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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亦真亦假 ...

  •   1883年,薛蕊赴朝鲜寻兄长薛顾,与于世卿结识。
      1884年,朝鲜发生甲申政变,朝鲜开化党借助日本势力,挟持国王李熙发起暴动,袁世凯打退日军后,扶持闵妃重掌政权。
      1885年回国后,薛蕊留在了山东,由袁世凯保媒嫁给了王士珍。

      “不可能!那只是谣言,你在说谎,你在骗我!”
      我挣扎着推开顾念项,绣华不是王士珍的女儿怎么可能?!顾念项往后颠了两步扶住桌角稳住了重心,白色的衬衣因为拉扯有些凌乱,领口的第一颗纽扣被我扯开了。
      顾念项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朝鲜甲申政变后,开化党余孽在宫中埋伏刺杀闵妃,薛蕊受其牵连,遭遇恶事。后来,薛蕊虽嫁给了王士珍,但未与王士珍圆房。
      1894年,朝鲜爆发东学党起义,王士珍奉命领军驻守牙山,出征前夕,王士珍去了袁世凯的老家项城。后来,薛蕊远赴牙山见王士珍,王士珍命人将薛蕊送回山东老家。
      丰岛海战战败后,王士珍随军撤至平壤。九月十五日,日本侵略军偷袭平壤的中国驻军,奉军将领左宝贵在战斗中被日军杀死,将领被杀群龙无首,日军合围,清军溃败。残军连夜奔逃,王士珍凭一地图寻得方向,指导残军星夜疾行,安抵义州。
      自此,平壤失守,左宝贵尸骨无存。

      王士珍心心念念着别人的妻子,却不知自己的姨太太被别人惦记着,就连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他都不知道。薛蕊去了牙山,告诉王士珍自己怀孕了,王士珍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许诺会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如果她想要离开他也可以给她一纸休书。
      那难以启齿的事情还没说出口就被王士珍的话扼杀了,薛蕊留下了一张地图走了。回到正定老家后,薛蕊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日又一日,王士珍回来了,她问他视如己出还算不算数,王士珍说算数。
      那一天,薛蕊欣喜而绝望的停止了呼吸。
      顾念项调查了很久关于薛蕊的事,他甚至去找了王士珍对质,当丑陋的事实被印证时,顾念项对王士珍的厌恶到达了极致。
      他的厌恶不是因为王士珍不爱薛蕊,而是王士珍自以为的深情和专情践踏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如果不是那张地图,他早就死在了平壤,”顾念项再次向我靠近,他的动作明明这么小心翼翼,声音却是那般冰冷无情,“姑姑受到的屈辱和痛苦,我要他千倍万倍的偿还。”
      我竟无法反驳他。
      顾念项摩挲着我脸上的伤,赤红结痂后是渐为深色的伤疤,“药膏可是记得每日涂抹?”我侧过脸避开他的触碰,问道:“王士珍那晚来薛府,是不是主动向你提出由他去支持张勋复辟一事。”
      顾念项的手僵持在半空中,我说:“但是你拒绝了。”
      “是。”
      徐树铮自以为未雨绸缪,可惜他完全猜反了事情的真实情况,王士珍是主动而为,我也是主动而为,顾念项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你了。”
      顾念项重新扶上我的脸颊,声音温柔地让人战栗:“这件事你说与不说,他总归都是要做的。”
      “你的亲人是亲人,我的亲人就不是亲人?”
      我离开了,绣华也走了,堂叔膝下无子,如今垂暮老矣,“他一生孤寂,所剩无几,你连他心底仅剩的一点念想都不肯留下。”
      顾念项收回手,站直了身子,不慌不忙地整理起被扯开的领口,“他还是陆军总长。”
      威信和尊严都没了,陆军总长?我冷声一笑道:“你我心知肚明,北洋政府不需要一个拥皇复辟的陆军总长,什么三足鼎立,真是可笑。对了,段祺瑞知道你见过冯国璋吗?他知道你帮他除掉黎元洪的另一个目的,是帮冯国璋坐上大总统之位吗?”
