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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锁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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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啦”一声巨响,这梦境空间被撕裂了。
“灯!”卿云道。
燕然会意,手指一勾,招来冰云锦为卿云穿上,抱着他飞向那幕天垂地的书架,从那最上一层的方格里,取下了七彩琉璃灯。
堪堪将灯揽入手中,一股恐怖的黑戾之气便冲了进来。
混乱中,一道致命的刀气,直朝燕然面门而来。
不好!
下一秒,一只火红大鸟飞将而出,挥动着苍劲大翅,扇出一股赤烈烈的南明离火,那火将刀气死死包裹,迅速膨胀成一个巨大的火球,随即轰然炸裂。
残余的刀气穿透火球,如一道电光,刺入了朱雀的颅内。
朱雀哀嚎一声。
“朱雀!”燕然惊呼道。
残破的冲击力袭了过来,燕然推出一个结界,将卿云牢牢护在怀里。
如今的卿云灵识破碎不堪,随便一个冲击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那便是要了燕然的命。
朱雀被刀气击中,浮在空中,奇怪的气流环绕着它。这气流变得越来越强,忽而,幻化成一团大火,朱雀复又睁开了眼!那双竖瞳闪过凌厉红光,这是它从未显露出来的凶悍。朱雀咆哮一声,腾空而起,扶摇直上,尖利的声浪穿破云霄,扇动的大翅羽化成火,火光如神光一样包围着它。
在这火光中,蛰伏已久的上古神兽,涅槃而生,幻化成了一个红发少年,张狂的红发如疾风一样散在脑后。
元野盯着眼前的红发少年,一点也不惊讶,只冷冷地吐出这四个字:“赤、焰、朱、雀!”
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朱雀,幻化成人身了!
朱雀抬手看了看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似乎很是满意这具久违的身体。他挑起飞入鬓角的长眉,似笑非笑地说出了幻化后的第一句话:“多谢魔尊,替我解了这最后一道咒枷。”
元野冷笑一声,道:“赤焰朱雀,当年战神轶荣身边唯一的近身神兽,今日为何沦落到护着一个毛头小子。”元野语气中带着嘲讽。
“他是我的新主人。”朱雀很认真地答道。
“本座竟不知,蛰居上万年,从不插手三界的赤焰朱雀,何时认了新主人?”元野狠狠说道。
“魔尊,明知故问。”朱雀道,“尊驾要搅乱这天地,朱雀岂能置身事外。”
元野面部逐渐僵硬。
“赤焰朱雀,只认战神为主。”朱雀说着。
“战神?就凭他!”
“他会成长的。”朱雀淡定地说道。
元野此刻没有心情同他闲聊,管它的朱雀还是战神,以后再收拾不迟,此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卿云。
他的卿云,他的契约人,此刻却在那浑小子怀里。
“私事,你不要管!”元野刀指朱雀,道。
朱雀耸耸肩。
元野甫一进来,便看到了卿云。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卿云。
乌发随意披散着,如一道飞瀑流云,垂及细白的脚踝,飘逸的冰云锦仅用一条腰带松散地系着,隐隐约约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腿,纤细紧致,肤若凝脂,明晃晃地勾着人。那微敞的衣领间,雪白的脖颈裸|露着,线条柔美,里边甚至没有穿中衣。
端的渺渺仙姿,却又风月无边。
清冷雅致的卿云,从未在他人面前,露出过这般春闺模样。
他眼尾的春色尚未退尽,红唇微肿,俊美无暇的脸飞着红云,透着无边魅惑。想也不用想,方才他与燕然在做什么。
自己珍惜无比的瑰宝,却被他人肆意食用。暴怒与嫉妒,让元野呼吸凝滞。
卿云瞥向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冷,带着一丝悲悯。
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卿云时,他就是这样冷冷地看着他。
如同,神冷冷地望着他的信徒。
“你输惨了!”
“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得偿所愿!”
