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无双》时运乌鸦

6、决心

　　半个月后，江南严府。
　　惊蛰刚过，春雷还未歇，江南便已开始回暖。严映棠与姚念恩坐在院中凉亭，严映棠读着《山河奇异录》，姚念恩提着装黄鹂的笼子逗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得搭着话。
　　“姓裴的回去了，你得空去看看我给你开的密道，”姚念恩调侃着说，“哎呀，看我这个脑子，我忘了你现在都快不行了。”
　　严映棠白了他一眼，骂道，“狗嘴吐不出来象牙。”
　　“你看你，玩笑也开不得了，你说你自小便是这么沉闷，爱读书，却不去考功名，家财万贯，却不好色，”姚念恩将鸟笼放在石桌上，起身绕着严映棠转起圈来，“你武艺那么高强，却又好像不想让人知道，那个姓裴的走了，你这下更好了，彻底连这个院子都不出了，我要是你，我早憋疯了。”他转到严映棠正前方，伸手抢过那本书丢在一旁，无奈得说，“你出家算了！”
　　严映棠伸了个懒腰，抱着手调侃道“那你除了来我这个庙里，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姚施主？”
　　姚念恩刚要张嘴反驳，就见到瓦娅被一个小厮急匆匆带了进来，严桑对琊妲潼十分尊重，所以原先便说过瓦娅可以随意进出严府。严映棠以为她是来找严桑的，刚走近便问道，“怎么了瓦娅？我爹不在吗？”
　　瓦娅摇了摇头，直视着严映棠平静得说道，“我师傅过世了。”
　　严映棠与姚念恩面面相觑，半个月前瓦娅医不好他的腿，便立刻告辞不分昼夜回南洋去找琊妲潼商议了，这应该是刚从南洋赶回来。严映棠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你告诉我爹了吗？”
　　瓦娅依旧面无表情，她看了看姚念恩，姚念恩立刻理会了，说道，“我先走了，你们先聊。”
　　“不必，不是见不得人的事，”瓦娅拦着他，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严映棠，接着说道，“我师父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我的，另一封是给你的。”
　　严映棠愣了愣，十分疑惑，他接过信来，张开信纸，上面只写了一个“贺”字。他猛然将纸攥成团握在掌心，姚念恩在旁问道，“怎么了？”
　　“我师父留给我的信里说，让我留在严家，给你看这个你一定会照顾好我。”瓦娅正色道。
　　姚念恩看了看严映棠，张大嘴，结结巴巴得说道，“你……你师父不会……不会是让他娶你吧？”
　　“别乱说，”严映棠回过神来，问道瓦娅，“你师父没再说别的？”
　　“没有，”瓦娅摇摇头，“师父既已为我指明了路，便绝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这是你这次回南洋才拿到的信吧，你得意思是你师父过世之前就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后路？”姚念恩难以置信的说，“他都未卜先知了，怎么不让自己先躲过一劫？”
　　瓦娅猛然抬头，面上还是毫无波澜，眼神中却有些愤怒的看着姚念恩，一字一字地说道，“死亡不是劫难，长存才是地狱。”
　　姚念恩一愣，目瞪口呆地看向严映棠。严映棠却点了点头，对瓦娅说道，“那你师父的身后事呢？我派一些人随你去打点一下，以后你便留在江南吧，我叫人给你整修一个院子出来。”
　　“不必太过麻烦，在安南庙中给我留一间厢房就可以了。”瓦娅微微点点头以示感谢，顿了顿好像是下定了决心，又接着说道，“师父一直跟我说，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因果自有其循环。他是轮回之外的人，不享其幸，反受其累，我一把火烧了他，也算将他送入了轮回。”
　　严映棠默默地点点头，瓦娅说了一句“告辞”，正要转身，严映棠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心，他听到瓦娅说那句“轮回之外的人”时，跟看到那个“贺”字时感觉一样，像被针刺了全身，犹如自己的隐私被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让他坐立难安。“等等，”他一把手拦住瓦娅，“你师父有没有跟你提过姓贺的人？”
　　“没有，”瓦娅皱了皱眉说道，“中原的姓？师父从不告诉我中原的事。”
　　严映棠一怔，慢慢放开手，说道，“抱歉。”瓦娅欠了欠身，接着转身离开了。
　　姚念恩耸了耸肩，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双脚搭在石桌上，看着桌上的黄鹂说道，“映棠，你见过那个琊妲潼吗？”
　　严映棠摇了摇头，捏了捏手中的纸团。
　　“其实这个瓦娅说的也对，我祖父走的时候也坦然的说了一句‘老而不死是为贼’，一直活着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严映棠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他对姚念恩说道，“你帮我办一件事，找人去南洋，打听一下琊妲潼是怎么死的。”
　　姚念恩逗着黄鹂，点了点头。
　　京城，暗卫营。
　　裴慕遥在地下暗室中负手而立，裴素蓉单膝跪在暗室门口。裴慕遥慢慢转过身来，“你回来了。”
　　“是，主人。”裴素蓉将头低下。
　　“事情办的怎么样？”
　　“奉主人之命，将血丹给琊妲潼服下了。”
　　“好，”裴慕遥挥了挥手，“起来吧，素蓉，你从未叫我失望过。”
　　“主人再造之恩，素蓉无以为报。”裴素蓉站起身来，身着黑色绸缎的暗卫服，衣袖上银线绣着暗花，显示着与其他暗卫不同的地位，她长发及背，披散下来遮住了右脸，只能看到她的左眼目光沉沉，鼻梁□□，颧骨微微凸起，颇有女中豪杰的英姿。“主人，我刚才接到暗卫来的密信，说皇后传令让我进宫。”
　　裴慕遥眼神暗了暗，说道，“你晚些去见见她吧。”
　　“是，主人。”裴素蓉双手抱拳，“没有别的事素蓉就先告退了。”
　　“等等，”裴慕遥慢慢走近她，沉思了片刻，说道，“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当上雨字统领的？”
　　“素蓉记得。”
　　“说一说。”裴慕遥盯着她的脸。
　　裴素蓉犹豫了片刻，“父母把我卖进了春楼，主人救了我。”
　　“我为什么独独找上你？”
　　“主人说过，主人的姑姑久病难医，恐雨字暗卫群龙无首。姑姑与我八字相合，又怜悯于我，临走之前与我换了血。”
　　“对！”裴慕遥低沉的声音在暗室中回响，“你昏迷不醒时，是上一任雨字统领换了你的血才救你一命。”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其实姑姑也有私心，雨字统领每次制作血丹，都要耗费自己大量的元气，我姑姑不忍心我妹妹再受这个苦，所以狠下心来，让你这个外人来接手，你可有怨言？”
　　“从无怨言！”裴素蓉单膝跪下，抬起头一手撩开了自己的头发，她的右脸上中间满是烧伤剩余的疤痕，狰狞异常，“主人找上我以前，我犹如身在地狱，生不如死，主人将我从炼狱中救了出来，此生我愿为裴家肝脑涂地！”
　　裴慕遥点了点头，又长叹了一口气，“哎，可是我这个妹妹，还是想要雨字密令啊。”
　　“主人，雨字密令我今晚便给皇后送去，但决计不会告诉她血丹的做法。”
　　“好，素蓉，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好了，你先回去吧，修养几日，我还有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做。”裴慕遥转过身去。
　　“随时听候主人差遣。”裴素蓉起身，转了墙上的机关，一道石门在右侧打开，她缓缓退了出去，石门又沉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