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灰》白墨苏

14、叙事（十三）

　　（十三）
　　初秋的清晨，城市再度落雨，季寻下车的时候雨还在下着，早上从梁浅那里离开，邬云华回了办公室，季寻则要要回家一趟的名义离开了市局，只是离开市局的他却没回家，而是直接来了中心小学。
　　因为下雨，出租车在距离学校一公里的地方就开始堵，如果是平常的时候，他也就下去了，然而外面雨不小，估计要是走过去，到学校应该得湿透了，季寻就这么等着车慢慢前行，还剩两三百米的时候，一辆警车从便道超车，从出租车边上绝尘而去。
　　出租车司机见状叹息道：“到底是警察，啥也不怕，我瞧您也是从警察局出来的，也是警察吧，出来怎么没开公车，这要开公车，这时候都到了，”
　　车里气温高，车外气温低，车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季寻不善于和司机攀谈，除非这个人对案子有帮助，所以他直接用一句话，终止了后面即将出现的那些没完没了的问题。
　　“我是去自首的。”
　　司机慢慢放油的脚随着季寻那回答，差点就一脚踩下去，得亏司机控制能力好，免于自己的车和前面的奔驰来一场世纪大相逢。而季寻那回答的效果就跟他想的一样，最后那一段路，司机一句话都没说，前车走多少，他跟多少，恨不得马上把这瘟神送下车，似乎也被司机的焦虑给感染了，还差几十米没到的时候，季寻直接打开后车门下车了。
　　季寻下了车，才发现外面的雨比车里还大，他早上从市局里面出来的很匆忙，也没带伞，正想着要不要先去买把伞的时候，突然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你们家在这儿啊？”
　　季寻寻声回头，下一刻，邬云华手里的伞已经撑在了他头上，邬云华那把三巨大，遮住两个人不成问题，然而比起伞季寻更好奇邬云华是怎么知道他来这儿的？
　　邬云华似乎能感觉到季寻的疑惑，但是他却不打算给他解答，道：“走吧。”
　　中心小学是本市的重点小学，昨天季寻之所以查询这所小学一是因为面摊那个男孩子，二是想要确定一下那天在现场出现的孩子，是否出自中心小学。昨天他查询中心小学的消息的时候，本来还诧异为什么这所学校和南门市场的环境毫不相干，面摊家那个叫乔垣的男孩子，会在这里读书。经过进一步的调查，季寻才知道，一年前江安教育局对辖区内的私立小学做了规划，当时的南门市场小学就在规划内，而南门小学的学生依照就近原则被安置进入中心小学就读。
　　因为两人不是孩子家长之前也没有预约过，所以走到门口便被保安拦住，学校这种地方，公然以警察的身份来，也比较麻烦，所以保安问两人是为什么来的时候，两人竟然异口同声道：“孩子转学。”
　　保安又看看两人，虽然疑惑还是取出了登记表道：“谁是孩子家长。”
　　季寻没等邬云华反应过来，直接指向邬云华道：“他是。”
　　保安又是一脸疑惑，还是还是给两人做了登记，写到介绍人的时候，提前做了工作的季寻道：“张泽林，张校长。”
　　“可是张校长今天去外地开会了根本就不在。”
　　邬云华看季寻一眼知道他为什么非得找这姓张的了，他要的就是这位张校长不在。
　　“没事儿，我们来前联系了，主要就是参观参观学校，张叔让我们找个主任，姓什么来着，我还给忘了。”
　　“蒋主任吧，她主管招生。”
　　邬云华当即点头道：“对，对。”
　　保安顺利放行指着不远处的路的尽头道：“走到那边一拐弯，上台阶，靠左边一楼。”
　　“谢了。”
　　邬云华和季寻共撑那把黑伞正往教学楼走，走到快到门口的时候，邬云华快步进教学楼找那位蒋主任，季寻慢悠悠往楼里走到时候，一个剃着平头的小男孩从他身边跑过，追上前面的小男孩道：“乔垣，你等等我，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生气了。”
