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22、叙事（二十一）

　　叙事（二十一）
　　邬云华抢亲一般，把季寻从会议室拉到自己办公室，却没有对抢来的人温柔以待，他直接把人推向沙发，还反手把常年都大敞着的大门给关上了。
　　两人再度共处一室，邬云华不说话，季寻更耐得住寂寞，两人对视好一会儿，邬云华才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
　　“你第一次去现场的时候，就知道周妙弟，应该和附近的洗浴中心有关系吧。”
　　季寻没承认也没否认，他道：“怎么说？”
　　“第一次去现场，你去了案发现场附近的小超市，我去找你的时候，老板娘给你指着东南角，那边正是常景他们后来去的洗浴中心的所在。现在想想你说是去买水，躲过常景要拉你清理现场这件事儿，其实是背地里去向老板娘打听，那种女人多半会出现在哪儿。”
　　“继续。”
　　“后期调查，你看似参与不多，但是你给出的建议都具有引导性，原本我以为这是因为你的分析能力出众，可是今天这场会下来，我发现太顺了，一切就像是导演好的一样，包括冉成杰的出现，我跟了成杰集团的案子两年，别说冉成杰一年前的转账记录了，他这十年的各种记录，我们都给挖出来了，可是没一条能和周妙弟这条对上的。总不能咱们查的是一个人，银行也是同一家，出来的结果都不一样吧。”
　　在季寻的意识里，邬云华应该是那种外表粗狂，内心也粗狂的人，这一刻他才察觉，他低估他了，想到顾意对于邬云华的评价，季寻又觉得他有如此的一面，并不奇怪，毕竟如果不是值得的人，也不会被顾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
　　邬云华像是掌控了全场，道：“所以这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个就是你说是病愈复职，其实是为了冉成杰的案子来的，而银行的流水，之前我们查不到，也是被刻意屏蔽掉的。能做出这种不干不净的事情，还让人蒙在鼓里的，也就是那姓顾的能干出来了。”
　　“第二种可能呢？”
　　邬云华这次没直接开口，他将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季寻，眼神与其说是在审视他，倒不如说是在观察，这个人到底有几分真假，他几次装成那种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说着要和顾意划清界限的话，然而背地里，却还是参与着顾意那些勾当。原本邬云华以为一个人即便忘记了曾经，也总会在假的之中，露出那么一点点真实的东西，可是如今看，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是他演出来的而已。
　　“第二种，就是你根本什么都没忘，这四年也不过是在演戏，配合着顾意在私底下搞着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季寻本以为能从邬云华口中听到什么让他意外的推论，显然邬云华的回答让他失望了，他一扫原本的冷漠和木讷笑了起来，那笑容很浅，却一点都不含蓄，甚至有些张狂。随着那微微的笑容，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的季寻摊手道：“我本来以为你会有更出乎我意料的回答，不过这条你错了，我是真的忘了，这一次介入成杰集团这个案子，也是纯粹是帮顾意的忙。”
　　邬云华没想到季寻会这么轻易承认，他道：“是帮顾意的，还是帮你自己的，帮忙的话，有必要，从街上就开始故意接近我吗？”
　　季寻没想到能被邬云华戳破到如此地步，他一脸无辜地道：“那是意外？”
　　“救孩子是意外，还是因为看到我，才选择救那孩子是个意外。”
　　什么都被邬云华看透，季寻看着邬云华的眼神也不觉认真了几分。的确，初见那天的事故，他是因为先看到邬云华，才决定去救那个孩子，他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他冷血不顾一个小孩子的性命，而是长久的沉睡，外加那次的意外，让他本能地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会先确定成功的概率。所以在无法确定那辆黑色的suv能否与他同步的时候，他选择了放弃。可是当suv里的男人探头要提示对方车主停车的时候，季寻突然觉得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明明要稍后才会见到的人，需要被他接近的人，就这样提前出现了。虽然之前并没交流，但是在看到邬云华的那一刻，他选择将自己的命运交给邬云华来做抉择，所以他冲了出去，邬云华也默契将车撞到别处，他们就那样离奇的“相遇”了。
　　所以，无论是最初的“偶然相遇”，还是之后的“乌龙错认”，其实都是假的，顾意给季寻的资料，让他洞悉邬云华所有的喜好，但是那些资料里，却从未提及，他和邬云华曾经见过，而这个男人之所以会成为一名警察，也全因他。
