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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梦醒 ...

  •   暗兽吞尽了雪山顶上最后一缕金色光芒。
      新月在乌云中游走,黑暗笼罩了不咸城。
      滚烫的岩浆在地下奔腾着,护城河的鱼儿在不安地跳跃着。
      危险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

      一股庞大的黑戾之气,以不可阻挡之势,夹卷着狂怒,轰向了文琪宫。
      “呯”的一声,斗十千的结界被强行冲破!
      “呯呯呯!”七十七盏护灵灯齐声爆裂!
      整座文琪宫为之一震,正殿大柱裂出一条一指宽的裂缝,殿前悬挂的那块“山河无恙”的牌匾,在这冲击之下“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碎了。
      这强大的气浪,将潜心护阵的灵师掀得腾空暴起,眼看启灵阵要被波及,千钧一发之际,灵师将拂尘一掷,大喝一声:“护!”
      那拂尘顷刻化作一道金色结界,如金钟罩一般,将启灵阵及沉睡的两人护在里面。
      金色结界!斗十千凤眼一眯,这个灵师深藏不露呀。

      一簇簇黑戾魔气从四面八方冲进寝殿,并迅速集结。
      那缭绕的黑气中,赫然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宽肩麒麟臂,擎着一把上古神器山鬼,冷俊阴鸷的脸,绷得如坚毅岩石,那双闪着红光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滔天怒火。
      元野踏着怒火而来,如一只索命的鬼。
      “操!”斗十千看到元野就火冒三丈,他拔出与君战,腾空跃起,一劈而下,“给老子滚!”
      未及看清,一道寒光凛凛的长刀便带着排山倒海的杀气,砍向那突然的闯入者。
      元野提刀一挡。
      “刺啦”一声,两把神兵均未作任何保留,在这千钧之力下野蛮对抗,产生的冲击将殿内门窗、物件全部轰烂。
      为免波及启灵阵,斗十千催动十成灵力,压着山鬼冲出殿外,那刀刃之间已是摧枯拉朽之势。
      两人打成一团火电,在不咸城上空如炸裂的烟火。

      热闹的正阳街上,人声鼎沸,香艳的花楼酒肆里,莺歌燕舞。
      前几日的火神祭事故,并没有影响不咸城的人们寻欢作乐。
      这是一座醉生梦死的城。
      五皇子燕许正搂着个姑娘倚在窗边听小曲,忽见空中火光炸裂,似铮铮龙鸣。
      那火光之中,分明是两个厮杀的身影。其中一人擎着一把流火长刀,如天降神兵。
      燕许眯着眼瞧了会,陡然一幅曾经见过的画面映入脑中,他浑身一个激灵,推开怀里的姑娘,趴在那窗沿上又细细看了一回。
      少顷,他回过头来,战战兢兢地对着满屋子人喊道:“火、火神来了!”

      斗十千手里的那把与君战,就是专门为元野而造的夺命刀。
      千磨万励出此刀,此刀只为杀一人!
      他将元野的一半骨灰钻炼入了这把刀中,这刀就成了元野的夺命刀,骨血相连,唇亡齿寒,击杀这把刀,就如同击杀元野。
      随着山鬼使出一招石破天惊,斗十千被击出百丈,而元野自己也受到强烈反噬。
      杀他如杀我。
      “哇”的一声,元野吐出一口血来。
      斗十千一个翻转,踉踉跄跄地立在一座塔顶。
      “哈哈哈,让你的山鬼来啊,让我看看他怎么将自己的主人打死!”
      “卑鄙小人!”元野抬眸,擦掉嘴角的血水,眉目中皆是寒霜,“三百年过去了,千君依然只会玩这些阴诡手段。”
      元野眼中露出鄙夷:“有本事咱们光明正大打一场!”
      “我卑鄙?对付你这种邪魔,难道还要君子之度吗?”
      元野撑着山鬼,缓缓起身,道:“千君莫不是忘了,当年是谁三跪四跪地要与我这个邪魔结盟,还亲手敬献出了自己的亲弟弟……”
      斗十千面上瞬间阴云惨淡:“你给我闭嘴!”
      又一道肃杀刀气从与君战中劈出。
      元野身形一闪,消失了。
      与君战劈了个空。
      元野的声音在空中飘荡,笑得邪魅:“怎么,敢做不敢当了?当年你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可惜啊,差一点就成功了。”
      斗十千立在塔顶,夜里的凉风,划过他握刀的指缝,手里的与君战嗡嗡作响。
      “与君战”,是燕然为他这把新刀取的名字。
      元野的声音陡然出现在斗十千身后:“你的好弟弟若是知道你利用他……”
      斗十千闻声劈去。
      空空如也。
      那邪魅的声音又从另一处闪现:“将他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武器,害他坠入魔障,害他正途尽毁,害他……失去了唯一的爱人……”
      夜空随即陷入一片死寂。
      斗十千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元野的每一句话,都直戳他的心口。
      他阵脚乱了。
      这是他一生的伤,他有愧。
      元野蓦地闪现,山鬼卷着狂戾之气,直砍斗十千握刀的右手。
      斗十千迅速一挡,但终究慢了一分。
      山鬼势在必得。
      登时血光四溅,三指齐断。
      与君战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如陨石般轰然坠落。
      “铮”的一声,与君战扎入一座枯树躯杆中,不甘心地颤抖着。
      元野用指尖抹过山鬼刀刃上的鲜血,乜眼瞧向斗十千鲜血直流的右手,继续说道:“你觉得,他若知道了这一切,会怎么想?”
      斗十千看着自己仅剩两指的右手,耳中嗡鸣。
      他忽然想起了,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小跟屁虫,牵着他的两个手指,跟着他在明月宫里踢天弄井,在斑驳城墙下捉蛐蛐,在千年榕树枝头掏鸟窝。
      这只手,是再也无法握刀了。
      也无法再握住那只曾经对他信赖无比的手。