　　季寻将黑伞微微抬起，透过层层雨幕去看那两个小孩子，雨太大，他也看不清楚，但是看个头应该都是低年级的，更高那个小孩子应该是干了什么错的事情，此时正拦住稍稍矮的小男孩，求饶一般让对方原谅自己。
　　雨很大，陆小雨的整张脸都被临时了，被他挡住的乔垣抬起头道时候，就看到一张湿漉漉的略带狼狈的脸，虽然被淋湿了，但是陆小雨眼睛里的光，却仍旧是亮的。
　　陆小雨仍旧是一副央求的表情，乔垣将雨伞担在肩头，举起双手对着陆小雨打了一句手语：“这是最后一次。”
　　得到乔垣原谅的陆小雨一把擦净脸上的雨水，也忘了打手语了，他直接勾住乔垣的脖子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以后我再打架，我是王八蛋。”
　　两个小孩子吵吵闹闹离开，季寻才从远处收回视线，去找那位蒋主任的邬云华也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正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冲着季寻的方向招手，乔垣随着远处那人夸张的动作，也看到了一旁举着黑伞走过去的人，此时季寻的伞已经放了下来，所以乔垣只看到了他半张脸，那时候他也不会想到，会有警察莫名跑到学校来，就这样，季寻走进眼前那栋新的教学楼，而乔垣则向着一旁的旧楼走去。
　　负责接待两人的蒋主任年近五旬，和所有中小学教导主任一样，上来给人的感觉就很刻板，蒋主任比起门口的保安谨慎多了，先是问了两人和张校长的关系，两人没有明说，反而让这位蒋主任觉得，这二人和领导关系匪浅，之后又问了孩子的情况。
　　“多大？”
　　邬云华看向季寻，季寻道：“十岁。”
　　“那转学过来应该直接念四年级，之前在哪个学校？”
　　邬云华看向季寻：“学校？”
　　这次蒋老师没等季寻说话，就对邬云华道：“您不是孩子的爸爸吗？孩子在哪儿上学您都不知道吗？”
　　邬云华骚了骚后脑勺道：“不瞒您说，我一直忙生意上的事情，孩子的事儿都是孩子妈妈和孩子舅舅管，是不是孩子舅舅。”
　　孩子舅舅立即上线道：“之前孩子是跟着我在深圳那边上学，这次姐夫想回江安定居，才想把孩子转过来。”
　　蒋主任听罢点了点头道：“外地学校的教材和我们不一样，入学还得参加个小考试。孩子平常成绩怎么样？”
　　“中上游。”
　　“那入学考试应该没问题，就是上重点班有点困难，具体的等孩子来了再说吧，您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点什么？”
　　“教学资源、师资力量还有校园环境，主要是孩子的生活环境和学校的学习氛围。”
　　“学习氛围您不用担心，毕竟我们算是江安市重点小学之一，我们学校直升重点初中律高达百分之六十呢。剩下百分之四十也会被派位到区排名的重点学校。”
　　邬云华点头道：“这点我们还是很放心的，就是孩子舅舅还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邬云华戳戳孩子舅舅，孩子舅舅道：“我们比较重视孩子的身心健康，所以上下学时间，中午是否有午休这些我们都想了解一下。”
　　“这些也是要了解的，不如我带你们去学校转一转吧。”
　　“那真是麻烦您了。”
　　蒋老师回办公室拿伞，见季寻没带伞，特意给他带了一把，三人在学校转悠起来，蒋老师一边转一边介绍季寻刚刚问的那些问题：“我们是早上七点半上学，下午四点放学，周二会早一些，因为下午只有一节课，三点钟就放学，每个月最后一周的周三会安排全校同学观看爱国主义题材电影。”