　　季寻没否认邬云华的猜想，对邬云华来说，他没否认，就是确认了，然而他却没想象中生气，就好像出现这种事情才正常，不出现才不正常。
　　“说说吧，你们什么打算？成杰的案子顾意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的？”
　　“案子的具体情况，顾意会跟你说清楚，我只是能告诉你，我知道的。”
　　邬云华摊了摊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季寻道：“成杰集团这个案子，涉及甚广，冉成杰这一次之所以回来，并非官方上说的那样，是为了没有转移走的财产而来的，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见顾意。省厅有几个涉及上层的案子，都与冉成杰的集团有关系，所以在成杰集团的案子还没案发之前，顾意已经开始接近冉成杰，成杰集团之所以被举报倒台，和顾意接近冉成杰不无关系。”
　　“所以冉成杰能在我们严丝合缝的调查期间，不留一丝线索离开江安，也是拜顾厅所赐了？千里送逃犯，顾厅这一手玩叫什么？壮士断腕，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就不怕，人他送出去，就不回来了。”邬云华说完自己又道：“也是，我瞎操什么心，以他的手段，断了线的风筝都能给找到，又何况是个大活人呢。”
　　季寻明白邬云华所说的那个断了线的风筝就是他，但是他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情，也没有去解释，倒是邬云华道：“冉成杰这次回来呢？也是的顾意的安排？那为什么人就没了呢？”
　　“凡事都有意外，顾意也没想到他失踪了。”
　　“失踪？顾意不是有名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是他的人除非真的碎成骨头渣子，他都会找回来。况且省厅下面，有他多少双眼睛？他会让冉成杰失踪？”
　　“所以才奇怪，冉成杰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南门市场的城中村，那之后，再没人见过他。”
　　“所以冉成杰和周妙弟的关系，你们早就知道，你看到那尸体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周妙弟的身份？”
　　季寻不置可否，邬云华喝道：“你知道周妙弟的身份，还故意把我们往死者可能是孤儿身上引，你什么居心啊。”
　　“我并没说谎，三十年前，江安的确有那样一批孤儿。”
　　“有没有跟着案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邬云华的口气越来越不客气，季寻却格外享受将他激怒的乐趣，那感觉就好像看着一只已经被驯化成为宠物的猎犬，重新找回了他的利齿与锋芒。
　　“因为我就是。”
　　邬云华没说话，季寻挑起唇角，他道：“真的？”
　　邬云华办公室的气氛最为焦灼的时候，季寻却像是一定要向小伙伴证明，他说的是真的的小孩子，他解开自己衬衣的扣子，这次不像是上次面对苏小棠的时候，他就露出了左臂，这一次直接脱下了自己的衬衣，身上只剩下一件跨栏背心，他的身体照旧匀称，肌肉紧实，皮肤却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然而他的胳膊上有两块卡介苗的疤痕。如果说邬云华之前接触的季寻是沉默的、冷淡的、刻板的、严谨的。那么现在站在邬云华跟前的季寻，完全褪去了那些伪装，他像是展现出了自己真实的那一面，戏谑、玩味、邪魅、他就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换一张脸，来应对他所能面对的所有危机，犹如一个妖怪一般，让人永远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那一刹那，邬云华有些分不清，十年前那个犀利的前辈是他，还是苏醒之后初见那个沉闷刻板的是他，还是现如今笑盈盈看着他的是他。
　　“查着了，那些和周妙弟有关的人都查着了。”
　　陈伟方拿着资料推门而入，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屋里这气氛不正常，而且还有点诡异，一个算是半赤上身，一个靠在办公桌前，那眼神是在……欣赏？
　　陈伟方转身要走。
　　邬云华道：“回来，查着什么了？”
　　邬云华把季寻晾在一边，问着陈伟方，陈伟方道：“会上说那些男的，基本都不承认和周妙弟有关系，其中多半是司机或者公司财务，这些人工资和福利加起来一年都没他们给周妙弟打的钱多，所以……”
　　季寻在那边穿衣服，陈伟方在这边介绍，越说越别扭，说道最后道：“得了，我还是待会儿再来吧。”
　　陈伟方转头就走，邬云华道：“回来我们没事儿。”
　　陈伟方看看季寻，又看看邬云华，心道：衣服都让人脱了，没事儿，骗鬼呢？
　　陈伟方还是离开了，邬云华瞟了一眼季寻，后者已经穿戴整齐，邬云华将陈伟方放下的信息丢给季寻，道：“这个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