斗十千的话刺痛着元野。
他不相信。
“跟我走,”元野极力压着体内暴走的魔障,喉间挤出干涩的声音,“我可以救你。”
他朝卿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他期望他主动回到他身边。
“你为救他失去的东西,你的修为,你的灵识,你的肉身,我都可以替你找回来。跟我走,卿云。”
元野预备好了一切。
他千辛万苦,他筹谋两世,他要与他的卿云一起,长相厮守,好好活着。
卿云解开燕然环在他腰间的手,道:“我有话要与他说清楚,不管发生什么,你不要阻拦。”
“好。”燕然信他。
“阿野。”卿云如碎玉般的声音响起,他径直走向元野。
“此刻这么叫你,或许并不合适,”卿云缓缓说道,“曾经让你误会,我很抱歉。”
“误会!抱歉!!!”元野有点疯。
“我不知,当年你是何时融进了卑禾羌海仙尊的身体里,我也不知,当年在我面前的,何时是你,何时是他。”卿云一步一步走向元野,他光着脚,像一朵飘忽不定的云,“我只知道,从始至终,我心里藏着的那个人,只有他。”
元野要疯了。
不是的。
雪夜里背着你御剑追月的人是我,冰河里与你联手击杀巨鲨的人是我,食人谷中抱着你守了七天七夜的人也是我……
你曾与我说,抛却一切,闲云野鹤,也不枉为一桩美谈。
呆在那个身体里久了,虽常常分辨不清自己是谁,但与卿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分得清清楚楚。
“曾经我也怀疑过,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分裂至此,正邪两极分化,宛若两个人。直到最近我终于明白,半正半邪为卿狂,一体双灵,那个将他引入深渊直至灭亡的人,正是你,魔尊大人。”卿云眼中闪过寒意,再没有任何暖意。
卿云断然也没想到,这个当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臭名昭著的魔尊,居然一直混在他身边。
元野此刻才意识到,卿云已将他从羌野鹤身上剔除,他不会再将他当作那个人付出一腔深情厚意。他已被踢出局。
如今,在卿云眼中,他只是一个将卑禾羌海仙尊引向灭亡的恶魔。
“你为何要这么做?”卿云已行至他面前。
“我为了你。”元野毫不犹豫答道。
如果不是为了你,本座不会淌这趟浑水。
眼前的卿云,虚弱至极,灵力全无,在强悍的元野面前,却毫不畏惧。当年的三界美神南境少君,何其神武,如今却只剩三分残灵。
弱得仿佛一呵气就会随时消逝。元野心惊胆战。
是谁,将当年战力骇人的南境少君,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曾经是重振南境的唯一希望。
是谁?
元野忽然明白了。
好算计。
他哑然失笑,牵住卿云的手,道:“相信我,我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情。”
“笑话!”卿云甩开他,他怎会信他,一颗药丸就已经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他说他从未做过伤害他的事情,简直可笑。
“你说过,正与邪,从来都不是泾渭分明。为何此刻你却要将我钉在邪恶的极端!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没有一丝好吗?难道,你以为,他就是干干净净的吗?”元野恶狠狠看向远处的燕然。
“你只需回答我,你为何要这么做?堂堂魔尊,为何要屈尊在他人的身体里兴风作浪?你究竟和谁……”卿云咳起来,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的时间不多了,“你们在谋划着什么?”
元野的心揪作一团,他牵住卿云的两根手指,轻轻捏着,近于恳求:“这些都不重要,跟我走,卿云,我能救你。”
卿云一怔,这捏手指的动作,是当年羌野鹤临死前,最后的动作。
那时,大雪飞尽,他躺在卿云怀里,用折断的手指,努力捏了捏卿云的两根手指。曾经强劲有力的手,在那一刻脆弱得如一根稻草,卿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感觉。
“放开。”卿云冷声道。
“跟我走,我会告诉你所有!”元野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用着最后的耐心。
“话我已经说清楚,从此……”
手心的罂粟花发着光,一股强大的力量卷着卿云,将他卷进了元野怀里。
“我也说得很清楚!你我早已订立契约,”元野将卿云牢牢控在臂弯里,“罂粟契约是刻在灵识上的契约,你永远也解不了。”
“铮”的一声,燕云剑出鞘,杀气四溢。
卿云看向燕然,他立在风中,高高的马尾在他身后飞扬着,将他衬得英姿勃发。
卿云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最后一眼。
他大声唤道:“燕然,拔出灯芯!”
