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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盛重颐 ...

  •   外面的天刚晴了不足半月,又开始阴了。
      段祺瑞表面上派靳云鹏亲赴南京迎冯国璋北上就任大总统之职,实则段祺瑞是想让亲信倪嗣冲接替冯国璋的江苏都督一职;冯国璋拒回北京,以李纯任命为江苏都督、陈光远任命为江西督军为条件,才肯赴京就职。
      八月未至,新府院之争就已悄然开始。

      洛千鶴来找我之前,我着人打听了张勋的事。
      段祺瑞的军队进京后,张勋携亲卫军先是逃至荷兰使馆,而后被政府通缉继续逃往天津德租界,通缉令下达的那天正好是张勋去天津的那天。
      全身而退的张勋不问政事转而做起了商人,他名下独资或投资经营的当铺、电影公司、银行、钱庄、金店、工厂等企业有70多家,资产总额超千万。
      北洋政府以“时事多艰,人才难得”为由对张勋复辟一案实行特赦,重获自由的张勋还是居住在德租界,有人倡议恢复张勋的督军之职被张勋婉拒了。
      后来,张勋渐渐记不清了戎马沙场的过往,但却始终记得几十年前的一面之缘。离开北平的前一天,穿着便装的士兵包围了荷兰使馆,一位年轻的男子拿着一份协议来见他,张勋第二次见到那张脸,恍如隔世。

      盛恩颐出现我并不意外,但和他一起出现的那个人倒令我惊讶万分。
      “你就是夕阳?”
      这个人比盛恩颐矮一点,穿着改制的小西服,棕色的头发烫了个山羊卷,奶白色的脸上挂着一双灰溜溜的大眼睛,我刚出站他就上前拦住了我,随之,盛恩颐也出现了。
      “害,这么大个人我能认错吗?”盛恩颐拦下他,道:“人好不容易来趟上海,你客气点。”
      盛恩颐戴着小圆框眼镜,镜框两边挂着细长的金属挂绳,挂绳从眼尾垂落向后敛收至耳尾,眼尾的睫毛又长又翘,一睁一闭的还挺好看。
      我问盛恩颐:“他是谁?”
      盛恩颐扶了扶镜框,回道:“我弟,盛重颐。”
      盛恩颐右手搭在盛重颐的肩上,盛重颐理了下袖口,从下到上打量了我一番,说:
      “洛叔说你想见我,正好承子来接你,顺道来了。”
      盛恩颐松开盛重颐,假意训道:“啧,没大没小,叫四哥。”

      盛恩颐,字承泽。以前人取名讲究,现在人少了讲究,一般就直唤大名或是小名,盛重颐这称呼唤的倒有些新鲜俏皮,承子。
      盛重颐没应他四哥,继续道:“顾少,近来可好?”
      盛重颐提起顾念项,盛恩颐脸上的笑意唰的就没了,我倒是差点忘了盛重颐跟顾念项之间的关系,我说:“好不好,你发电报时顺便问下不就知道了?”
      “噢。”盛重颐没什么反应,但盛恩颐像是被刺扎到了似的,他推了下盛重颐,蹙眉唤道:“丫子!”
      “随便问问。”
      盛重颐淡淡回了句,然后转身离开。
      我推搡了下盛恩颐,小声问道:“你俩是亲兄弟吗?”
      盛恩颐说:“一个爹生的,亲得不能再亲了。”