      顾念项重新扣好了领口,听到我的话,他迟疑了一下,继而一脸从容道:“你觉得呢。”
      军师如果没有心属的将军,那便是所有参将的敌人。
      夕阳落幕,月亮携黑暗而来,窗外绿草丛生,知了趴在树涧里声声啼叫,灯光不及之处光影暗淡,我有一半的身体被灰暗掩盖,顾念项站在灯下,白色的衬衣被映的发光发亮。
      “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堂叔。”
      “那又怎样?”顾念项向前一跨,一只脚踏入灰暗边缘,“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叔。”顾念项突然有些不耐烦:“什么养育之恩,什么恩重如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心里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我反驳道:“有血缘又怎么样,你是薛师的亲生儿子,他是如何待你的?我为何要觉得恶心?倒是你,你究竟是在恶心谁和谁?”
      顾念项的脸色蒙上一层灰,他后脚一迈将我彻底推入灰暗里,他拉上窗帘,然后抓住我的手腕,直径将我拉到书架最里面,一排排的书架摆满了书籍,又高又密,墙上的挂灯透过书架的缝隙,只落了些点点的光束在身旁。
      顾念项一甩手将我摔到墙上,我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站稳了脚跟。
      “你有病啊!”我大声吼道,还未痊愈的手臂狠狠撞在了墙壁上,震得伤口肿胀泛红。顾念项不作声,只沉着脸向我走近,我环抱双臂警觉地蹲下来,缩成一团惊呼道:“顾念项,这里是图书馆!”
      “夕阳。”
      顾念项轻声唤我,我蓦得一愣,顾念项捧着我的脸忽地吻了下来,炙热而急促的呼吸声,根本无法与那声温柔的夕阳相提并论。
      顾念项的手滑过我的脖颈时,冰冷的触感就像碰到了锋利的刀刃,他的唇经过我的脖颈时,流连细碎的吻更像是一次又一次的忍耐,薄唇之下的利齿等待着某一刻,舌头放下防备时,大口撕咬这细嫩憎恶的地方。
      一年了,顾念项的暴戾没有任何改变,朝夕相处的温柔顷刻间荡然无存,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我的尊严比不过他心底的阴霾,他可以利用我重击王士珍,却不允许我提起那个人。
      书架上的书窸窸窣窣被震落在地上,黑夜可以遮掩羞耻的躯体,却无法停止欲望的声音。
      这夜过后,我再也不想见到顾念项。
      他来学校找我,我不管周围有什么人,我都会大声喝道叫他滚,如果他继续靠近我,我就会惊呼救命,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既已离开了薛家,有些事也该做个了结。
      我在凉亭里坐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太阳一点点升起,温度从微微热逐渐变得燥热难耐。
      顾念项没来,洛千鶴来了。
      洛千鶴拎着一个大西瓜,独自一人来了学校。
      “你怎么来了?”
      洛千鶴把西瓜放在桌上,道:“薛蕊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拍了拍西瓜,声音清脆利落且有些冰凉,想来应该是冰镇过的西瓜。凉亭四周种满了桑树,硕叶遮蔽算得一处阴凉,但轻风拂过时,吹来的热意还是惹得人大汗淋漓。
      洛千鶴挽袖坐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约十五公分长。洛千鶴一刀剖开了西瓜,又几下分切好了递给我一块,冰镇的西瓜清凉可口,正好解了我的口干舌燥。
      我问他:“你来找我,不会只是给我送西瓜吧。”
      “先吃,不急。”
      洛千鶴居然用匕首挑起了西瓜籽儿,凉亭里一人啃瓜一人挑籽,微风拂动桑叶徐徐,阳光明媚充裕,仿佛是梦境中才能有的画面。
      洛千鶴挑完籽,问我:“西瓜好吃吗?”
      “好吃,不过小舅舅吃西瓜都这么讲究的吗?”