燕然会意。燕云剑削掉那灯的盖子,一把揪出那根几乎要熄灭的灯芯。
“轰”的一声,这梦境的一切轰然崩塌。
当这一切即将消亡殆尽时,燕然仿佛听到卿云轻声说了句:“再见,燕然。”
燕然双眼刺痛,他寻着卿云的身影,仿若要渗出血。
堂间四人,在梦境碎片砸向他们的那一瞬间,如被抽掉的灵魂,全部消失了。
***
文琪宫。
“夫子!”燕然从榻上惊坐而起。
他爬起来,仓皇地左右寻找着,似失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大梦惊醒,他还是十五岁燕然少年的模样,而梦中三年,已恍若隔世。
他与夫子朝夕相处的那一个月,仿若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一直在寝殿护法守候的斗十千与灵师,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燕然身侧的贾青云,并没有醒来。
一个微弱的闪着幽幽蓝光的灵识,飘荡在启灵阵中,像随时会熄灭的萤火。
灵师眼中一亮,立刻掏出腰间佩戴的锁灵袋,朝那阵中一掷,道:“收!”
那一缕灵识便被完好地收入了袋中。
与此同时,元野与朱雀从阵中掉了出来。
元野如一只急躁的野兽,甫一从阵中跳出,便立刻擎住了那灵师,怒声道:“把他,还给我!”
灵师淡然一笑,道:“施主,非你所有,强求不得。”
“还给我!”元野掐住灵师的脖子,要将他就此了结。
灵师哼了一声,忽而身体如一个漏气的皮囊,迅速干瘪下去,与此同时,一位美髯及膝周身发光的白衣仙尊出现在空中。
太玄星尊。
斗十千早已猜到。
太玄星尊扬了扬手里的锁灵袋道:“有本事,就来夺。”
一道暴怒的刀气袭来。
太玄星尊皱了皱眉,抬指一挥,那拂尘便如游龙一般袭出,将那刀气,绞缠捆住,绞得粉碎。
虽多年未曾动过筋骨了,但就打架而言,太玄星尊从来没有输过。
“神魔有别,卿云非你所能企及,魔尊当好自为知。”太玄星尊不咸不淡地说道。
白衣仙尊携着锁灵袋飞出寝殿,正要腾云而去,忽觉锁灵袋熠熠发光、蹭蹭动着。太玄星尊立于高殿顶上,低头一看,长阶尽头,有一个红衣少年,一步一跪,喋喋不休地磕着头。
肃杀的夜,青灰色的长阶,将那少年的红色身影,衬得愈发寂寥而刺目。
太玄星尊的白眉,蹙成了一团。
这个臭小子!
燕然朝着白衣仙尊的方向追去,一步一跪,磕长头,乞求着:“星尊要带夫子去哪?求星尊告诉我!”
卿云说过,太玄星尊会带他走。
燕然不会阻止,他知道这是卿云的生路。
他已经不是天台山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了,他不能再哭着闹着追在夫子身后,拖着他的衣袍求他不要走。
纵万分不舍,纵心如刀绞,他也不能阻止。
他在地上狠狠磕着,用这痛警告自己,他必须舍得。
他想让卿云好好活着。
以更好的方式活着。
此一别,将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燕然已经开始想他。
不管千年万年,他会等他,就算踏平山海,他会找到他。
总有一天,他会重新揽他入怀。到那时,他要用最盛大的仪式接他回家。
燕然一步一磕,额上鲜血直流:“星尊要带夫子去哪?求星尊告诉我。”
“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太玄星尊对燕然的态度也并没有好到哪去。
他冷声说道:“我救你,是为了我的徒儿。从此以后,你们二人,恩怨两消,不必再见。”
燕然噙着血泪,求道:“燕然这一世性命、一身血肉、满身修为,皆为夫子所赐,夫子就是燕然苟活于世的唯一信仰。求星尊告诉我,允我去寻他。”
太玄星尊无奈地看向一旁冷静得有点离谱的赤焰朱雀,道:“朱雀,管好你的新主人。”
朱雀轻轻点头:“自然。”
太玄星尊摸摸雪白胡须,若有所思地举起手中锁灵袋,道:“卿云,好孩子,咱们回家。”
说罢,白衣仙尊化成一道流星,飞身离去。
孰料,那暗夜天际,已完全魔化的魔尊,如一团庞大的黑烟立在前方,挡住了去路。
这世上,敢挡太玄星尊去路的,只有一人。
魔尊抬头,眼中已不见黑白,只有血色殷红。
他的声音阴冷而偏执:“把他,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