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症》关澈

28、28

　　“……”

　　他深吸了一大口气，意识逐渐回到了他的身体。他看到自己还在精神科的诊疗室里，连忙用手抚摸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残留着颈部被切断的的余痛。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陈医生静静地靠在椅子上，双眼空洞地直直凝视着前方，就像灵魂出窍一般。他呼唤了几声“陈医生”，但她没有反应，就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定住了。

　　几分钟后，她的瞳孔收缩，恢复了焦距，她大口地喘气，双手紧紧地捂在心口上，脸上满是惊恐。

　　诊疗室里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的表情都难以掩饰穿越炫彩迷离的隧道进入到奇异得如同平行时空一般的世界的惊魂未定。陈医生率先打破沉默：“你刚才是不是……也被吸入了那个地方？”

　　“是的……”

　　他点点头，知道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到那些光怪陆离的事物，他反而安心了许多。

　　“作为一个医生，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陈医生说，但是胸口的隐隐作痛让此刻的她不得不承认那个世界呈现出来的“真实”。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回想当时的场景，那时候他刚读完她的日记本，难道……是因为日记本吗？

　　他打量起手中的日记本，那只是一本封皮印着粉色兔子的普通笔记本，没有他设想的那种古老的图腾和标识，她写的文字里也没有咒语一类的。

　　“不，不是因为日记本。”陈医生摇摇头他，她的手探向自己的衣领，从里面拉出一颗用黑色的绳子串着的核桃吊坠。

　　“这个核桃是她送给我的，她说是在庙里开过光的……主要作用是驱邪、保平安。”她的目光落在他脖子上同样是用黑色绳子串着的核桃吊坠，“你戴着的那一颗，应该也是她送给你的吧？”

　　他低头，看着垂在胸前的核桃吊坠，那的确是她送给他的……在她坠楼之前。

　　“我在进入隧道之前，看到这两颗核桃吊坠在发光。”陈医生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似乎在和内心的信仰抗衡着，“虽然这么说有点唯心，也许是她的意志过于强烈，才会让这两颗核桃出现神奇的事情……”

　　他们开始讲述被吸入隧道后前往的那个世界里发生的离奇遭遇。

　　他说，他去到学校教室外的走廊上，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教室里收拾东西的她，他十分激动地冲上前去向她道歉，但奇怪的是，她却说不认识他，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就被掉下来的电风扇割断了脖子，之后就回到诊疗室里来了。

　　陈医生则表示，她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医院的大门口，面前站着一个少年，她看见他的眼睛会发出蓝色的荧光，少年一见到她，就立即手持利刃对她展开了追杀，她拼尽全力地逃跑，但还是被他抓到了，心脏被冰冷的刀刃刺穿后，她就回来了。

　　“……”

　　两个人面面相觑，诊疗室里陷入了静默。

　　“我有个疑问……为什么在今天之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问。

　　他从她坠楼的第二天就开始戴着这颗核桃吊坠了。

　　但陈医生比他戴着的时间更久，她思索片刻，随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需要两颗核桃吊坠，再加上她的日记本，三样东西在同一个场景里出现，才会触发？”

　　“既然如此……那会不会还有下一次？”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明白，“如果有的话……隧道，应该可以这样称呼吧？它的产生是无限次出现的吗？还是需要间隔一段时间？”

　　陈医生摇摇头，她也是第一次遇到，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这样吧，你下个星期六还来我这里。”陈医生说，“到时候就按今天的样子重复一遍，看看还会不会出现你说的‘隧道’。”

　　又过了一个星期，他到病房里探望她。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气息很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他又在同病房的病人那里打听到消息，虽然她的病情一度被考虑为“脑死亡”，但她现在还可以自主呼吸，也就意味着，还有醒来的可能。

　　他的手里拿着她的日记本，轻声说道：“我看了你的日记，原来我所了解的你，只是你展现给我看的一部分，等你醒来的时候，我想重新认识……完整的你。”

　　为了不影响陈医生给其他人正常看病，他在即将下班的时候才来到诊疗室前，他一推开门就急切地问陈医生：“现在该怎么做？”

　　陈医生让他坐在诊疗室的椅子上，平静地说：“你可以打开日记本了。”

　　果不其然，他们又一次被吸入了隧道当中。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那条熟悉的走廊上。正午的阳光猛烈而炽热，洒落在他的手臂上，穿着短袖的他感觉到一阵阵的灼热。