      “给自己吃那叫讲究,给别人吃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洛千鶴走到专门浇花用的水池边冲洗着匕首,我啃了一口西瓜,咀嚼着他说的这句话,莫不是他。
      “这世上深情、多情之人并非只你堂叔一人,”洛千鶴的匕首被擦得锃光瓦亮,锋利的刀刃光滑得就像没开封过一样,洛千鶴说:“曾经,有个人一直爱慕着薛蕊,薛蕊嫁入王家后形婚影离,抑郁了好些年,是那个人一直陪在她身边解开的心结。”
      “所以,他,他们?有了孩子?”
      “不是,”洛千鶴摇摇头,把匕首插回腰间,叹息道:“战争爆发,死生难测,王士珍都且去见了不该见的人,他为何不能趁虚而入。”
      “王士珍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知道了,但也晚了。平壤一战死伤惨烈,他想保全左宝贵的尸体冲出玄武门,可惜日军进城,两个人都尸骨无存。”
      “他是谁?”
      “一个英雄。”
      洛千鶴不愿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我后来查过平壤战役。左宝贵是甲午中日战争中清军高级将领血战沙场,壮烈殉国的第一人。左宝贵死后入祀昭忠祠,光绪帝给予太子少保衔,谥号“忠壮”,建造“左忠壮公祠”。
      挟左宝贵的尸骸想要冲出玄武门的是他的心腹,历史上除了他的名字再无其它。洛千鶴说:“不是只有被历史铭记的才叫英雄。”
      英雄也是常人,也会犯一个常人会犯的错。
      征战归来的王士珍想成全薛蕊,可是成全什么呢?他连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一个男人的理由都不愿知道,又如何成全,成全薛蕊去死吗?九年的婚姻就像一团肥皂泡沫,轻轻一戳就破了个粉碎。
      薛蕊悲惨的一生草草收场,绣华的身世也被掩埋在了黄土之下。王士珍给了绣华姓氏,让她以王士珍女儿的身份骄傲荣耀的活着。
      这曾是王士珍唯一能为薛蕊做的,如今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洛千鶴走之前,给了我一张邀请函。
      “这是阮忠枢给你的邀请函,上海圣约翰大学的学术交流会。”
      “阮忠枢?”阮忠枢是袁世凯的秘书。袁世凯担任大总统后向外宣称:袁就是阮,阮就是袁。袁世凯逝世后,阮忠枢辞去总统府副秘书长一职回了上海。
      “他为何突然给我这个?”
      “不知。听说他生病卧床良久,没有出席今年的夏舟宴。”
      “他病了?”
      袁世凯发迹前从上海到山东囊中羞涩,阮中枢倾其所有以赠袁世凯,后来袁世凯得势聘请了阮中枢做文案,不久阮忠枢便成为北洋集团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那是该探望一下……”
      “什么时候去?”
      洛千鶴问我,我啃了一口西瓜,含糊不清道,“明天吧。”
      “明日?”洛千鶴攥着封壳,欲言又止道:“你就一点不怀疑?”
      “怀疑什么?”
      “邀请函的真假,阮忠枢的目的。”
      “不去,怎么知晓他是什么目的?再且说,你给我的邀请函怎么会是假的。”除非,你就是那个造假之人,或者帮凶。
      我故作单纯地看向洛千鶴,毫无心机地疑惑皱眉,洛千鶴好似从梦中惊醒,他敛了慌乱,沉下气来,慢声道:“邀请函确是阮忠枢的亲信送来的,阮忠枢为人正直,极得袁世凯信赖,他不会害你。”
      “小舅舅说得在理,不过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相信你。”
      洛千鶴手上一松,封壳落在桌上沾到了西瓜汁,我随手将邀请函放在一旁,继续啃起了西瓜,炎热的温度偷走了西瓜的冰凉,西瓜瓣边缘滴答滴答地渗着汁液,随便拿起一块西瓜都会沾上满手的汁水,黏黏糊糊的。
      “小舅舅,一起吃西瓜啊。”我递给洛千鶴一块,洛千鶴接过黏糊的西瓜,漫不经心地啜了两口。
      “明日,我送你。”
      “送倒不必,”吃完了西瓜,才觉得手上粘糊难受,我说:“帮我一个忙。”

  • 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无阻,周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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