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玩童

13、十三

　　录制工作很快就展开，王坚白开始泡在录音室里录鼓的部分，剩下的三个则没日没夜地凑在一起练习。
　　刘君昊跟安泰和说的一样，是个对事很认真的人，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程瀚文的练习安排，本人是不苟言笑的，甚至是带着一丝冷漠，冷漠的指向性在何言看来比较明确，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个地方要改一下。”
　　刘君昊指着一小段贝斯的编曲，他在练习期间不时会对编曲提出自己的看法，何言为此特意从程瀚文那里拿来一把贝斯，跟刘君昊进行调整。
　　何言弹了一遍，他不觉得有很大的问题，不主张改动，局面就变得有些僵持不下。
　　安泰和没心没肺地打了个哈欠，在一旁抱着自己的吉他说道：“出结果了吗，要不我睡一觉再过来？”
　　刘君昊按在纸上的手收了回来，随手把贝斯放在一边，“那就先休息一下。”
　　等大家休息好回来，刘君昊却也没再提之前的问题。
　　何言就处在这尴尬之间反复横跳，好在练习配合的任务不轻，他也没有多想的时间空间，只是隔了一段时间，开始录弦乐部分后，他在录音室里看到程瀚文对着自己笑的那个瞬间，猛地有了种重逢亲人的感觉。
　　“你这什么眼神，盯着我看干吗？”
　　程瀚文拿起谱子拍何言的额头，何言也没反抗，抬手轻轻揉揉就过了，“练傻了？”
　　“没有，就感觉好久没看到你了。”
　　“不就是因为这个人！”程瀚文一说起就抬脚把坐旁边的王坚白连人带椅踹出去。
　　“打个鼓都要这么久！”
　　“哥，200的速度，要命啊。”
　　何言一愣，他现在这曲子定的可不是200的速度，只是自己当时跟程瀚文讨论时，有提过一嘴，说自己最初创作的曲子速度更快，没想到他直接给自己兑现了。
　　“改快了？”
　　“对，我试了下，还是快点带劲。”
　　程瀚文说着还有些得意，安泰和在旁边就不干了，“不是吧，那我们这几天都白练了！”
　　“嚎什么，弹快点不就好了。”
　　“大神，我们不容易的啊！”
　　程瀚文并不理会，只是催促道：“别废话，我会盯着你们的。”
　　说完这话的程瀚文，隔天就不出现了，代替他出现的是大家的老朋友，赵星鹏。
　　“我真的是服了，又让我摊上了。”
　　赵星鹏端着一杯咖啡走进录音室，安泰和指着他手里的咖啡，一脸惊奇。
　　“你哪来的咖啡？”
　　“咖啡机里搞的啊。”
　　“你把咖啡机搞定了？”
　　“你们之前没搞定？”
　　赵星鹏简直对这帮小子无语，“就你们这群人还敢住一起，不怕一锅端了。”
　　安泰和嬉皮笑脸地凑上去，“程哥又把你派来了啊。”
　　“就说我命苦啊。”
　　赵星鹏坐下来，边操作机器边抱怨，“我手里还有两张碟在搞呢，要过劳死了。”
　　安泰和伸手给赵星鹏按摩肩膀，“辛苦辛苦。”
　　何言现在看到赵星鹏还有点应激反应，脑子里会无意识的出现某段旋律的无限循环。
　　“哟，何言。”
　　“你好。”
　　赵星鹏笑着和何言打招呼，之前他根据程瀚文的要求尽力磨何言他们乐队，给他们施加了不少心理压力，虽然他们乐队问题也的确是不少就是了，可看着总有些过意不去。
　　“又见面了，还是那几首吧。”
　　何言点点头，赵星鹏不经感叹，“程瀚文还真是很钟意你啊。”
　　“不然怎么说小言言牛逼！”
　　“小言言，你们关系挺好。”
　　赵星鹏嘴上吐槽个不停，手上也不含糊，毕竟是专业的，进入工作状态非常快，何言是见识过赵星鹏的做事风格的，一刻也不敢放松，紧跟着大家的步调上正规。
　　另一边，缺席录制的程瀚文则出现在一家私人餐厅里，幽静的包厢布置着亭台楼阁的中式景别，典雅高贵，餐厅里的服务员正井然有序地为客人服务着，并不因为眼前的是大明星而出现一丝的动摇。
　　“约你出来真的难，你最近的行程不是刚告一段落了吗？”
　　说话的人把脱下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坐到桌边拿起水杯慢慢嘬一口。
　　“有你忙吗，大领导？”
　　程瀚文见的人是业禾负责艺人管理统筹的沈鑫，两人从程瀚文进公司起就有接触，到现在有八个年头了，一直关系良好，程瀚文也是眼看着沈鑫从下往上一步步登高。