      盛家四少的奔驰确实拉风,一系黑色的马路上独独这辆银色的车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盛重颐坐在副驾,我和盛恩颐坐在后座。
      盛恩颐敞着窗户,一边吸烟一边将烟灰抖落向窗外,淡淡的烟草味顺着风滑过我的鼻尖,然后飘出了窗。
      “你俩闹掰了?”
      “啊?嗯。”
      我撑着下巴手肘靠着窗户,半虚着眼盯着副座的后背。盛恩颐听到我的语气,道:“怎么,后悔了?”
      “现在这样,挺好的。”
      “是吗,以前觉得他吧心狠手辣,现在倒觉得比不上你冷酷无情,这么漂亮又厉害的男人,你说你怎么就一点不动心呢?”
      “盛恩颐,”我睁开眼,视线从副座后背转向一旁懒散姿态的盛恩颐,“你这个车牌号你不觉得瘆得慌吗?”
      “瘆吗?我觉得这车牌号挺酷的呀!”
      盛恩颐不信那些个玄乎玩意,他定这个车牌号甚至让我觉得他是在故意挑衅传统的封建思想。
      “没有你喝醉了耍酒疯的样子酷。”
      “别跟我提那事,我一想起来我就暴躁!”盛恩颐骂咧了几句又抖出一根烟,这时,盛重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什么耍酒疯?”
      盛重颐转过身来露出半个脑袋看向盛恩颐,盛恩颐正准备点烟,盛重颐这么一看,他手上就卡了顿。
      “什么什么耍酒疯,没有耍酒疯,我那是装给顾念项看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家伙在天津摆了我一道,就为了这小妮子。”
      盛恩颐把话引到了我身上,你俩的爱恨情仇管我屁事。
      “他摆你一道那是因为你俩的私仇,与我无关。而且……我怎么记得当时你的脸啊,手啊,脖子都红成猴屁股了,你确定你没醉?”
      盛重颐一怔,转了回去,盛恩颐把烟胡乱塞回烟兜里,然后踹了一下副座后背,“丫子,别听夕阳胡说八道,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盛重颐对盛恩颐醉酒的反应着实奇怪了些,而且他和顾念项到底是什么关系。
      盛恩颐说:“夕阳,你这可就不厚道了,丫子可是我盛家的金掌柜,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事业上,没你那么多小心思。”
      我吐了吐舌头,转头看向窗外,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盛恩颐叹了口气,回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路边的风景从街道房屋变成河道树木,空气的味道从车马尘埃变成花草水香,我们一路驶出城区开向了人烟稀少的郊区。

      “这儿我很少来,除了丫子和七妹偶尔过来,平时都闲置着。你就且住这儿吧,这儿清净也安全。”
      盛恩颐一下车就先介绍了下给我选的落脚地,前朝建造的老式旧宅,很像以前的富人官员们专门给外面入不了门的相好建造的别院。
      “这么好的房子不留给小蜜住,让我住多可惜?”
      “那你当我小蜜不就不可惜了,反正你跟他掰了,我可比他善良多了。”
      “得了吧,你那些个姨太太还不得生扒活剥了我,”
      我下了车,就闻到了烧菜的香味。
      “好香啊,厨房做啥好吃的了?”
      我顺着味儿进了门,盛恩颐脱了外套,道:“鼻子还挺尖。”
      盛重颐说:“洛叔让准备些你爱吃的,怕你吃不惯上海菜。”
      “洛千鶴那家伙怎么对你这么上心?你俩好上了?”
      盛恩颐问我,我白了他一眼。
      “无聊。”
      “没听说这么一句话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洛千鶴那家伙可不是会对女人这么细致的性格,你还是小心点吧。”
      盛恩颐背对着我坐下,我心中有一丢说不出的感觉,虽然我跟盛恩颐没见过几次面,但可能因为我们之间有薛师这层关系,所以我对他并不像别人那般陌生。
      甚至,我偶尔会在某个瞬间产生他把我当“师妹”的错觉。
      “我替他挡过一刀,”我挽起袖子露出浅浅的伤疤,“他可能是爱上我了吧。”
      “……”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盛恩颐瞅了眼我的手腕,“丑死了。赶紧遮起来吧。”

      盛重颐在门外跟司机说了会事,这才进了屋。
      “你的房间在二楼,要看看吗?”
      盛重颐年纪虽然比盛恩颐小,但给人的感觉比盛恩颐可靠稳重的多,我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道:“不急。咱俩好像还没好好认识一下。”
      盛重颐脱了小西服外套,里面的蓝白色衬衣贴身的紧,隐约勒出了上半身的肌肉线条。
      “如何好好认识?”
      盛重颐拂领坐下,盛恩颐懒懒得伸直了双腿,靠在沙发背上,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然后点了根烟。
      “夕阳,薛顾的门生,王士珍的侄女,北洋大学法学院的学生。你呢?”
      “盛重颐,字沛臣。家中排行第五,溢中银公司总经理。”
      盛恩颐掐灭了烟头,看了看我俩,道:“你俩相亲呢?”
      我略过盛恩颐的话,继续道:“薛师在世师我并不认识顾念项,起初我并不知道他接近我的目的是因为薛师。他利用我在薛师的丧礼上杀人,然后又利用我引诱袁克定,后来,他又利用王绣华逼我离开通县……”
      “夕阳!你在说什么?!”盛恩颐打断我的自述,我不以为然道:“好好认识的意思是说点对方想知道的,我觉着这是你弟想知道的我就说了,五少爷,你说是吗?”
      “是的。不知夕小姐想知道什么?”
      “你跟顾念项什么关系?”
      盛恩颐一愣,抢先说道:“没有关系。”
      周围地温度忽然骤降,谁都没有接话,空气一下子变得好安静。
      没有关系盛恩颐记抢答什么?没有关系盛重颐为啥脸色那么黑?难道,盛恩颐知道盛重颐在帮顾念项做事?
      沉寂几秒后,盛恩颐霍得想起身,盛重颐摁住了他,抬起头,脸上的阴霾不见。

