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桃》盛夏阑珊

35、真相

　　“霁珞尘现在人在何处？”那红衣男子开口问道。
　　苏慕卿低着头沉吟了片刻：他不能将霁珞尘的行踪泄.露给主上。

　　他在脑海中理清了思绪，也许将他们一路从青州引至此处的人就是这个被他称作“主上”的人，而沿途追杀他们，甚至灭了无双城满门嫁祸给玉隐山庄的人也正是眼前的这个人。

　　他不知道这个主上到底是谁，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十年的时间里，他知道的唯有听从罢了。他不知道自己在为谁效力，也不知道这个组织到底要做些什么。

　　虽然在这十年里，那人给了他一个落脚之处，但是现如今他却要他伤害霁珞尘，他是做不到的。
　　“属下不知。”苏慕卿沉默了一会回答道。
　　“不知？”他挑眉：“你是为了他要违抗我吗？”

　　“青漕帮、震远镖局还有紫云山庄和无双城......”苏慕卿的声音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他想问清楚，却有些怯懦，毕竟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从没有试图敢违背过他的意愿。服从仿佛已经变成了一种刻入骨血的习惯。

　　“你是在质问我吗？”然后那人声音冰冷的问道。
　　“属下......不敢。”苏慕卿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丝丝颤抖。

　　“不敢？”那人冷笑：“我看如今没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苏慕卿不敢作声，只低着头。
　　“没错，无双城的事是我做的。”那人的声音忽然在他头顶响起。

　　苏慕卿没料到他竟轻而易举的承认了这件事情，语气极轻，似乎听不出一丝波澜。但是他也仅仅承认了无双城的事情，意思是，其他的事并不是他做的。

　　“霁珞尘到底去了哪里？”那人再次开口问道。
　　“主上为何要杀霁珞尘？”苏慕卿并没回答，反而脱口而出的反问道。

　　那人猛然抬眼看向他，眼神如寒潭般深不见底。眼底泛起浓浓的杀意。
　　苏慕卿被这样猝不及防的一个眼神吓得心中为之一惊，刚才他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此时心中却有些后怕。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吗？”那人冷笑道。
　　他只是想试一试，苏慕卿是不是还忠心于他。还是说，他一早已经有了挣脱他的意识。

　　“属下请求主上不要杀霁珞尘。”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苏慕卿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说道。
　　“你为了他求我？”那人冷笑着说道，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阴鸷。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苏慕卿偶然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浮现出一丝丝的刺痛。

　　为什么他让他去杀霁珞尘，为什么要强迫他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为什么他就要心甘情愿的听从他的摆布，就因为他给了他十年的安稳。

　　“你可以不做，但是到时你俩都得死。”那人冷冷的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

　　苏慕卿回去后又翻看了一下那道密折，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宗关于萧琰及其党羽私通南昭国的罪状上。

　　他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的思考，也许今天晚上主上让他去刺杀霁珞尘只是在试探他，即使他不去做，主上也会派别人去做。而他如今要做的便是尽快的赶往边境，他不能让别人有机可乘。
　　他要保护霁珞尘，绝不能让别人伤他分毫。想到这里，他决定明日一早便出发前往元洲。

　　他写了一封信给袁成毅，信里交代他务必要将赈灾钱粮分发到百姓手中。还嘱托他要将账本尽早交到皇上手中。他怕夜长梦多，这里的事情一定很快便会传到萧琰的耳中，而萧炎也势必会有所行动。

　　凤稚见他收拾东西走过来问道：“公子是要离开随州吗？”
　　苏慕卿点了点头：“明日一早便出发。”
　　“去哪里呢？”凤稚问道。
　　“元洲。”苏慕卿回答道。

　　凤稚知道元洲是北离国与南昭国的边境之地，霁珞尘走时说过他要去边境驿站，想必公子就是要去找他的吧。

　　正说着，叶倾羽从门外走进来：“你这要是要去元洲。”
　　他并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却能够猜中苏慕卿的心思。

　　“怎么？你不是要说想同我一起去吧？”苏慕卿看着叶倾羽的神色笑着说道。
　　“我怕你死在路上。”叶倾羽白了他一眼：“这里的疫病也控制的差不多了，村民们喝了我配制的药大多都好了起来，可见这里也不需要我了，我便委屈自己和你一起去吧。”

