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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叙事(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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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二十)
小眼镜话音落下,投影仪里面就出现了他电脑里的画面:“我们这几天三次复勘了现场,案发地位于东陵区南门市场永泰东路,一条横向的小巷子,巷子纵向一百米,横向只有七十米,以案发地为中心,直径方圆一百米最近的主路就是通往南门市场的主干道。因为经常有去市场的货车从村里经过,所以村里前后左右的几个能直接间接接触到案发现场的主要路口,都被设置了限制通过的限流以及限高杆,虽然是可调节的,但是每天晚上九点到早上八点之前,即便付费也不可以通过,从死者死亡时间以及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看,基本可以排除尸体是在深夜被机动车运至此处抛尸的可能。”
“限高杆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以调节的话,夜里有没有人通过关系,过去的?”
小年轻随着邬云华的话摇头道:“我们查看了案发前后三天,村里几个出入口的视频监控,深夜都没有车辆驶入案发地附近,所有推着大号行李箱经过的可疑人员,我们也都进行二次核查了。暂时还没发现可疑人员。”
邬云华点头示意小年轻继续,小年轻将一张平面图切换到大屏幕上,用鼠标操纵电脑标注了一大片位置,道:“这是东陵区提供的案发地所在城中村的平面图,案发地也就是这里,靠城中村偏东的位置,我们从村子几个路口复徘凶手可能的抛尸路线,发现向南走和向北走,都要绕很长一段路,而且无法在避开所有摄像头的情况下走到抛尸的地点。而西边和刚刚的前辈说的一样,有一条河,虽然可以绕行,但是更远,而且我们并没在河道附近,发现任何试图抛尸的痕迹,所以现在基本可以划定抛尸的范围是城中村南北纵向主路往东的这个区域,死者居住地和刚刚调查死者有工作涉及的地方,也都在这个区域内。但是这区域目前有民居二百三十多栋,人户同在人员一千八百多人,人在户不在人员三千多人,户在人不在人员五百多人,如果要安排彻底排查,需要很大的警力。”
邬云华根本没听到后面小眼镜说什么,他一直看着那张平面图,道:“老王,东边是菜市场是闹市,西边是河道,很少有人经过,虽然西边较远,从抛尸的隐秘度看,这事儿很值得舍近求远啊。”
老王深吸一口烟道:“对,按理说人抛尸都是往僻静的地方抛,而且那条河不浅,就算是第一次杀人抛尸,没什么经验,但是电视肯定看过,现在哪个台播悬疑类的电视剧,几个案子里面,总有那么一两个沉尸江中的,这东西学着又不复杂,弄一块石头拴在尸体上,包的严实一点,直接把尸体沉下去,这人又不是常住人口,过个三五年估计也没人能发现。”
老王话音落下,陈伟方道:“是为了完全还原三十年前老案的作案手法,所以抛尸地也了大致相同的地方?”
陈伟方提出这个疑问,邬云华却摇了摇头:“这点,我更倾向于上次说的,死者之所以被放置在那下水道里,是临时的决定,能策划出这么一起杀人案的凶手,一定有着更好的抛尸地点,只是没来得及执行。就被迫终止了。”
邬云华虽然否决了陈伟方的猜想,但是他自己这边对案件的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也不甚明了,他摸了摸下巴,再度看向季寻。从开会到现在,季寻没说一句话。邬云华看向季寻的时候,季寻正在本子上将刚在会议上提到的案发地大概的方向都做了标注,突然听不到有人说话,他才抬起头,就见邬云华看着他。不仅邬云华看着,陈伟方等人也随着邬云华的视线看向了他。
众目睽睽下,邬云华抬了抬下颚,示意季寻多少说点什么?
季寻合上手里的笔记本道:“有没有可能凶手不抛尸在河里的原因,是因为水位。”
“水位?”
