弱,邬云华简直都能感觉到,她下一刻很可能会自爆,她就是杀人凶手,季寻也感觉到了这点,道:“如果您怀疑方先生的话,大可放心,我们已经把他的嫌疑排除了。”
      季寻的话,让翟暮云瞪大眼睛看向他,那双眼睛中带着错愕,不解,很显然,她之前真的怀疑方致途和这案子有关系,所以才会想要破坏现场,却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这个看似懒懒散散的警察,洞悉得一清二楚。可是如果不是方致途下的手,那为什么,他们的房间里,会有树叶,窗台上还会有脚印。青云庄的安保设备是最为完善的,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进入大宅作案,而大宅的人基本都知道翟建忠的房间里没有钱,也不会有人为钱冒这个险,那么只能是有仇的,这世上,除了那些被翟建忠逼得倾家荡产的外人以外,最恨他的只剩他的三个子女了。她本以为会是方致途,可是现在想想如果为了她的话,方致途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那么会是大哥吗?可是大哥又是为了什么呢?爸爸死后,青云集团都是大哥的。所以是二哥吗,他为了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所以杀了爸爸?不,他没这个胆子,翟雨时从小见到翟建忠吓得连路都不会走,所以不会是他的。那么到底是谁?
      因为方致途突然没了嫌疑,翟暮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中,季寻和邬云华察觉出这位大小姐微妙的变化,两人难得一致都没有说话,对他们来说,把弓拉满就够了,这样发出去的箭矢是有力的,如果一味挑战弓的极限,那么箭师得到的只会是一张崩坏的弓。
      季寻和邬云华去翟暮云的房间,看了她怀疑是方致途留下的脚印和树叶,这几天连下几场雨,那些痕迹还清晰可见,真假不言而喻。
      “这些痕迹,您告诉您先生了吗?”
      翟暮云摇了摇头道:“我发现之后,试探过致途,但是他说这件事儿与他无关,让我相信他,他会帮我查清爸爸的事情的。”
      “你觉得他在说谎?”
      翟暮云抬头看向季寻,表情有些悲壮,她道:“他对我说了太多的谎了,我已经不想去分辨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又是假的了。”
      邬云华想着邬臻臻说,翟暮云什么都知道,他道:“既然已经看透,何必为难自己呢?”
      翟家大宅外,阳光明媚,从小作为非婚生子,一直不想走自己母亲的老路,想要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的翟暮云,万万没想到,她最终还是成为了她妈妈。当她和梦想中的爱人结合,以为自己能与他长长久久的时候,她才知道,他娶她并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因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爱她,他有爱的人,因为不能与爱人在一起,所以才要与她在一起,可是她后悔吗?好像也没那么后悔,毕竟比起不能与他在一起,她宁愿他不爱他。
      翟暮云和邬臻臻虽然都属于豪门大小姐,但是两个人的性格完全不同,翟暮云委曲求全,邬臻臻却是宁折不弯,邬云华很难想象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后来还是邬臻臻自己说:“是金钱让我们相知相识。”
      那日,阳光照进屋子,翟暮云看着邬云华道:“为难吗?我并不觉得这是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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