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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断袖之事 ...

  •   护法运动名曰护法,实为北洋各系军阀争夺地盘的斗争,滇系、桂系利用中华革命党派的军事力量,攻退北洋军,趁机占领要地称霸西南。
      在护法运动期间,皖系和直系展开了第二次府院之争,双方从中算计,各谋权力,北洋政府与南方军政府因多次战役失败、丢失要地,直皖两系公开分裂。
      1918年,经过七个多月的争相抢夺,北洋各系军阀暂停斗争,罢兵议和。桂系、滇系军阀在南方军政府中联合排挤孙文,最终致使孙文辞去大元帅一职,离开广州。
      自此,护法运动宣告失败。

      我和顾念项似乎和解了。
      那日之后,他不再歇在我的房里,药停了,养身子的汤药却多了不少。
      秋场盛宴的日子没剩几天了,即便是待在这别院里,也能感觉到诡异紧张的气氛,院里的丫鬟小厮每每从外面回来,都会躲在墙角屋里小声议论。
      上海全城加强了警戒严控,好些大人物从外地过来,都等着参加这晚宴。尤其是日本人,来了不少党派军官,只参宴人数就占了晚宴宾客的三成。
      那张无名请帖,盛重颐送到了一个名叫西原龟里的人住处,一个日本人。
      我在上海没什么人可用,这个日本人是个什么来路,就目前知道的,还是从盛重颐口中听到的。

      盛重颐:“你当真不去秋场盛宴?”
      我说:“不去不去,乌烟瘴气的,我去作甚。你干嘛老撺掇我去这宴会,都是些豺狼虎豹,牛鬼神蛇,我去不就等于送人头!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吗?”
      盛重颐:“有你那些叔叔伯伯在,谁敢动你?他们已经放出话了,谁要是再动你,就是公开与北洋三杰为敌,你堂叔更是直接派了他的亲卫军来上海坐镇。眼下,就是顾少,怕也不敢再伤你分毫。”
      合着问来问去,盛重颐也不过是为了试探我现在的态度:“你想说的,应该只有最后一句吧?......你放心吧,顾少若还想再杀我,我也不会让他们伤他分毫的。他是薛师的独子,我......”
      我苦笑了一下:“我只会以命相护。”

      那日顾念项离开不久,盛重颐就来敲了门,我唤他进来,他也不进,就隔着门问我,是不是不走了。
      我走了最开心的人应该就是他了吧,明明那么讨厌我,却毫不犹豫的把周砥的事告诉我,还来问我走不走,真让人哭笑不得。
      盛重颐:“送无名请帖来的人叫西原龟里,这个人和段祺瑞......有几分交情。你大概不知道,关于遗产,这几年一直都是传闻大于事实,真正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假设你出席并证实遗产的真实性,都不用再做别的,只需要你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一个非常棘手的麻烦......”
      我问他:“什么麻烦?跟顾少有关吗?”
      “准确的说是段祺瑞的麻烦,不过你到底要不要去宴会这个问题,顾少的态度你是知道的,”盛重颐不再多说什么,几句话敷衍过去,又说起了另一件事:“过几日承子要去湖南,家中事务我都安排好了,这两日随时可动身北上,顾少的意思是,你看想哪天走?”
      盛恩颐等晚宴结束走,那他应该是要去那盛宴的,若这两日回柳巷的话,顾念项和盛重颐岂不是,“你和顾念项不参加秋场盛会吗?”
      盛重颐:“顾少向来不喜欢四季盛宴,从来也没出席过,再说......有承子在就够了,你想想吧,我突然有件事还要办,出去一趟。”
      盛重颐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匆匆起身出了门。