　　“我是忙啊，再忙也要找你吃个饭啊，倒是你，嘘寒问暖都不来一句，心狠。”
　　“别倒人胃口了你。”
　　沈鑫捂着心口大叹一口气，“懂了，好在我还有点利用价值，跟你说正事吧。”
　　“什么？”
　　“小DR的事，他们开始录制了吗？”
　　“嗯。”
　　沈鑫往后靠在椅背上放松身体，“位置都定好了？”
　　“就那样。”
　　程瀚文之前跟业禾沟通的时候，说的那样指的就是Death Rite保持原样外加一个何言，而沈鑫在当时就提出了一个不同的安排。
　　“我就知道，所以找你来聊聊，我还是那句话，这个队长得何言来当。”
　　沈鑫拆开湿毛巾擦手，眼睛直盯着程瀚文，“你把何言写的曲子直接按在小DR身上，我怕到时候何言压不住乐队啊。”沈鑫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何言，可是他却跟刘君昊打过好几年交道了，刘君昊骨子里的傲，他是知道的。
　　“何言不适合当队长。”
　　“有什么适不适合，你给他做就是了。”
　　沈鑫喝口水继续游说，“你这次既然开口了，我们这边肯定是很重视的，最好是把何言打造成第二个Magnet，你得保证这乐队最低给我好好走个五年吧。”
　　“要求还挺多。”
　　“我们这边你也知道，前面那两个就算是跳坑里了，你这回得多帮帮忙。”
　　沈鑫在抱怨的是公司之前签的两个乐队，当年业禾在Dark Red大爆之后尝到了摇滚乐队的甜头，陆续推出了两个摇滚乐队，可惜的是，都没有任何起色，虽然业禾打了各种Dark Red师弟，Magnet点赞的噱头，实力口碑却差得远，而这次就不一样了，真正的Magnet亲选，那就是摇滚江山新一代接班人了，业禾方面是相当看重的。
　　而程瀚文沉吟片刻，把话绕了回来，话里的意思是不赞同，“这样何言太难做了。”
　　沈鑫好奇地看过去，他觉得这话从程瀚文嘴里说出来挺稀奇，程瀚文在他们这儿那是公认的我行我素，哪能轮得到他来细心，“难得，你这是找了个儿子啊，考虑那么多，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这个何言？”
　　程瀚文抽出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燃，手指间转着烟盒像是在思考，“总会见到的，急什么。”
　　“哟，还藏着不让见。”
　　“就是一个很纯粹在玩音乐的小孩。”
　　程瀚文很奇怪地在这一刻想到了自己在何言妈妈的面前答应要多照顾他，好像何言在他这儿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
　　“那也得讲现实啊，公司是肯定会捧他们的，何言就得是最大的亮点，可以讲的点当然是越多越好。”
　　程瀚文不说话，沈鑫便点到为止，他得给人考虑的空间。
　　“我听说这个何言是孙智伟介绍的啊，他挖人还真是有一手。”
　　“嗯，何言他们不愿意去他那儿。”
　　“还有这事儿？那个何言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
　　“冲着你来的行了吧。”
　　程瀚文没怎么动眼前的饭菜，这会儿更是倚着靠背与桌子拉开距离，只顾捏着那包烟，沈鑫抬手给他倒酒，“不是，我是说真的，他干嘛不去孙智伟那儿？”
　　“那你得去问他。”
　　“真不是冲着你美名在外？”
　　“什么美名？”
　　“夜店国王啊什么的。”
　　程瀚文明面上嗤笑一声，心里毕竟清楚整件事是怎么来的，何言他们之前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club混日子，看着就不像是在用心规划的样子，赚钱不行，社交也不行，所以见着制作人也觉不出所以然来。
　　关键是三番五次拒绝自己，能是冲着自己来的就怪了，程瀚文突然开始思考，这人是自己粉丝的事到底真的假的？
　　“我到时候帮你问问他。”
　　“别帮着问呀，你带来我自己问，得跟他好好聊聊你的那些都市传说。”
　　程瀚文不以为然，沈鑫也就自然地把话题岔开了。
　　“跟你汇报下，你那十三首版权的事。”
　　程瀚文拿下嘴里的烟直接攥进手心里捏成渣渣，脸色不变地接话道：“说说看。”
