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47、遗世（十）

　　邬云华这边随挂掉邬臻臻的电话，车也开到了翟家门外，因为翟建忠的死，为了方便调查，翟家几个孩子近期都回到了青云庄，邬云华将车停在正宅门口，就看到了翟清渠那辆八系也在。
　　邬云华下车正要往翟家大宅走，一身西装的翟清渠和方致途从翟家大宅走了出来。
　　“云华。这么早来，是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想到刚邬臻臻说的八卦，邬云华看着眼前这两位多少有些别扭，他道：“有一些，所以过来看看现场，出去？”
　　“公司早上有晨会，我要出席，不然就留下陪你了。”
　　翟建忠被杀不过才一周时间，翟清渠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曾经那种温文尔雅正渐渐从他的骨子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远和距离感。
　　“本来警方调查也与你没关系。”
　　邬云华和翟清渠错身而过要往大宅走，一直没说话的方致途道：“邬警官要找那位季警官的话，他在湖边。”
　　邬云华随着方致途的话看了看湖边的方向，此时湖边还是大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他却对着方致途点了点头。
　　那日，三人正要离开的时候，邬云华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道：“对了，清渠，根据我们调查，翟雨时出车祸的时候，用备用电话给你打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间有十几秒，你们说了什么？”
　　翟清渠随着邬云华的话，停在车边，他道：“电话吗？备用机？时雨出事儿那晚，我的确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但是我接通之后，问对方是谁，对方始终不说话，我才把电话挂掉，那是时雨的电话吗？”
　　邬云华点了点头又道：“你知道正常人接到陌生电话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翟清渠微微一愣，邬云华道：“是挂掉。即便是意外接听的，在听到对方电话几秒钟过之后，也会挂掉，对方不说话的情况下，时间也不会超过十秒，但是你们的通话却有将近二十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一次翟清渠不再说话，一旁的方致途看了看表道：“邬警官，我们真的该走了。”
　　那日方致途用手托着翟清渠的腰将他送上车，邬云华在车门关上前的一刻，转身走回翟清渠的车边，他敲响窗户，翟清渠将车窗放下来，邬云华道：“二十秒，足够他告诉你，他在那里，并且希望你赶快去救他。”
　　邬云华说完从窗户后退离开，转身便向着湖边走去。
　　山中雾气蒙蒙，湖边的雾比大宅前的还浓了几分，因为视线不明朗，眼神不好的得摸索着前行，才不会撞到沿途额各种树木和绿植。邬云华绕了一会才走到湖边，此时廖伯已经喂完天鹅，正在和季寻一起饮茶，北风吹过，风中飘荡的除了湖水的腥气，还有一丝的茉莉香。
　　季寻因为才发完烧，所以对于声音不那么敏感，廖伯却第一时间听到了细碎的石子被踩踏的声音，他回过头，就见邬云华犹如当年救回廖建忠的那个警察一样，从浓雾中走了出来。
　　廖伯见是主管廖建忠案的警察，他起身道：“邬警官，是老爷的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吗？”
　　邬云华看看一旁视线始终留在那片湖上的季寻道：“没有，家里的孩子跑丢了，我来找孩子的。”
　　“孩子？”
　　廖伯皱了皱眉头，看了看一旁的季寻，仿佛明白了什么，他道：“那你们聊。”
　　廖伯虽然已经年近古稀，但是腿脚却很灵活，三两步就消失在了浓雾里。
　　江安已经入冬，山上的温度比山下，还低了六七度，邬云华将脖子缩进薄羽绒外套里，双手插兜，坐到了季寻对面，刚刚廖伯坐的位置上。
　　两人沉默许久，谁都没说话，最终就连那一群黑天鹅都看不下去了，发出嘎嘎嘎的叫声，邬云华和季寻竟然异口同声道：“逃避吃药，也不用这么跋山涉水的。”
　　“我觉得翟家……”
　　两人话音落下猛然看向彼此，邬云华从口袋里掏出药推到季寻身边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现在觉得你得先吃药。”
　　如果是十年前季寻看邬云华的眼神是冷漠的，是可以杀人的，那么十年后两人再见，季寻看邬云华的眼神已经从原本的戒备、试探，变成现如今能够流露出真实感受，他很不满，十分不满。
　　季寻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犹壮士赴死一般，拿起那一小盒感冒药，尽数倒入嘴里，灌了一大杯开水，才把那一大把药给咽下去。
　　季寻乖乖吃药，邬云华这才满意道：“翟建忠的卧室，你去过了？”
　　“还没，来了之后见廖伯来喂天鹅就跟了过来。”
　　“我记得你上次来也跟他一起喂了天鹅。我也真奇怪了，翟建忠那么一个粗犷的男人，养狗、养猫不好吗？什么癖好在家里养黑天鹅？”
　　“一养还就养了二十年。”