      我翻出这几月的报纸,翻来覆去,眼睛都看酸了,也没找到蛛丝马迹,怎么可能做到这么干净,不留一点痕迹呢?
      盛恩颐回来时,我正在收拾一桌凌乱的报纸,盛恩颐走到沙发边,捡起手边的报纸,随便瞅了两眼扔到地上,说:“你打算明天回柳巷?”
      我佝着腰收拾报纸,没抬头:“嗯,那事似乎挺着急的,要找到那些东西恐怕得费些时日,还是早些回去吧,总这样待着心里不踏实。”
      “是他不踏实吧,”盛恩颐瞥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把你搞的这么惨,连命都差点丢了,你怎么还不长记性?”
      我捡起被盛恩颐扔掉的报纸,听见他的话,指尖猛地一颤,心口愣不防漏了一丝凉意,半晌才出声回道:“怎么样才算长记性?我就是长记性了,才会要回去,他想要,我就给他,我......是在惜命。”
      盛恩颐:“惜命?既然惜命,那为何还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损人不利己?我倒是想做双赢的事,那也得有的做才行啊。凭什么你们都做得这事,我就做不得?这世上有怨恨的人又岂止顾念项一人。
      我平静道:“你以前在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时,难道就不是在惜命?盛恩颐,我当初跟你说过‘我们都一样’,是你不信。”
      盛恩颐眼神一滞,倒吸了口凉气,本来还带点质问的怒气顿时变成无奈的解释:“那是因为,当时我并不知道你竟然......\"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薛师的学生。”
      “......”
      我知道盛恩颐知道了,我也知道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不会说的。如果不是我们即将一个北上寻死,一个南下未卜,他也不会和我说。
      盛恩颐:“我分辨得出来,他......不是没有几分真心的。”
      我扶着桌沿,半蹲在地上,扣在桌沿的手心里都是冷汗。盛恩颐说的“他”指的并不是顾念项,第一次,从第三个人的口中听到,我的秘密。
      心口仿佛被揪住紧绷绷的,但同时又好像冰融雪消软绵绵的,总之好奇怪的感觉啊,原来放在阳光下,是这样的,既害怕又期待。
      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岔开了话,也想让他感受一下这样的感觉:“你致力于败光盛家财富,无非是为了偿还你父亲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可我听薛师说过,他说,被盛宣怀这样的人物忽悠一次,也不算亏啊。”
      当时,薛师正在看报,那一期的风云人物特辑,采访的就是上海盛家盛宣怀,浓墨的传奇故事,整整占了一大版面,我只是单纯的闲聊打发时间,问了两句,薛师却郑重其事地同我讲了大半天,关于他认识的盛宣怀。
      说得很多,很细,像讲故事一样,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迷糊中我听到薛师如释重负地说,幸好,这一次没有被忽悠。
      那些沉重、痛苦的过去,背叛、窃取、夺走的成果,被薛顾定义为“忽悠”。也许,盛家一开始拥有的东西的确不属于盛宣怀,但无口否认,盛家现在的财富地位,是盛宣怀创造的。
      盛恩颐的表情不太好,他端起茶杯时,茶杯在颤抖,额头也冒起了虚汗。盛宣怀临终前,将一切都托付给盛恩颐,一切,自然也就包括盛家的起点。
      盛恩颐:“你还真是半步不让。”
      我尽量笑得很真诚,“你真心,我实意。一辈子还长,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想通,慢慢重新开始......师哥。”
      盛恩颐:“夕阳,你看到的比谁都宽,怎么到了自己,就窄了呢?”
      我回他:“因为薛师死了。”