　　“之前那风声确有其事，那帮人是在着手卖你那些歌的版权，大概是急着用钱，要价非常高，公司已经放人出去对线了。”
　　“高价买？”
　　“怎么可能，是去搞点小动作。”沈鑫对这件事表现得游刃有余，“他们那是垂死挣扎了。”
　　程瀚文听完表情放松了一点，眼底的恨意却是不少。
　　当年Dark Red一出道就爆红，各种名和利都找上了门来，二十岁出头的程瀚文挑来挑去挑中了自己的朋友，合伙开了经纪公司，将程瀚文手上握着的版权转到那个经纪公司上，专门管理歌曲版权。没想到的是，三年后，朋友玩的一手阴招，将程瀚文的股权稀释，程瀚文被逐出管理层，十三首歌的版权直接付之东流，成了别人的东西。
　　初出茅庐的程瀚文一脸懵逼，但也倔强，带着乐队硬是一年没有参加任何活动，窝在录音室，洋洋洒洒写了30首新歌，把过去的辉煌全部推翻，对外宣称再也不表演以前的歌曲，他不愿意给别人恶心自己的机会。
　　虽然众人看得热血沸腾，一片喊打喊杀凑着叫好，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Dark Red的罢演，摇滚开始式微，最后这段回忆成了人们口中的黄金三年，这之中Dark Red承受了不小的打击。
　　这件事是程瀚文的肉中刺，一朝被蛇咬的他后来选择和业禾合作，所以这次业内一有对方要出售版权的消息，业禾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探虚实了。
　　“不会让他们那么舒服赚钱的，虽然一定会买回来，怎么也得整他们一把。”
　　“这次怎么那么心急？”
　　“胃口太大，盆儿太小，没钱了呗，之前公司还担心他们会趁着你们十周年动手，现在看来，是黔驴技穷了。”
　　程瀚文从鼻子里哼出气来。
　　“挺好，这样我们就转被动为主动了。”
　　这几年，业禾配合程瀚文打防御战，硬是没碰过那十三首曲子，业禾还单方面给合作电视媒体方施压，大力推新曲子而不是炒冷饭，多多少少让那几个人吃了点苦头，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反正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的意思。
　　“这事有专业人士在操手，问题不大，眼下我们得先顾好何言他们。”
　　程瀚文是没有多去想让人不开心的事，所以他开车回去的路上都在思考是否要去跟何言讨论队长的事。

　　程瀚文一到家，发现安泰和那群人都聚在一起窝在沙发上，在那里头仔细一看，没看到何言，就走过去问：“何言呢？”
　　安泰和听见问话猛地回头，嘴巴先一步回答起问题，手一边指着楼上一边回话，“在房间里吧。”
　　程瀚文便脚也不停地往楼上走去。
　　何言正待在房间里整理谱子，他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抱着吉他，纸张在手边铺得到处都是。程瀚文走过去，发现他那房门开着，一进门看到这情形，便倚在门边俯视地上的何言，“摆地摊呢？”
　　何言从沉思中抬头，思路在看到门口那人的一瞬被打断，没来得及反应，程瀚文已经走到了他的床边坐下，随手拿过一张谱子看起来。
　　“今天怎么不录音？”
　　“赵星鹏有事没来。”
　　“哦。”
　　何言看程瀚文点头，这才觉出奇怪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情况吧。”
　　“不清楚，跟他不熟。”
　　何言初来乍到，看程瀚文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还懵懵懂懂地应了声哦。
　　“我今天跟业禾方面聊了下你们的事。”
　　何言闻言抬起头望住他，眼神纯真，程瀚文突然就有些语塞说不出口。
　　“咳咳。”程瀚文假装抵住嘴咳嗽，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他们想要你做队长，你怎么看？”
　　“为什么？”何言表现得一脸困惑。
　　“就是一个建议。”
　　何言挠头，对这个提议有很多疑问，“为什么队长要你们任命？刘君昊不是当队长当得好好的吗？”
　　“是还行，只是他们认为你能做得更好。“