　　苏慕卿和叶倾羽相触下来，知道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倒也不和他计较。
　　“好吧。那明日一早我们便一起出发。”苏慕卿笑笑说道。

　　叶倾羽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去睡了，你自己慢慢收拾吧。”然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要把银子带够就行了。”
　　苏慕卿笑笑看着他转身走向了卧室。

　　第二天一大清早，苏慕卿便带着凤稚和叶倾羽一起前往了元洲。
　　从随州到元洲只途径河州一地，路程不算太远，而且他们一路上走得很快，基本上没做多停留。只用了三日便到达了元洲。

　　元洲城内，凤稚看到了一间客栈问道：“公子我们今晚住客栈吗？”
　　苏慕卿想不想摇了摇头：“不，我们住官驿。”

　　见佛烧香，进庙拜神。既然到了这元洲，自然是要先去拜会元洲的各级官员。他虽然是为了保护霁珞尘而来，但同时也要完成萧昱珩交予他的任务，暗中查访萧琰里通外国的事情。

　　到了官驿，他将令牌给那驿丞看，那驿丞将令牌拿在手里反复看着反复看了好久。
　　“怎么，令牌不对？”苏慕卿见他如此谨慎，故意问道。
　　那驿丞赶忙摇了摇头：“不敢不敢。小人只是没想到元洲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竟还有监察御史到访。”

　　苏慕卿在心里冷笑，就是因为这地方天高皇帝远，才使得萧琰的党羽在此为所欲为，竟然敢做出里通外国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我们今晚先在这里住下，明日再去拜会这里的各位大人。”苏慕卿说这话的意思是让驿丞知会那些大人们一声，这里来了一位监察御史。

　　驿丞陪着笑脸道：“是，小人现在就为大人就安排房间。”
　　“对了。”苏慕卿忽然叫住他：“最近可有南昭国的商队往来？”

　　驿丞笑笑，这京都来的官对边境的事看来是一无所知。
　　“这里是边境，南诏国的商队往来。两国边境通商开放已久，每天都有运送不同物品的商队要经过元洲才能进入我北离国境内或者离开北离国前往南昭国。”驿丞认真的回答道。

　　“你这里可有每个商队的往来记录？”苏慕卿想了一下说道。
　　“自然是有。每个商队都需在下官这里登记通商文牒。”驿丞回答道。

　　“你把商队登记的册子拿来我看看。”苏慕卿说道。
　　驿丞道：“大人的房间已安排好，不如先回房间休，等一下便将册子送到大人房中。”
　　苏慕卿点了点头，便回到了房中。

　　不多时驿丞便派人将册子送来了。苏慕卿细细翻看起来，里面记录的内容很详实，包含了商队何时从南昭国出发，何时到达元洲，运送人数几人，运送的是何物品，在何处停留，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商队的管事姓名。

　　里面记录的商队数目确实很多，每一天都有数十支商队运送物品进入北离国，或者离开北离国。
　　苏慕卿将离开北离国的商队挑拣出来，又从中将在随州作停留的挑选出来，最后再按照他们达到无双城的时间前后筛选一遍。最后经过层层筛查，找到了三支有嫌疑的商队。

　　他看了一下三支商队总管的名字：李源、蒋赫还有霍亭。

　　苏慕卿到官驿大堂找驿丞，将筛选出来的三个名字拿给驿丞看。
　　“这三支商队的管事你有印象吗？”

　　驿丞接过名单自己看着，脸上的神情似是努力的回忆。
　　“这个叫做蒋赫的管事下官倒是有点印象，来往的商队都是运送大量的货物，多则数百箱，少则也有数十箱，唯有这位蒋管事每次往来只运只有几箱。”

　　苏慕卿听了驿丞的话眼睛一亮，看来这个蒋赫确实有问题，说不定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苏慕卿又翻开通商的册子，仔细看了看蒋赫商队的纪录，最近的一次运送时间就是两天之前，从京都回返，沿途在随州做了停留。

　　“你能找到这个叫蒋赫的管事吗？”苏慕卿问驿丞道。
　　驿丞面露难色：“这个下官就不得而知了，他未在官驿停留，或许已经南下回南昭国去了。”
　　苏慕卿神色暗了暗，如果他真的回南昭国的话怕是就不好找了。

　　这边的线索暂时没有进展，而霁珞尘也没有音讯。他从进入元洲地界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寻找霁珞尘或者是风潜留下来的记号，但是却始终没有找到。

　　苏慕卿的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他想起主上的那一张阴鸷和决绝的神色，他的心突然陡然一震，身子不由自由的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如纸。

　　他怎么这样蠢笨，竟然上了他的当！
　　苏慕卿久久站在原地无法挪动身子，脑子里一片混乱，那日主上让他去杀霁珞尘实则是一箭双雕之计，一方面试探了他的忠心，一方面料到他定会去找霁珞尘......