小眼镜听季寻说水位,眼睛陡然一亮,他立刻坐回椅子上,十指如飞在键盘上敲打起来,老王也凑了过来,小眼镜很快调出了那几天案发现场附近牛虻河的水位情况。果然案发时间前后几天,江安连降暴雨,暴雨引起河道水量迅速增加,水位急剧上升,如果河道整体状态是平稳的,抛尸可能三五年不会被发现,但是现在是雨季,如果水位增加到一定程度,尸体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而且因为泥石流等原因,将尸体掩埋在河道两旁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小眼镜一脸崇拜看向季寻道:“所以凶手抛尸的时候连水位问题都考虑到了?才会放弃河道,这也太严谨了。这是个天才吧。”
小眼镜说到天才,邬云华突然想到了之前在中心小学沉默不语的乔垣,可是他却否定了季寻关于水位的说法:“如果凶手连水位都考虑到的话,为什么不更加严谨一些,等到雨季过去,再下手杀人,这样才更严谨不是吗?”
邬云华的话让季寻彻底抬起头,刚刚之所以沉默不语,就是一直在想这件事儿的季寻看着邬云华。彼此再次对视的瞬间,邬云华不知道是因为窗外的天光不一样了,还是这男人真的会因为案子变成另一个人,和季寻对视的瞬间,邬云华在他眼中看到了久违的狡黠,他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派出所留置室里,那个他被胖揍的晚上。
随着季寻的变化,邬云华就听他道:“因为时间。”
“时间?”
“凶手知道,如果他不在这个时间下手,或许就没办法下手了。这也是为什么凶手不惜暴露自己,也要达成目标的原因。可是如果一个连水位都考虑到的人,没理由不在杀人之前做好周密的安排的,无论是将尸体抛尸到更安全的地方,还是回到死者住处,将现场伪造成死者已经出国的假象。凶手都没有考虑。然而抛尸的人,却连水位都想到了。你们不觉得这本身就是矛盾的吗?”
“梁浅刚说,凶手和解刨尸体的是两个人,按照你这么说的话,凶手和抛尸的也是两个人,那么处理尸体再抛尸的又是另一个人?这案子有牵扯三波人吗?”
常景听着邬云华的话一脸懵逼问一旁的许琅朗,道:“啥,他们再说啥?”
许琅朗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道:“禁止套娃。如果死者真的是被三拨人杀死的,那这三拨人认识吗?还是三拨人都想杀了死者?鉴于第一个已经下手了,没办法才参与了后来的抛尸和解刨尸体?”许琅朗自己说着都摇头道:“这也太乱了吧。一人一刀不香吗?”
会议室突然没了一丝声响,季寻又道:“而且这案子还有一个关键人物。”
一众都看向季寻,邬云华道:“谁?”
“和周妙弟同居的人。这人为什么要住在周妙弟租的房子里,还要隐藏自己,他多半是有着不能在公共场合出现的理由。而且依照刚刚周妙弟房间的摆设和她照片中所穿的衣服,以及她在姐妹跟前的大方表现,她不住酒店,而是选择住在城中村,这本身也不合理,所以这可能不是她自己要选择的,而是和她同居的男人选的,周妙弟被杀,这个男人下落不明,那么是否是这个男人杀了周妙弟呢?”
“常景,查查最近的逃犯,尤其是近期被我们盯得死死的那种?”
常景懵懵道:“为什么是近期?”
邬云华道:“短期并且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人,才会惦念没有处理干净的财务问题,想着能多带走一些就多带走一些。已经跑到外面的,有了固定的经济收入之后,为了保证不被抓到。即便混的不好,也不会再回来。即便一定要回来,也不会亲自回来。”
“可是周妙弟卡上钱不少,她穿的不错,也不能证明她经济就好啊,也许钱是别人的呢?”
常景问话的时候看的是季寻,季寻随着那问题直接看向了邬云华,后者清了清嗓子道:“她经济情况不用质疑了。”
历来是十级杠精选手的常景道:“为啥。”
“照片里的包都是真的,光放在角落里的行李箱,能抵你一年工资。”
“我擦,什么行李箱?怎么这么贵?”常景把幻灯片切到页面上,看到那大牌花纹行李箱道:“这是真的?头儿,你咋知道。”
邬云华摸了摸鼻子,极为不情愿道:“因为我用的是同款。事先声明啊,我那是自己工资买的。”
陈伟方一听这话,冷声道:“就你那点工资,够你吃饭吗,败家玩意儿。”
话题转到邬云华身上,他敲了敲桌子道:“这是说我事儿的场合吗?”