      “分明是你!”斗十千垂着头,任凭右手鲜血直流,这是他应得的报应,不,这报应还远远不够。
      但若再来一次,他依然会毫不犹豫选择这么做。
      国仇家恨,总有人要牺牲。
      他对不起的,始终只有弟弟一人。
      “是你背弃了我们的盟约,你生了妄念,陷我于不义。”
      “千君你又错了,”元野眼里闪着诡谲的光,“不是我横生妄念,而是一开始,我就是为了我的妄念。”
      斗十千惊愕抬头:“你——”
      “你当真以为,我看上了你给的那些条件吗?”
      元野步步逼近。
      “我看上的,不过是南境少君,卿云仙!”
      斗十千目眦俱裂。
      夜空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尔后他疯了一般,忽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元野冷冷地看着他发疯。
      “不打了,不打了!”斗十千依然止不住笑,他掏出醉仙翁狠狠灌了一口。
      “你输惨咯!”斗十千眼中带着讥笑,笑得像个疯子,“我的魔尊大人,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得偿所愿。”

      ***
      天台山上,云蒸霞蔚。
      这一日,比以往任何时候天气都更好些。
      距离卿云进入这梦境中,已有月余。
      而现实世界中,不过是区区一个时辰。
      卿云将那盏七彩琉璃灯搁置在慕云居书架的最上一层,他每日看着那盏忽明忽暗的灯,心中默默念着,再等一日,就一日。

      梨花已落尽,结出青青的果,卿云蹲在梨树下刨土。
      “夫子,你在做什么呢?”燕然端着云栖茶急吼吼跑过来,慌忙捉住那双脏兮兮的手。
      “哈?”卿云看着自己弄脏的衣袖,有点无奈,“我不过是想挖一坛梨花白。”
      燕然摇摇头,爱怜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可以了。”
      卿云有点气恼:“可是,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卿云从小过的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柴米油盐,洗衣做饭,他样样不会。
      日常琐碎,一日三餐,也都有人为他安排得妥妥贴贴。
      虽说他喜欢简素清雅,但吃穿用度向来都是最好的。
      他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衣衫未染烟火气的谪仙。
      可如今,在这短暂的梦境时光里,他总想着,摘下那高高在上的神的冠冕,抛却那些阳春白雪的诗情画意,他想与燕然如平平常常的凡人一般,过一过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可现实却总让他气恼。
      他不会扫地、不会洗衣、不会生火、不会煮饭,甚至刨个坑挖坛酒,也将身上弄得脏兮兮的,他觉得自己甚至不如一个三岁小儿。他从未如此气馁过。
      从前,他是修为高深的上神,但凡什么事情做不了,捏个法诀也可以搞定。
      而今,他修为全无,干啥啥不会。
      真是百无一用是卿云啊。