      这时,盛重颐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一目不移得看着我,我转身将报纸放回原处。
      盛恩颐往盛重颐身后瞧了瞧,只有他一人回来,问道:“七妹呢?她不是吵着想见夕阳吗,怎么没接她一起过来?”
      盛重颐脱了外套,挂好了帽子,坐了过来。
      盛重颐:“七妹明天陪绣华去绍兴,今天去绣华的学校了,我到家时刚好和她错过,没碰着面。”
      盛恩颐皱了一下眉:“小宋这两日是不是也在绍兴办事来着?”
      盛重颐没回答,盛恩颐烦躁的挠了下后脑勺,嘴里“啧”了一声,低声嘟囔着骂了两句脏话,似乎对这个“小宋”很是不满。
      我问道:“我记得第一天到这的时候,你说这里只有盛重颐和你七妹会来,我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一次也见过你七妹,她认识绣华?”
      盛恩颐点点头,“算是绣华的小学妹吧,七妹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大学生,绣华刚来上海时,精神状态不太好,我和丫子又都是男子不方便,就找了七妹陪了她一段时日。七妹和顾念项关系不错,我们这一圈人好像也就她你还没见过了。”
      关系还不错?我琢磨着这几个字,还没想什么,盛重颐就解释道:“顾少待七妹就像自家亲妹妹一样,顾少以前一直想有个妹妹。”

      小时候薛家就顾念项和盛恩颐两个男孩子,薛顾一直不冷不热。后来,顾念项随薛顾去上海参加盛家七千金的满月宴,顺便接盛恩颐回津。
      向来凉薄的薛顾破天荒的主动抱了这个刚满月的小女婴,脸上更是第一次露出慈爱的笑容,顾念项躲在一角,看见父亲的笑容,发了一日的呆。
      回津后,年幼的顾念项告诉母亲他好想有个小妹妹,薛夫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变得扭曲狰狞,难堪至极。
      顾念项被罚关在屋子里,薛夫人不许他再提起此事,顾念项在黑暗里,想起了枫岁下父亲和那个人见面的场景,一字一句都随着时间慢慢地刻进了顾念项的血骨里,直至它破血而出,开出一朵名为“怨恨”的花。

      我轻笑了下,玩笑道:“妹妹就妹妹吧,反正不是他叫声妹妹,就是我叫声妹妹,总归都是妹妹。”
      盛重颐愠怒:“胡说八道。”
      盛恩颐也说:“别乱说哈,我家七妹有心上人。”
      我本来也没想这么说,就是看盛重颐上赶着解释的劲儿,忽然就贱了嘴。
      盛重颐最近是越来越烦人了,总是见缝插针的试探我,就感觉我好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某一刻就会拖着顾念项一起毁灭似的。
      他越发警惕,他对顾念项的心思就暴露的越发彻底,我就越发的烦躁。

      现在,一人一句的小插曲本来应该就到此了的,却不料,半分钟后,盛重颐敛了情绪,用很是平静,甚至算是严肃、认真的语气,说:“顾少只有你一个,他现在疼你宠你,你不该这么看他。”
      我一怵,冷不防盛重颐会说这话。
      而且还说得如此认真。
      他凭什么这么认真?
      我嘲讽般质问他:“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话?你以为你是他的谁?”
      “那你呢?”盛重颐反问我:“你又是他的谁?”
      “关你屁事!”
      我懒得跟盛重颐扯皮这档子事,怼完就忿忿转身上楼,我并不觉得我在逃,但以他俩的角度看我,我很像是心虚的落荒而逃.....
      等站在二楼廊前,拽着扶手,由心虚衍生的一股子烦躁劲儿无处发泄,明明是盛重颐一厢情愿,我跑什么?
      没这个道理!
      我朝着楼下,声音不算小:“盛重颐,我不是他,我对断袖之事没半点偏见,你喜欢你就追,追到了是你的本事,追不到是你自己没本事!至于我,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那些无聊透顶的话了!”
      盛重颐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胀红,直至整张脸都红了,红到了脖子上,我的话赤条直白,他窘迫的无从躲藏,只能怔在原地像一块石头,僵硬地接下这番难堪。
      盛恩颐楞了下,随即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完犊子,丫子,你裤衩掉了......哈哈哈哈哈.......”