　　所以说现在已经有人跟着他一路来到了元洲。
　　所以，是他带他们来的，是他将霁珞尘陷入了险境。

　　苏慕卿紧紧握住拳头，指尖狠狠的陷入到肉中，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在全身蔓延，然而这比起他想到自己伤害了霁珞尘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他甚至感觉不到了，因为心里痛早已经覆盖了身体的痛。

　　“公子你没事吧？”凤稚走过来看到苏慕卿的样子被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苏慕卿这样可怕的样子。
　　苏慕卿听到耳边凤稚的声音渐渐回过神，但眼神还是有些木然，他转头看向凤稚，面色苍白。
　　“无事。”他有些木讷的转身回房间。

　　刚一推门，却见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站在房间里。
　　“你是何人？”他冷声问道。
　　那人转身看向他，笑笑：“你不是在找我吗？”

　　苏慕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商人的衣着装扮，而且一看那衣衫的颜色质地就是南昭国的风格。
　　“你是蒋赫？”苏慕卿试探的问道。
　　那人仍旧笑笑：“说吧，找我何事？”

　　“那神秘之物拿到手了吗？”苏慕卿故意问道。
　　那人神色一滞，脸上的笑慢慢收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神秘之物和我有关？你又是什么人？”

　　苏慕卿笑笑：“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应该是扑了个空，无双城被人灭了门，你什么也没拿到。”
　　“是你干的？”那人微眯着眼睛，脸上越上一抹杀气。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苏慕卿道：“我已经知道神秘之物理面是什么，也知道它和我们公子有关。”
　　“你们公子？”那人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一脸将信将疑的说道。
　　“是，有另一伙人似乎也在追查神秘之物，而且几次三番对我们家公子不利，现在我急于找到公子。”苏慕卿半真半假的说道，有一大部分是真的。

　　“你们公子不见了？”那人扬眉问道。
　　苏慕卿点了点头：“是，我担心我们公子会有危险，所以我需要知道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才有可能理清整件事，找到我们公子。”

　　蒋赫思忖了好一会好像才下定决心：“好，你随我走吧。”
　　苏慕卿跟着他上了马车，马车走了很久才停下。他沿途掀起帘子看了一眼，马车似乎是过了边境的阳城关，一过边境景色全然不同，南昭国气候温润，沿途皆是繁花似锦。

　　马车是一处宅子门前。蒋赫递给他一件衣服道：“换上吧。”
　　苏慕卿接过来，似乎是一身随从的衣服。这里是什么地方，而里面的又是什么人？蒋赫背后的人是南昭国的人无疑，难道是南昭国的官员？亦或是皇室......

　　苏慕卿换上了衣服跟着蒋赫一路走进宅子里，他一直低着头，跟着蒋赫身后走过了好几扇院门才停下来。
　　“等一下进去也不要抬头。”蒋赫提醒道。
　　苏慕卿点了点头。

　　蒋赫推门进去，屋子里却没有人，苏慕卿走进去，蒋赫却不发一言的悄悄退了出去，苏慕卿本想叫住他，却听见一个声音从一旁的内室中传出来。

　　“你也是玉隐山庄的人？”
　　苏慕卿看见那人走出来，站在一片阴影下，只能模糊看到脸上的神色。
　　“是。”苏慕卿说完突然抬头看向他：“敢问陛下和公子又是何关系呢？”

　　他能看到那人在不远处身形明显一怔，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眼神也冷冽起来。
　　“你知道朕是皇帝？”

　　苏慕卿倒是一脸镇定：“猜的，不过此刻确定了。”
　　那人哈哈一笑，走近了几步，门缝里透出丝丝光线，他走进光影之中，苏慕卿才彻底看清他的面容，他心下霍然一震—那双眼睛，那张脸为什么和霁珞尘的那般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