一会议室的人头头点的跟打桩机似的,邬云华却全当没看见,道:“说正经的。”
邬云华他们讨论周妙弟财务状况的时候,万有良接到银行的电话。他匆匆离开之后,拿着银行流水回了会议室。
“周妙弟那些钱不是一笔打入的,而是分了几笔,最少的一笔是三万块,多的一笔能到十几万。”
听着万有良的讲述,季寻道:“最大一笔什么时候打入的。”
“近期的?近期的就是两周前,有个七万。”
“打款人是谁?”
“叫周良雍。”
“查一查这个人,再看一下,周妙弟这卡最大一笔入账是什么时候入的,从去年夏天开始查。”
万有良连着翻了几页之后,终于在一年前的夏天,找到一笔大额入账,金额有二十万,但是比起那笔钱,更让他诧异的是转账人竟然是冉成杰。
“冉成杰?”
正喝水的陈伟方听到这名字,差点一口茶水喷了一桌,他道:“你说谁,冉成杰?”
万有良点了点头,下一刻他手里的对账单已经被邬云华夺了过去,去年夏天那笔钱的入账人真的是冉成杰。
万有良这段时间一直在下面跟一个会场负责安保工作,所以不太清楚一组这边负责的经济案,道:“邬队,这冉成杰您认识?”
陈伟方这边还没说话,许琅朗就一巴掌拍在了桌上道:“认识,太认识了,为那货,我加了一个月的班,写材料就写了七万多字。”许琅朗生气归生气,但是还是很清醒的,她道:“可是我记得他银行卡咱们都调查了,没记得他和这什么周妙弟有经济往来啊。”
许琅朗这边质疑着,陈伟方也因为再次有了冉成杰的消息而显得异常亢奋,他道:“如果和周妙弟同居的是冉成杰的话,这货就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玩灯下黑呢。”
然而追了大半年的逃犯突然有了消息,邬云华却显得很淡然,他道看向季寻道:“你怀疑和周妙弟同居的男人杀死了周妙弟?”
“要么是那男的杀了周妙弟,要么是那男的也被杀了。”
季寻一副反正选项就这两个,你随便选的样子。之后便看起了另一份的银行流水,周妙弟手里的那张主卡,从两年前开始少则三五天,多则一两个月,每次都有少到两三万多到十几万,几十万的入账,而这些入账并不像打入她账上用作洗钱的,因为钱一直留在她账上,一般也都是用于她的个人开销。这对一个出身不好,又曾经从事不良职业的女人来说,太不正常了,而且从打款人的名字也都可以看出,几乎都是男性。
邬云华始终没说话,陈伟方道:“可是我们查了冉成杰这么久,都没查到这人和这个叫周妙弟的人有关系,这线索来的太莫名其妙了吧。”
邬云华抬手打断陈伟方的质疑,他道:“这案子死者身份基本可以确定了,鉴于其他信息还有待补充,目前以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以及与她有着金钱往来,存在利益输出相关人员为主。许琅朗你把有关冉成杰的信息做一份汇总,下发到所有办案人员手中一份。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凶手不是激情犯罪,是了解死者的动向,知道死者将要在近期离开江安,不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除了死者之外,可能还有被害人。常景、万有良、刘南渡你们三个带人分成两队,分别从周妙弟和冉成杰的社会关系入手。一定要把这俩货给我查清楚了,知不知道。知道就都散了。”
众人领了任务刚要散,许琅朗举手道:“头儿,那我呢?我干点什么。”
“你,我另有安排。”
许琅朗一听另外安排眼睛都亮了:“是安排吃,还是安排喝,我一定服务到位。”
邬云华从刚刚拿到那份转账记录开始,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是一种压抑感,他回头看向许琅朗,本来也是开玩笑的许琅朗当即道;“我没事儿了,你忙。”