      关了门。
      我靠着门背,捧着肚子爽得大笑,笑到滑坐在地上,笑到发不出声,笑到嘴角扯出一似尴尬的弧度。
      我疯了吗,为什么要让盛重颐难堪呢?!
      我一定是疯了!!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进了屋,窸窸窣窣一阵脱衣服的声音,我叹了一口气,往里面挪了一点,让出了位置。
      顾念项:“吵醒你了?”
      顾念项掀了被子一角,躺了进来,我闭着眼,等他将我搂进怀里。
      我说:“没有,我睡不着。”
      他的下巴蹭在我的头顶,他说话时,我能感觉到他喉结上下起伏的振幅。
      顾念项将我搂进怀里,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别担心,如果......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们就不回去了,在上海再待段时日,去城里外滩到处逛逛,或者回天津,只要你说,我都依你。”
      顾念项的温柔犹如一场随时就会骤变为狂风骤雨的烟烟细雨。
      他也知道我来了上海,除了一次医院,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啊,就像被关在牢笼里一样困在这别院,就像一颗棋子一样,在下一步指令没有发出之前,哪里也不去了。
      这上海究竟长什么模样,我一无所知。
      我摇了摇头,低声回道:“还是回去吧。”
      顾念项:“好。”
      我说:“我也不知道东西在哪里,但我想,我感觉那东西可能会在柳巷,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再回通县找找......”
      顾念项“嗯”了一声,低头将嘴唇贴在我的耳廓边,压着声音,低低说道:“夕儿,我现在是喜欢你的,你知道的,别那么对我,好吗?”
      我想了半天,回道:“......是我口不择言,我下次不会了。”
      顾念项:“我对断袖之事没有偏见,我也从没觉得那是一件恶心的事。”
      顾念项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像在耳磨私语,耐心地、温柔地诉说情话。
      我浑身一怔,慢了半拍才听懂他的话。
      他在说......?他不是一直对这个嗤之以鼻吗,不是每次提到都会发疯发狂吗,这不是断不能提起的忌讳吗?!
      我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恐慌:“.......你不是一直怨恨薛顾和袁项城的事吗?”
      顾念项手上一紧,忽然搂住我的腰,翻身压在我身上,黑暗里,我看不见他的脸色,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充满了戾气。
      然,就那么一瞬间,沉了下去,他掐着我的下颚,用指腹慢慢抚摸过我的嘴唇、脸颊、下巴,直到我满脸通红,呼吸乱了节奏,心跳乱了节拍。
      他才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翻身平躺在我旁边,沉声道:“那个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我根本不在乎......”
      顾念项:“我怨的是,他生了我......我恨的是,他不爱我......”
      胸腔里像被抽空了氧气一样令人窒息,我发现自己并不想听他的剖白,我宁愿我们大吵一架,或是不欢而散。
      顾念项:“他没有教过我咿呀学语,也没有牵过我蹒跚学步,唯有名字,是他教我读教我写的......念想,念项,只有母亲才会傻傻觉得,我是父亲给她的一个念想。其实,我是父亲给自己的一个念项......”
      这些明明都是顾念项最难以启齿的事情,自己的父亲为了另一个男人抛妻弃子,母亲因此差点杀了自己,甚至连名字都有那个人的字,可他却说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人是谁,他在意的是他的父亲。
      这不是我想要的反应,他应该生气的,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疯狂暴戾,同我不死不休的抵死折磨,他应该恨我的,我们之间只该有恨的!
      我慌了,连声音都藏不住我的慌乱:“为什么?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顾念项:“因......”
      我猛地侧身趴在顾念项胸前,一手横过前腰紧紧抱住他,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上,紧贴着他的心跳,让自己只听见心跳声,让自己只感受体温,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我怂了:“我知道了,我错了......我不会再那样了,我不会了......”
      我紧闭着双眼,明明就在黑暗里,却不敢睁眼。
      “别说了......别说了......”
      求你了。
      顾念项轻吻了下我的手心,便不再说了。
      他抚上我的后背,慢慢地,轻轻地,一下一下耐心地由上至下安抚着我。
      微微颤抖的手指,热烈炙热的手掌,一下一下地也在安抚着他自己。
      我失策了。
      而顾念项似乎,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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