　　“那午休呢？学生午休时间长吗？可以回家吗？”
　　“不可以，学生午休时间只有一小时，是不许回家的，学校有统一食堂，饭后班主任会组织学生们在教室休息。”
　　“所以除非有特殊情况，比如请假，学生中午是不能离开学校的？”
　　蒋主任点了点头道：“对的。不过我们对请假的管理也很严格，比如病假，没有三甲医院开具的假条，是不许请假的，即便是家长特意打电话到学校来拜托也不行。”
　　季寻点了点头道：“蒋主任，我方便看一下贵校的请假表吗？毕竟这种东西还是眼见为实。”
　　季寻这要求按道理来说是十分无理的，蒋主任也可以直接拒绝，但是当老师的总有去纠正比人错误的习惯，而她们纠正的方法，就是找到正确的东西去否定错的，所以她道：“这个没问题，我们学校教导处有电子记录，我现在马上让人发过来。”
　　蒋主任安排的人发消息发的十分及时，不过一分钟之后季寻就看到了那份文档，文档详细记录了这一个月全校学生的请假情况，季寻快速略过眼前的几页，直接找到了女尸被发现当天，然而那一天中心小学没人请假。
　　“这份名单准确吗？”
　　蒋主任再度被质疑，声音不觉都冷了几分，她道：“这份名单百分百准确，我们每天早上会和个各班的班主任了解学生的出勤情况，并以此作为评选优秀学生的凭证。”
　　季寻这边唱红脸，邬云华这边不得不粉墨登场唱起白脸道：“真是太严谨了，去了这么多学校，咱们学校是最名副其实的。”
　　为中心小学服务了三十年的蒋主任对这评价还是十分受用的，然而她还没高兴两分钟，季寻就道：“那合并生呢？合并生也在这份管理名单中吗？”
　　蒋主任从季寻口中听到合并生三个字，整个人都显得冷了几分，她道：“合并生，您是从那里知道学校有合并生的？”
　　季寻在作死边缘不断试探，邬云华道：“蒋主任，您别介意，孩子舅舅说话比较直，我们把孩子转过来之前，肯定是对学校做过了解的。”
　　蒋主任觉得自己跟眼前这两位家长相处的感觉，就跟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一样，一会儿火气刚上来，一会儿就被冷水浇了下去。她努力平复这怒气对着毫不客气的季寻道：“我们学校虽然和南门市场的私立小学合并了，但是这个您不必担心，虽然并校了，但是我们在管理上也做了区分，并校生都在固定的班级，吃饭也和本校生时间不同，在这个上面的规划，我们还是很完善的。不过这些可不是区别对待，也算是因材施教的一种。”
　　“我们能看看合并班的孩子吗？”
　　“当然，不过现在孩子们都在上课。”
　　季寻看了看表此时已经十二点，主楼的学生已经刚下课往食堂去。他道：“现在还没下课吗？”
　　“学校的食堂太小，容不下那么多学生，所以合并班的孩子要晚半小时下课。”
　　三人走到一栋很老的教学楼前面，邬云华看着那楼都觉得把孩子安排在这种旧楼里上课，要是也是这位蒋主任所说的因材施教的一种，就连他都忍不了。
　　三人沿着破旧的楼梯走到三楼，就听靠末尾的教室里，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
　　“我说了，乔垣是哑巴，是精神病，是杀人犯的儿子，怎么着吧。”
　　“不行。”
　　邬云华、季寻和蒋主任快步赶往角落尽头的班级，邬云华在高喊着不行的男孩要把搬起来的椅子砸下去的时候，一把拉住那男孩的手。邬云华抓住那男孩的瞬间，他有些微微的诧异，因为男孩并没使力气，又或者说，他在等待一个可以拦住他的人。
　　邬云华将椅子接了下来，班主任老师也看到了赶来的教导主任，没想到班级的一场闹剧会被主任看到，年纪很轻的女老师道：“主任。”
　　蒋主任看了班主任一眼，冲着三个闹事的学生大喝：“都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