      “大概,或许,应该是他恶心我的关系吧。”
      恶心?我一愣下意识看向盛恩颐,盛恩颐闭了下眼,一副不愿面对的别扭样,难道我猜错了?
      “你猜的没错,但也没猜全对。他最讨厌我这种人,也最恶心我这种人,他根本不会让我去帮他做任何事。”
      盛恩颐睁开眼,舔了半天嘴唇,道:“得,这下真真是好好认识一下了吧。夕阳,你别总觉着谁都跟他似的,人与人之间吧还是走七情六欲的多,你也别觉着俗,这人本身就是个俗物。”
      盛重颐相当冷静地说了这番大煞形象的话,盛恩颐也话里话外隐晦地表明了盛重颐说的话的真实性,我忽然反应过来,“所以,刚才在车上,你是因为我说盛恩颐醉酒闹府的事??”
      合着我以为这家伙介意我和顾念项的事,原来他是介意盛恩颐和顾念项的事。盛重颐没答话,盛恩颐坐不住了,“我去后厨看看饭菜做好了没。”
      盛恩颐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偌大的正厅里就我和盛重颐坐着,我浑身都是尴尬,瞧着敞开的大门,想着门外的小厮丫鬟,我说:“你还是先带我去看下房间吧。”
      盛重颐领着我上了楼,我挥手让下人们都别上来,然后虚掩着房门,盛重颐走到阳台前,拉开了窗帘,阳台上干净如新,抬眼望去楼下是一片矮矮的昙花林。
      “有什么话,说吧。”
      “我之前还以为盛恩颐扶持你坐到现在的位置是为了给顾念项一个表态,你俩的关系应该不怎么样才对,可亲眼见到了,又给我弄糊涂了。”
      盛重颐坐到沙发上,抬眼看向我,“我也以为他只是恨你才把你留在身边而已,没想到他这么在意你。”
      “不是在意,是恨意。”
      我坐在床边,抚摸着沙沙的蕾丝花边,说:“刺杀事件的时候,我见过你给顾念项发的电报,既然他不会授意于你,那你是如何办到那些事的?”
      “很难吗?”盛重颐眨了眨眼,不屑道:“我不过是发了一封电报给他。”
      “就一封电报?”
      “嗯。”盛重颐看向窗外的天空,自嘲道:“他不会给我任何靠近的机会。”
      盛重颐一手操控了遗产大战,还布置了如此缜密周全的刺杀计划,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我仿佛从盛重颐的身上看到了顾念项的影子。
      “据我所知,你们盛家男风是大忌吧?”
      “……”
      “喜欢漂亮的东西并不可耻,只不过他心里有伤,你做再多都无济于事,你不行,”盛重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灰溜溜的眼睛因为没有光而显得黯淡消沉,我抿嘴微笑道:“当然,我也不行。”
      盛重颐起身向我走近,“他碰过你吗?”
      “没有。”
      盛重颐俯下身凑近我,我往后一躲,盛重颐一推将我推倒在床上,然左膝跪在床沿,俯身向我贴近,“他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
      “看出来了,他身边都是男人。”
      “他留你在身边却不碰你,他不喜欢女人对不对?”
      “嗯,他不喜欢女人,”盛重颐的眼神一亮,我又道:“他也不喜欢男人。”
      盛重颐纠结难受地蹙起了眉,“那谁行?”
      “喂,你俩干嘛呢,吃饭了!”
      盛恩颐忽然推门而入,看到我跟盛重颐的姿势,“我去......”
      我指着盛恩颐道:“他行。”
      盛恩颐一脸蒙圈地看着我,盛重颐起身整理了下着装,我跟着也起身,不慌不忙道:“你来得真是时候。”
      盛重颐略过盛恩颐直径下了楼,盛恩颐拉着我,小声道:“夕阳,要不,你把丫子办了吧,气死那小子顺道也给丫子开个荤,指不定你还能把丫子从偏道上拉回正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滚滚滚,你当我是什么?我能劝你弟两句就不错了。”
      “劝顶屁用,前两年我想着让他出国待待能换个想法,没想着回来这想法更顽固了,哎,我盛家真是欠上他薛家了。”
      “那你呢?”
      盛恩颐手一缩,“我俩穿一条裤子盖一床被子长大,什么没见过,掰扯不上那事。”
      我“噢”了一声,转身离开,盛恩颐愣了一愣,跟上来追问我噢是什么意思,我笑笑没回他,他又问我笑是什么意思。

  •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情,原来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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