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43、遗世（六）

　　遗世（六）
　　季寻这一觉睡了七个小时，邬云华风风火火闯进季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回头看着去给他开门，却被他甩在身后的乔垣，问他：“快死了的那位在哪儿呢？”
　　乔垣因为厨房的水壶发出声响，没立即回客厅，等他回来的时候，邬云华正站在沙发旁边看着那个把自己包裹成一个筒状物。
　　窝在沙发上的人，因为刚刚某人的不长眼，被狠狠的坐了一下，原本就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季寻，此时此刻仿佛一只被戳到痛楚的蝉，他急速蜷缩的身体，好半天才又慢慢舒展过来。
　　邬云华刚一屁股差点让某人驾鹤西游，所以他伸手想要试探季寻的温度，直接被后者拒绝了。
　　“你怎么来了。”
　　邬云华指着刚端着热水进来的乔垣道：“他给我打的电话，说你睡了七八个钟头，动都不动，不知道你是不是死了。我就来了。”
　　乔垣把热水放到桌上，退倒一旁，小心道：“你刚怎么叫都叫不醒，我真的以为你要死了。”
　　缩在被子里的季寻发出抗议：“我要死了，你叫救护车不好吗？叫他来是要给我收尸吗？”
　　“哦，那下次我叫救护车。”
　　随着季寻的精力被乔垣吸引过去，邬云华抬手碰了碰季寻的额头，还是很烫。他回头问乔垣：“有药没有？”
　　乔垣来季家时间不长，还不知道药放在那里，他摇了摇头，邬云华道：“我过来的时候看街口有药店，你去买点退烧药。”
　　邬云华要将钱包递给乔垣，却被季寻拦住：“我睡一觉就好。”
　　“你已经睡了一觉了。”
　　邬云华要把钱包从季寻手里抽出来，后者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到了阻拦邬云华的动作上。
　　“放手。”
　　“不放。”
　　就在两人之间难以决出胜负的时候，乔垣举手道：“那个，柜子里有平常卖菜剩下的钱，我可以用那个。”
　　“你敢……”
　　季寻威胁乔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邬云华从后面把嘴巴给捂住了，后者摆了摆手，乔垣转身离开，走出几步乔垣突然停下回头看着还在较劲的邬云华和季寻道：“你们不会打起来吧。”
　　季寻被乔垣那问题问的差点气绝当场，他努力挣脱邬云华的禁锢道：“我们两个加起来有六十岁了。”
　　“不是都说越大的人，越不懂事吗？”
　　这次就连邬云华都忍不了了，道：“那你要不要试试，被不懂事的大人打到当场去世是什么感觉。”
　　乔垣被威胁，这才放心离开，邬云华松开浑身滚烫的季寻，某人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你买了，我也不会吃。”
　　邬云华一脸吃不吃就由不得你的表情，两人尴尬的坐了一会儿，始终被要吃药这件事儿吊着神经的季寻，即便难受也无法安然入睡，倒在沙发上的他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问邬云华：“尸检结果出了吗？”
　　“嗯。”
　　“死因？”
　　“急性砷中毒。体内有少量砷残留，怀疑是慢性砷中毒留下的。”
　　“几个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邬云华看着季寻那半死不活的样子，道：“你觉得现在是适合谈案子的时候吗？”
　　“除了案子，我们还有别的可聊的吗？”
　　“嗯……翟暮云在国外，当天没有入境记录，翟清渠在死者死亡当晚，正在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一帮人都能做不在场证明，翟雨时则是与那位已婚女星在一起。”
　　季寻的脑袋很晕，但是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分析：“这么说来只有翟家小少爷的不在场证明没那么有说服力，而且还曾试图贿赂警员，嫌疑最大。”
　　“原本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邬云华又试了试季寻的体温，就喝了一口热水，体温当然不会有什么变化，他从洗手间拧了一条湿毛巾给季寻盖在额头上，才继续道：“但是常景他们去找那位女明星的时候，在地下停车场被偷拍了。他带人下车堵住偷拍的狗仔，那帮人一看就跟那女明星有段时间了，把那狗仔队拍的照片都发给老王了，现在能确定，死者被杀当晚，翟雨时确实和那女明星在一起，两人回家之后，直至第二天早上翟雨时接到翟清渠得知翟建忠去世，才离开。”
　　“那波狗仔队可靠吗？照片时间会不会造假？”
　　“我们是突击检查，应该不存在造假的可能，那三人也是业界良心了，三个人，一人八小时，摄像机二十四小时开着，那女明星遛狗都有全程录像。”