      燕然抱着卿云离开那狗刨坑一样的“战场”,直接将他放在清泉池边。
      那是一道从晴川瀑下引来的泉水,冬暖夏凉,水感甘甜。泉水穿山过云经竹筒引流至此,又用一块白石凿出一方小池,用来洗衣浇花,是最好不过了。
      燕然为卿云洗净双手,温柔地说道:“夫子这双手,就不该沾尘土。”
      “燕然啊……”卿云抬起头,一双美目望着比他已高出许多的燕然。其实他想说,今晚的碗可以交由他来洗,他保证这次一只也不砸坏。
      卿云的每一寸线条,燕然都了如指掌,他的小动作、小表情,燕然也都了然于目,可就是这样,卿云随随便便的一颦一笑,也足以撩拨得燕然情不自禁。
      燕然搂住面前人儿,含住那樱红的唇,将那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我不要你为我做任何改变。你就是你,世界上最好的你。”
      卿云被吻得促不及防,闭眼受着这缱绻温柔。
      “夫子衣脏了,我替你去换。”燕然将头埋在卿云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夫子的体香。

      燕然花了好些心思,才将那山间汤泉引入了慕云居。
      一方暖白汤池,洒满收集的花瓣,水雾烟煴,芳香阵阵。
      卿云体寒,有了这热汤池,足不出户也能随时泡泉暖身。
      燕然也最爱在这汤池中,纠缠他的卿云。
      对于离开梦境的日子,两人都心照不宣,闭口不谈。
      燕然只愿这梦永远不要醒。

      燕然一寸一寸吻着那道雪白的背沟,红色的刺青因涌起的情潮而变得鲜红欲滴。
      那是燕然在卿云身上刻下的永久痕迹。
      燕然喃喃问道:“卿乃何人?”
      卿云闭眼答着:“你的人。”

      忽而,鼻尖流出一道温暖腥甜的液体,卿云抬手一擦,是红艳艳的血。
      与此同时,一股剧烈的绞痛从心头涌起,似万千虫蚁在噬咬着他的血肉,卿云痛到蜷缩成一团。
      那是他为重生燕然剜心聚灵留下的后遗症,鲲母曾用南海灵珠为他治疗,可滋养着上神灵核的心脏一经破裂又怎可能修复如初?
      再名贵的天材地宝、绝世灵珠,也不过是堪堪修补了那恐怖的创口罢了。
      而后,靠着南境药王为他研制的云虚香,日日熏,夜夜熏,权且可稍稍减轻些痛苦,而这,也让他对云虚香产生了强烈的依赖。
      但是,自从元野给他喂了一颗丹药之后,这云虚香就变得不再有用了。
      心绞痛之症愈发严重,发作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卿云知道,这痛,只有元野的丹药能解。
      他就是想控制他,不惜一切手段。

      “夫子,又疼了吗?”燕然抱着卿云,将他揉进自己怀里,心疼得不知所措。
      “我要怎么帮你,让我怎么帮你……”燕然喃喃低语道,“夫子,回南境吧,去求鲲母,我去求她……”
      天空惊雷滚滚,梦境正在被撕裂。
      卿云知道,这梦已到尽头了。

      “没有用的,燕然。”卿云望着燕然,疼痛让他冷汗淋漓,惨白的脸上是让人窒息的凄美,“这段日子已是我偷来的时光,我从未如此开心过。谢谢你,燕然。”
      “夫子,你在说什么啊。”燕然涌起不详的预感。
      “我早已祭身沧海,我的肉身可以反哺南海万千生灵,卿云有愧南境,唯有此法,方能弥补一点我的罪过。”
      “我借贾青云脱身,本想聊续一段残命,为你的当年谜案查出幕后黑手,可我的灵识太碎了,碎灵六分,抵挡天劫又散去三分,如今残破不支,难以回天了。”
      “我要救你,夫子,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救你!我要救你啊!”
      “燕然,你听我说,”卿云捧着他的脸,吻着他颤抖的唇,冷静道,“星尊会带我走。”
      “不要再寻我,燕然,这世上再没有云夫子,也不再有卿云。我若命陨,灵水泉边的冰美人亦会枯萎,你当放下一切去过自己的人生。我若侥幸活了下来,不管是一年、十年、百年、千年,我自会去寻你。”
      “你怎么可以!”燕然哭得像一个大孩子,“你怎么可以,再一次丢下我!”
      “前尘往事都不重要了,这一世,你有你的道,好好活下去,”卿云泛红的眼角,滑出一滴泪,如皎皎明珠,“我要我的燕然,乐乐陶陶。”

      “刺啦”一声巨响,这梦境空间被撕裂了。
      卿云嘴角牵出一丝冷笑,该来的总会来。
      “该醒醒了。”
      顷刻间,一股狂怒的黑戾之气从那撕裂的缝隙处,席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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