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无双》时运乌鸦

5、决心

　　当天正午，临安街道上贴满了一则告示——江南严家，独子严映棠遭不明剑客刺杀，伤势甚危，昏迷不醒；严家悬赏万金捉拿刺客，悬赏十万金求江湖能人异士相助，救独子一命。
　　严家大门紧闭，戒备森严，严府重金聘了百名习武壮士在严府里里外外站了三圈，各路江湖大夫揭了告示前来，需得搜身两次才能进得严府。却无一治得好严大公子的“病”。
　　燕回楼里，一个刚从严府出来的赤脚大夫在大堂中绘声绘色得说着，“什么？！你问我能不能治？我且告诉你，神仙下凡也治不好！我揭了告示进去严府，那严老爷怕人再害他儿子，给我五花大绑扒得只剩衬衣才让我进去，可憋屈死我了！”
　　旁边有人立马接着说，“你是亲眼看到那个严映棠了？”
　　“我当然！”那个赤脚大夫一脚蹬在凳子上，一边压低声音说道，“那严府，墙砖都是白玉，窗框都镶着金，你们谁不信自己揭了告示进去看看！”他抓了旁桌一把花生，往嘴里丢了一颗，接着说道，“你们要进去了，可别后悔。那个严大少爷躺在塌上，右腿大经络处那么大个洞，脸泛黑嘴发白，一看就知道是失血过多，无力回天了。这时你再说你治不好，哼，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进去就有人给你画像了，你说一句治不好甩甩屁股走人，严家就把你那张画像送到衙门，贴满大街，让整个临安人都知道你是个江湖骗子。”
　　周围立刻一片议论纷纷，酒楼的老板娘扭着腰尖着嗓门从楼下走下来，骂起店小二，“你给老娘端菜去！听这个疯子瞎胡扯！”小二连忙低头跑去后厨，老板娘给了他一记白眼，然后一把拽起那个赤脚大夫，将他推出门外，“你在老娘这儿蹭吃蹭喝，老娘给你脸了，赶紧滚赶紧滚！”推搡间，将一袋银子塞到了他手中，那个赤脚大夫不着痕迹的将银子塞进怀里，骂骂咧咧得走开了。
　　楼上姚念恩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夜里。严映棠躺在塌上，竖着耳朵，一丝细微的叩窗声传来，接着他余光瞟到一袭白衣，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裴无双悄无声息得走到他床前，缓缓地说道，“严兄，我小瞧你了。严府的戒备如此森严，暗卫进来稍有不慎便会暴露身份，而今日，严老爷又以爱子重伤为由，推拒了我的要求，看来你是要我无功而返。”他的声音低沉极富磁性。严映棠闭着眼回道，“我也小瞧你了，戒备如此森严你还能进来。”说完他缓缓睁开眼，正对上裴无双的桃花眼，裴无双的眼中还是笑意盎然，只是现在多了不少冰冷。严映棠觉得周身血液有些沸腾，有种前世排兵布阵要对抗劲敌时的感觉。
　　“严兄，”裴无双又靠近了一些，拿起手中一个冰冷的物件拍了拍严映棠的脸，伏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得说道，“我不但能进来，我还能让整个严家都死得无声无息。”严映棠偏了偏脑袋，借着月光，他看到裴无双今天没拿扇子，那个冰冷的触感是一把短刀的刀柄，看来是有备而来。
　　“那你可能更没法向你义父交代了。”严映棠淡淡地说道，说完他舔了舔嘴唇，他觉得下一秒裴无双就会一刀子把他给抹了。
　　“你说得对”，裴无双直起身子，长长舒了一口，“你真是我碰到的最有意思的人，”他眼神盯着刀柄，嘴角含笑，一手慢慢将短刀拔出鞘，刀锋在月下泛起森森寒光，严映棠心快要跳出胸口，突然那道寒光向他的胸口袭来，严映棠迅雷不及掩耳飞身跳起，左手从枕头下掏出一把长剑，生生顶住了裴无双的短刀，裴无双看着好像也愣了一下，随即‘呵’了一声，换了攻势刺向严映棠的右肋，严映棠飞身站起长剑出鞘一人在床上一人在地下过了几招，窗外突然传来响动，裴无双心神松了一下，被严映棠长剑抵住了喉咙。
　　“是只猫。”严映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喂了它几次，它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裴无双的桃花眼看似还带着笑意，盯着严映棠的眼神却好像要将他凌迟了一般，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刀给我。”严映棠伸出左手，裴无双却没递到他手里，双手举起，缓慢一松，刀和刀鞘沉沉落在地上，在深夜里声音显得格外振耳。
　　严映棠挑了挑眉，他突然觉得裴无双这个举动有些孩子气，也对，毕竟加上前世他也比裴无双多活了十几年，“今日来给我治腿的，除了一人真的给我治好了以外，其他的都是江湖骗子，”他与裴无双对视着，“这些人脚程和口舌都快的很，明日一早我重伤的消息就会传遍江南，最晚五日，这件事就到了京城。传的越严重越好，就能多给严家争些清净日子。”他如今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拖延一阵，他只希望这个消息能尽快到裴慕遥的耳朵里，裴慕遥定会将裴无双和暗卫先召回去避避嫌。
　　裴无双单手将指在喉咙上的剑拨开，转身就要离开，严映棠皱了皱眉，冲着他背影说道，“那些人你追不回来，每个人我都给了银子，配了良驹，江南已经没有他们立足之地了。他们定是有多快走多快。”
　　“你最好别再说一句话，否则我现在就可以掐死你。”裴无双声音清清冷冷的，却隐忍着极大的愤怒。
　　“你掐不死我，你应该感觉到了我这间屋子已经被人包围了，这些人也是今日招募的，他们应该打不过你，但是你也肯定会寡不敌众，不能全身而退，”严映棠从床上迈下来，大步走到裴无双身前，将长剑递到他胸口，接着说道，“想不想试试？我叫他们故意放你进来的，为的就是告诉你，我们严家一介商户，不懂那些争权夺势、不想掺和到朝廷中去，不要再强人所难！你现在可以拿这把剑一剑刺穿我，然后将外面的人杀个七七八八，也可以将你的文书带走，我们俩从未见过。”严映棠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裴无双眯起眼睛看着他，黑夜中严映棠的眼神十分清晰，透着果断和坚毅，他在里面看出了一种赴死的决心，裴无双与他对视着，半刻，裴无双恍然败下阵来，他看出严映棠的眼神中有些他不明的悲恸，他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中悲恸，将忧愁，思念，愤恨，懊悔，将揉捏到了一起——这种眼神不应该属于严映棠。他低下头，低低的笑了一声，然后走到桌前，拿起那封他昨晚刚放下的文书，严映棠终于松了一口气，垂下拿着长剑的手，吹了个口哨，示意外面的人撤走，又对裴无双说道，“裴公子，慢走不送。”
　　裴无双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严映棠只当他要从窗户离开了，没想到被裴无双一把拉进怀里，裴无双的呼吸温热得游走在他耳畔，耳边传来温润的调笑，“我跟你从未见过，但是我不会忘了你的。”
　　严映棠耳垂微微发热，还没来得及反应，裴无双便飞身离开了。他默默走到床边，捡起那把短刀，刀鞘十分精致，刻着“无双”二字，纹着诡异晦暗的花纹，他将刀慢慢收进刀鞘中，在屋中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大拇指反复摩挲着刀鞘，看着窗外的月光。他想起刚才心如擂鼓血液沸腾的感觉，不由得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是不是当真下定了决心平凡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