　　邬云华不知道季寻为什么把自己包裹的像是一具待下葬的尸体，他瞪着眼睛看天花板的样子，就像是死不瞑目一样。
　　季寻放空一会儿问邬云华：“他们只跟着那女明星吗？”
　　“什么意思？”
　　“富豪之子情迷少妇女星，扒富豪之子家境的新闻应该也很有市场吧。所以他们应该不止跟踪了女明星吧？”
　　邬云华对于季寻的问题迟疑了片刻，他摸了摸鼻子道：“要不要再换一块毛巾。”
　　邬云华顾左右而言他，“尸体”见状道：“所以这位翟家小少爷还是有嫌疑的，你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
　　邬云华被抓到短处一脸不满道：“这件事儿和这案子无关。”
　　季寻鼻子被堵住，需要用嘴巴呼吸，他大口喘着气道：“无关的话，你为什么是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邬云华原本是不打算说出来，却耐不住季寻一再追问，他道：“翟建忠死后，我们问询了翟家的三个孩子，在翟建忠死前是否和他们见过，三人均表示没和翟建忠见过，但是在狗仔拍到的素材中，翟雨时在案发前三天曾经回过青云庄，他只是逗留了十几分钟便匆匆离开了，他离开翟家没多久，狗仔要跟上的时候。翟家大宅又开出了一辆车，其中一个眼尖的狗仔认出车里坐着的是翟建忠，三人本以为翟建忠是要跟着翟雨时上门逼那女明星分手的，便跟起了翟建忠的车。”
　　“结果呢？翟建忠是去见自己女人了吗？”
　　“不，他去了江河小区。”
　　季寻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但是听到那小区的名字，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睁开眼睛道：“去的不是七号楼吧。”
　　邬云华点头，季寻道：“所以这是你不想告诉我这事儿的原因，你连我也瞒着的话，这件事儿老张应该也不知道吧？”
　　江河小区是市局的家属楼，这些年随着大家想要改善居住条件，当年被分配到手的房子，卖的卖，租的租，真正住在里面的市局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而江河小区七号楼五单元五零贰室正是张敬斋的家。那段狗仔无意间拍下来的资料，反而让整个案件转向了一个谁也想不明白的方向，历来刚正不阿，以铁血著称的张敬斋，为何会夜会富豪，而且还是在他死前三天。
　　“你已经确定他去见的就是老张了。”
　　“那楼里本来也没剩下几户，目前已知的都和翟建忠没有直接联系，而且那三个狗仔当时以为翟建忠是去私会情人了，特意记下了他上楼后亮灯的房间，是五零二。”
　　“这件事儿你打算上报吗？”
　　邬云华知道季寻和张敬斋的关系，道：“你的意思呢？”
　　“我……。”
　　“药买回来了。”
　　季寻正要说些什么，乔垣跑了回来，他将药交给邬云华，便开始在屋子里喘粗气，邬云华这边利落的找了退烧药，再看季寻，尸体已经做与世长辞状了。
　　乔垣见季寻变得一动不动，凑上前蹲在“遗体”边道：“他死了吗？”
　　“嗯。”
　　“那要把他埋了吗？”
　　“我觉得还能抢救一下。”邬云华说着抬起季寻的脑袋，一股脑把药片和热水一起灌入他嘴里。不等后者反应过来被人暗算，要把药片吐出来，国家一级喂药运动员出身的邬云华直接抬起他的下巴，填鸭一样直接把药灌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苦味并没出现，但是吃药的不爽和身体的不适让季寻来不及想太多，便伴着冬日的风，沉沉的睡了过去。留给邬云华的除了一张乖巧的睡颜，只剩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
　　如果季寻没有生病，那么这件事儿他会如何处理，直接找到张敬斋问清情况，还是将案子查清之后再找两者之间的联系呢？前者邬云华必须做到对张敬斋的无条件的信任，后者是要确定他和死者之死并无联系。如果没有联系，那又为什么还要见面呢？
　　太多的问题困扰着邬云华，以前自己破案的时候，他也没觉得难，但是不知道是最近这案子复杂了，还是牵扯太多的旧人旧事，他突然觉得，他需要季寻，无论他是病着的，还是好着的，反正就是十分需要。
　　邬云华虽然这么想着，却在转瞬之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怕，因为在遇见这个男人之前，他从未对男人又或者女人，展现出需要又或者被需要的感觉，他一直独来独往，活的很轻松很自在，而季寻的出现却让他有种被裹挟进了宿命中的感觉，邬云华不信前生今世，可是面对季寻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如果真的有前生的话，他们的前生，也一定有所牵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