　　他从后门望向教室内的她，她依旧专心地整理着自己的文具，他抬起头，看着教室天花板上的电风扇，那些电风扇都开到了最大档，非常快速地转动着，发出一阵嗡嗡声。

　　他回想起之前被扇叶切割脖颈的场景，此时眼前的风扇一切正常，仿佛那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面对高速转动的风扇，他还是觉得心有余悸，所以这一次他决定不要贸然地走进教室和她搭话，他打算等待她自己走出来。

　　突然，一个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穿着校服的男生快速地跑进教室，这让他吃了一惊，原来这里也会有其他人的存在吗？

　　他仔细留意教室内的一举一动，他听到那个男生不怀好意地要求她帮忙做值日，语气充满了霸道。

　　看到这一幕，他的怒火顿时爆发出来。难道在这个“地方”，她还要遭受同学的欺凌吗？他立即走进教室，站在了她的身边，替她拒绝了男生无理的要求。

　　他已经下定决心，哪怕他们会用更过分的行为打击报复他，他都不会再对这样的事情袖手旁观了。

　　那个男生被他的举动激怒了，大声地朝他喊道：“你算老几？你在教我做事？”

　　他毫不退让，直接回应道：“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男生率先出手，用力推了他，他也不忍让，立刻反抓住男生的衣领，两个人马上就要打起架来，但就在这一刻，教室天花板上的风扇突然失控，扇叶疯狂地旋转，又一次砸向了他。

　　他从诊疗室的椅子上猛地坐直，脖子上传来的痛感依旧鲜明。

　　“怎么又是这种死法……”他觉得无奈又好笑。

　　陈医生依旧是双眼空洞地直视前方，她还没有回来。他安静地坐在诊疗室里耐心等待，一直到墙上的时钟的指针走到七点半，他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才终于回神了。

　　“怎么样？这次怎么这么久？”他问道。

　　“可以说，我有很大的收获……”陈医生的眼中满是兴奋，“隧道里的那个‘世界’，应该被称为‘空间’，而且有很大可能是建立在她的大脑里的。

　　“我在被那个少年追杀的时候，对周边的环境进行了观察，我发现，里面的场景只搭建到她去过的地方，比如说，空间里的医院，只有门诊大门、中庭花园……还有能通往精神科的所有走廊过道，一直到……这里。”陈医生的手指往下指了指地面，他能理解到意识是现在他们身处的这间诊疗室。

　　“她没有去过的地方则都是漆黑一片，按照容易理解的方式说，就是‘没有建模’。”

　　“而且，当我逃到诊疗室之后，我原本以为自己无路可躲了，但那个少年似乎没有追上来。所以我有充足的时间去调查那间诊疗室，那间诊疗室的内部构造虽然和现实里的完全不同，但是里面的所有物品几乎都是我给她展示过的，包括……办公桌上的电脑。”

　　他好奇地问：“那台电脑能用吗？”

　　陈医生点了点头，回答道：“可以用，电脑已经处于开机状态了，而且功能正常。”

　　“我没有给她看过医院电脑的系统，所以那台电脑的界面，只显示了我的私人电脑界面，而且，除了Word文档外，其他软件和文件都无法打开。”

　　他更加疑惑了：“为什么她会知道你的私人电脑的界面……？”

　　“因为……我打算将她的病情作为案例写入我的论文，那时候我让她用我的电脑阅读了一下初稿，看看对她的病情描述有没有不正确或需要修改的地方，也许就是那时候看到的。”

　　她的病情是有多严重和特殊，才会成为研究的案例？

　　看着她遭受病痛的折磨，对于他来说无疑也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他问陈医生：“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陈医生说：“读心症。这种病一般情况下是患者认为自己的内心被洞悉，也就是自己的心声被其他人听见。但是，她的情况却表现为她能够听见他人的心声，我刚开始考虑过是不是精神分裂所出现的幻听，但她的语言表达、沟通能力是正常的，所以和精神分裂又有点不一样。”

　　解释完她的病情，陈医生又继续说起在“空间”里的她经历的事情。

　　“我在诊疗室里待了很久，因为不清楚‘空间’内外的时间流动是有怎样的差别，所以后面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就打开门走了出去，没想到不到一分钟那个少年就出现了，我就又Game Over了。”

　　“看来，那个‘空间’里的诊疗室相当于是‘安全屋’。”

　　陈医生这一趟确实收获满满，这让他觉得有点不甘心。

　　“我下星期六也会到这里来。”他说。

　　如果说这是一场游戏，他必须找到通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