　　“谁啊，他们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能做得更好？“
　　“我说的。“
　　程瀚文虽然不赞成何言当队长，但是的确在业禾那儿说了很多何言的好话，就是因为说的太好了，弄得业禾现在只打算快点把何言捧上天，好长成新一代摇钱树。
　　何言听了程瀚文的回答，低下头，耳朵诡异地开始发烫，这不是何言第一次从程瀚文口中听见这样的话了，他如此肯定自己，何言反倒觉得有些不真实，莫非还是砸车砸出了斯德哥尔摩情节？
　　“你不喜欢就算，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
　　何言反正没这个心思，更何况眼下更重要的是曲子的问题，何言看着地上的谱子，把思路拉回来。
　　“我把这部分的贝斯改动了一下，因为之前刘君昊说按不到。”
　　何言把谱子推到程瀚文面前，暗示道让他帮忙看看，但是何言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程瀚文善解人意地听出了言下之意，抬起手表看时间，“明天吧，我等会儿还有事。”
　　第二天，程瀚文还记得跟何言的约定，找着空闲了就往何言那儿跑，这回他吸取昨天的经验，直接上楼去到何言的房间，却发现房门紧闭着，敲半天也没人理，倒是把隔壁的安泰和给招来了。
　　“怎么了？”
　　“何言呢？”
　　“他下楼了啊。”
　　安泰和走出房门还打算聊两句，程瀚文却头也不回地走去楼下了。
　　何言正在楼下厨房煮咖喱，昨天莫女士硬塞给他一份独家秘方，让他学着自己煮来吃，碰巧程瀚文的冰箱里就有做咖哩的食材，他就凑着闲跑来给大家煮咖喱。
　　程瀚文闻着味儿找过来，看何言拿着大勺在锅里搅动，“你会做饭？”
　　何言一转头，程瀚文已经站到了他身边，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锅里的东西，何言干脆捞起一勺，递到程瀚文面前，把程瀚文吓一跳，“你干吗！”
　　“我看你很想要尝一下的样子。”何言把勺子收回去，程瀚文还在那咋呼，“靠，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拿那个烫死我。”
　　“啊？”
　　何言把煮得差不多的咖喱盛出两碗装盘，搭上自热米饭，乍一眼的卖相还是不错，“我第一次烧饭，不好吃别怪我。”
　　程瀚文跟着自发坐下来，不客气地拉过一盘，“怎么突然想着做饭了？”
　　“我妈说让我学会独立。”
　　程瀚文憋着笑吃下一口咖喱，味道竟还不错，何言看他表情不差才跟着尝了一口，“我妈说咖喱要做难吃也蛮难的。”
　　程瀚文笑了，大口扒拉着下肚，边吃边和人聊天，“过几天安排你们签约。”
　　何言手停了下来，“这么快？”
　　“嫌快啊？”
　　“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搞乐队凭的就是一种感觉，你想太多就没感觉了。”
　　何言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自己眼前的咖喱饭，那一刻他脑子里想的是Vanity那几个人。
　　程瀚文看他那个样子，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搭上人的肩想接着唠几句，但没来得及开口，何言先犹豫着出声了，“乐队到底是什么？”
　　“嗯？”
　　“玩乐队。”
　　“什么东西？”还挺矫情，程瀚文无奈地收回手，让人头疼的家伙。
　　“——玩乐队那只是一个形式，你的音乐得让更多人听见，这才是你该想的。”
　　何言又陷入沉思的模式，程瀚文受不了，一掌拍在何言脑门上，恶狠狠地盯着他，“你这么犹豫，就是在质疑我的眼光，我可是在你们的合同上下了功夫的，你最好别辜负我的付出，听过一首歌吗？”
　　何言转起头看过去，“什么歌？”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何言一肘子过去，程瀚文笑着把人手抓住，“我发现你小子挺有劲啊。”
　　“不管怎么样，明天还能睁眼就跟我去签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