许琅朗这边刚要抱头鼠窜,邬云华就见刚被老王派出来做汇报的小眼镜凑到了季寻跟前,两人正在谈论什么。季寻几次想走都被小眼镜给拦住了,邬云华记得这人是老王专门从警校招聘的高材生,他对此人记忆不深,就记得当时为了把他挖来,老王费尽心思,说尽好话,这人就是不点头,三月之前,老王突然找到邬云华,说这人愿意来了,但是得等到他觉得合适的时间。当时邬云华就表示警局不是菜市场,但是老王也表示,他就乐意等,就在季寻归队的隔天,这人来市局报到。几天相处下来邬云华对他的印象就是不爱说话,见谁都是爱答不理,就好像他走哪儿都抱着的那台电脑,才是他的命中挚友一样。那么冷漠一个人,这么上赶着拦着人不让人离开,这还是第一回。
邬云华走过去,就听那小眼镜,道:“前辈,就加个微信,交个朋友,我以后好像您多学习。”
“工作上的事情,在办公室交流就可以。”
季寻照旧冷漠,小眼镜却不依不饶道:“我真没别的意思,我是真想当警察,但是身体条件不允许,只能曲线救国学了技术。刚看您分析,觉得可帅了,简直就是我心里警察才该有的样子。”
小眼镜原本想着打感情牌,季寻却不吃这套,他道:“刚会议室里多少人连接了市局的无线?”
“嗯?”
“你告诉我,我再考虑是否加你,毕竟大家都要看彼此手里有什么。”
小眼镜听罢搔了搔头,看看四周,确定大部队都走了,自己不会被群起而攻之之后,道:“刚刚二十四个人,十六个是自动连接的市局WIFI,六个用的是4G,剩下两个没连接。”
“所以每个人连接无线网,你都知道。”
小眼镜点了点头,道:“但是我没监控大家电脑和手机啊,就是关注了WIFI连接情况,想找WIFI不忙的时候,下载东西。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猜的?”
季寻点头道:“你一直想要加我为微信好友,而不是直接要我电话,明显想知道我手机里面有什么,如果我添加你为好友,你可以通过你的账号入侵我的手机,但是只要电话的话,除非你再发来什么小链接,我点击进去,你才有控制我手机的可能,但是我手机从不连接公共场合的网络,所以对你来说比较麻烦。”
小眼镜的心思,一下就被季寻戳破,他整个人瞬间变得有些克制又冷静,但是也只有一瞬间,又恢复成了刚刚那种后辈要向前辈求教的样子。
“前辈,我真没有。”
这回没等季寻开口,看了一场好戏的邬云华从后面抓住小眼镜的脖领,把人提溜到一边道:“差不多的了,都说不加你了,还上赶着干什么。”
邬云华横在小眼镜和季寻之间,直接把季寻给带走了。
邬云华和季寻离开,屋里只剩下小眼镜和许琅朗,许琅朗感觉到气氛突然变了调调,她看看站在办公室角落里,脑袋上像是突然冒出黑烟的小眼镜,一边蟹行到门口,一边道:“没事儿的话,我也走了啊。”
许琅朗刚走到门口,站在原地的小眼镜突然开口道:“你刚玩那游戏,可以试试坦克,虽然有点贵,但是很值得,已经送你了,拜拜。”
小眼镜说完,抱着他那超薄笔记本,先许琅朗一步离开,而许琅朗听到他那话都惊呆了,她回神拿出手机,找出自己刚在会上玩的小游戏,就见设备库里突然多了一辆金灿灿的坦克。许琅朗这游戏玩了不过三天,全局上下都没人知道,想到刚季寻说手机被入侵,许琅朗看看自己崭新的大苹果,突然觉得无论是新手机,还是刚上瘾的小游戏,突然就不香了,与其说那是个手机,倒不如说,是个定时炸弹。
“乖乖,最近怎么竟来这种人,还让不让人过了。”
许琅朗心惊胆战离开会议室,走过技术部的时候,还特意看了小眼镜的办公室一眼,就见貌不惊人的小眼镜照旧窝在角落里,面对三台电脑打着怪物,隔着三四米元,许琅朗都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浓烈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