　　从这案子案发至今，两人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儿，季寻想了一会儿想不通，索性换了个话题：“翟雨时醒了吗？”
　　邬云华摇头道：“没呢，医生说窒息时间过长，什么时候能醒，还不好说。”
　　“那女明星呢？”
　　“已经出院回家了，因为身体原因，只接受了一次问询，坚称翟雨时求爱不成，强迫她殉情自杀。”
　　“事实呢？不是殉情吗？”
　　邬云华摇头道：“说不好，翟雨时出事儿之前，血液中含有大量酒精成分，不排除酒后驾车的嫌疑。但是根据车祸现场的情况看，的确是由翟雨时驾驶汽车冲进河里的，但是现场的证据虽是如此，但是按理说翟建忠已经去世，两人之间应该是没了阻碍的，即便是要殉情自杀，也不该是在这时候。”
　　“那女明星怎么说。”
　　“一切都是翟雨时强迫她的，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上了车吗？”
　　“是被迫的。她曾试图反抗，却被翟雨时打晕，她意识模糊的时候，听到翟雨时承认是他杀了翟建忠，他内心承受不了弑父的折磨，所以才带着爱人一起自杀。”
　　“反正现在翟雨时昏迷不醒，她说什么都行，不过为什么两人坠桥，她只是轻伤，翟雨时却昏迷不醒？”
　　“坠河的时候她是有意识的，自己游到了岸上，说起来翟雨时也是命不该绝，大晚上的，郊外按理来说不该有人，但是就在那条河边不远处，有俩夜钓的大爷，听到声音就跑过来救人了，人虽然救出来了，但是窒息时间太长了。”
　　随着温度一点点升高，季寻道：“她说翟雨时杀了翟建忠，有什么证据吗？”
　　“有，她说翟雨时手里有砷。案发之后，我们就接触了蒋安晨，也就是那个女明星，据她说，因为翟建忠的反对，翟雨时有一段时间一直在说，会杀了翟建忠，原本她也不信的，但是翟建忠死后，翟雨时一直很不安，几次做梦都说是他杀的翟建忠，而且翟雨时手里有砒霜。我们调查了一下，在他的住处，也确实发现了没有清理干净的砒霜的粉末。”
　　“即便是喜欢的人，翟雨时也不会这么干脆告诉对方，自己有砒霜的事情吧。”
　　“蒋安晨说是因为意外，翟建忠死后不久，蒋安晨的女儿不小心动了翟雨时的东西，过了不久，她女儿就出现了疑似中毒的反应，当时翟雨时和她刚刚回家，赶紧带着孩子去了医院，因为不知道孩子到底碰了什么，做毒检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时间对于一个才满三岁的孩子来说，太危险了。翟雨时从保姆口中得知蒋安晨的女儿曾经碰过他的包之后，急切的告诉医生可能是砒霜。当时无论是医生和护士都听到了。”
　　“实际并不是对吗？”
　　邬云华一脸，你能不能让人好好讲故事的表情，道：“不然你讲？”
　　后者乖巧闭嘴，邬云华才道：“实际是孩子和保姆外出的时候，误触碰到了有毒的蘑菇，那种蘑菇对大人没什么伤害，但是会短时间麻痹孩子的神经。但是那时候蒋安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翟雨时的身上，翟建忠是被毒杀的，而翟雨时随身携带的正是砒霜。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的。”
　　“如果这不是巧合的话，那孩子突然在这时候碰到了有毒的蘑菇，也应该不是巧合吧？”
　　邬云华一直都觉的聪明人和聪明人聊天，事半功倍，他道：“保姆在事发之后不久就辞职了，可能是太愧疚，干脆离开了本市，回家盖房子了，随身带着的包里面装了十万块的现金，她说是捡的。”
　　“真希望我也能随手捡十万块。”
　　听着季寻那酸溜溜的语调，邬云华道：“那保姆老家就是平江的，我找了几个之前平江的同事过会处理这事儿，那几个比我还市井一点。”
　　“说流氓更通俗易懂。”
　　邬云华觉得季寻这次发烧，肯定是烧坏脑子了，废话比平常多了一倍，他道：“反正就是吓唬了那保姆，那保姆家要翻盖的房子都推了，儿子等着盖房结婚，这保姆这才说，这笔钱是原雇主给的。她也没做什么，就是帮原雇主给孩子喂了一点蘑菇汤，她当时不知道那蘑菇有毒，后来知道，原雇主也没怪她，还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别把家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她没以为那钱是那女主人为了瞒住蘑菇汤那事儿给的，以为就是女明星为了不让家里的事情传到外面，才给的她封口费。”
　　两人在湖边坐了一早上，大雾全都散了，此时此刻的翟家，难得出现了这栋藏在深山的宅子该有的样子，远处白云在青山和绿水的映衬下，呈现出了淡淡的天青色。如果说阴雨天的青云庄是离奇鬼魅，阴凉可怖的，那么此时此刻的青云庄犹如一位娇羞的少女，她缓缓掀开了挡在她面前的盖头，露出了清新美好的一面。
　　然而看着这幅盛景，季寻却仍旧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般道：“这故事怎么听，怎么像那位翟家小少爷遭了仙人跳一样呢。”
　　“是不是遭遇了仙人跳不好说，但是翟雨时带着蒋安晨自杀之前，曾经给翟清渠打过一个二十秒的电话，至于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蒋安晨觉得那电话是导致翟雨时自杀的诱因。
　　“你相信翟雨时是自杀？”
　　“我相信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