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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天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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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荻见过万剑穿心是什么样。
当年莲筝为了他去刺杀百里曜时,便受过万剑穿心之伤,他找到莲筝时,生生被那可怖又惨烈的模样震颤到说不出话。饶是见惯了战场厮杀,那一幕还是最为令他难以忘怀和痛心。
此时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与那相同却又不同的痛心。
不过庆幸的是,他觉得此刻的心痛并没有见到莲筝被万剑穿心时的心痛来得强烈。
想到那红衣的人儿,百里荻忽然挽回了一丝力气,不住地想着乱七八糟却只关那红衣人儿的事。
莲筝,他还好吗,此时在做什么,有没有将相爷埋葬好,是不是正站在相爷的墓前哀悼,这么大的雪他有没有穿好厚厚的棉衣......
莲筝,莲筝......
百里荻心头一阵绞痛,热度被剥离,世界在远去,这种生机流逝的感觉令他无助又无奈。
莲筝还在等他。他试图打起精神,用意志抵抗死亡,可最终他发现只是徒劳无功。
他突然觉悟。他可能真的要去了,去那个莲筝到不了的世界。
他一生信守承诺,没想到临到头却失约于最想要永生相守的心爱之人。
“莲筝!!!”百里荻精神里拥进酸楚与心痛,他回光返照般地嘶吼出声,颤抖着捧起眼前那一抹明亮如莲筝星眸的白雪。
“我回不去了......莲筝......”他绝望地哀叹出声,嘴里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瞬间把他手中的白雪染得血红。
那血色像极了忘川河边那些象征死亡的彼岸花,凄美却又无情,仿佛在为他指引通往另一个轮回的道路。
可他怎能如此撇下莲筝。
“飞雪!!”他忽仰起头,捧举起手中那抔血色的雪,冲天嘶吼着哀求:“我愿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求你替我照顾莲筝!!”
这刹那北境之巅的天空忽然风云涌动,那漫天的风雪骤然变大变急,并以铺天盖地之势迅速蔓延至整个北境,把北境笼罩在白雪所统治的世界里。
而北境之巅的风雪也剧烈到了变成杀人的刀刃,把山顶的其他人全都掀下了山崖。
空旷雪白的山顶之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跪在那,低着头,把一抔血色的雪收入怀中。
“求你替我照顾莲筝.......”
百里荻呼出最后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他手中鲜红的雪也徒然从他手心里洒落......
这场大雪持续了七天七夜,几乎要把北境掩盖,像是一场葬礼,在北境之上盖上一块入殡的白绸。然而在第八天那大雪忽得弱了下去,恢复了往常的柔和,阴沉的北境之巅上空也骤然光芒万丈。
在那光芒深处的山顶上,一个冢型的小雪包旁,一小滩血色的雪忽然褪去了鲜红,恢复了最初的洁白。
明亮的天空中随之投下一束明亮的光照在了这小团雪上,那些雪花立刻腾升而起,浮到空中,慢慢旋转汇聚,最后竟隐约凝结成了一个人形。
待到雪花砰然散开,其下瞬间绽出了一袭白衣。
风在此刻停息,白衣静落,露出了一名白衣公子。他有着和百里荻一样冷俊的面容,眉间一枚小小的雪花银纹,浅色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身旁的雪冢。
“恭喜飞雪神君,大功得成,修身成仙。”金光璀璨的空中忽而传来缥缈的声音和仙乐。
“何喜之有?”飞雪神君头也不抬地问道。
“神君前身乃一介无知无感的飞雪,因在北境之巅受万人拜祭而生灵,历经千年,如今得人间机缘,终得道飞升,自是大喜。”
“人间机缘......”飞雪神君微皱眉头,神色怅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助我飞升的心头血,不过是一个绝境中人的无奈哀求罢了,何来什么机缘,权是我盗得他人生机。”
“神君此言差矣。神君于北境之巅千年,不曾懂得人间爱恨之苦,所以终无法化形成仙。那人间御王乃是圣心之人,经历爱恨,又因你为飞雪时便对他心生敬佩,故而他遇难时,你才融得他的心头之血,拥其情感,凝聚成心,修身成仙。他是你的机缘,你也是他的气数。”
“北境谁人不知御王仁心。”神君凝望雪冢,目光有一瞬哀伤,“他是北境之幸,却终折于北境之士,葬身北境之巅。”
“世事无常,人间自有定数。神君既已成仙,这些便都是前尘往事,无需哀叹惋惜,尽快飞升仙界才是。”
“飞升仙界......”飞雪神君眉宇浮现忧色,他朝雪冢伸出手,一根笛子徒然从雪冢里飞出,缓缓落入他掌心之中,“那曾是我为飞雪时,梦寐以求之事”
“可现在......”他猛然握紧那根笛子,浅色的眸子上瞬间闪过很多色彩斑斓的画面,最终那画面定格在一个红衣之人的身影上,“我已是人。”
“神君乃是仙神,怎会是人。”
“我的心便是如此诉说。”飞雪神君抚上心口,“它还告诉我,我有个必须完成的誓言。”
“神君,那是御王允下的誓言。”
“可我......不就是御王吗?”飞雪神君道:“我有他的心,有他的情,有他所有的记忆。”
“神君乃是飞雪。”
飞雪神君道:“无心无情,无感无知,无形无状的飞雪。于人间而言,它并非活物。”
“神君!莫要胡思乱想!赶紧飞升罢!”
飞雪神君未答,凝视着手中的笛子。笛尾,芙蕖红玉缓缓地摇摆着。
“神君!修仙成神乃是正道,莫要一念之差,入了歧途!”
良久,飞雪神君握紧笛子,猛地抬起头,目光闪烁地望向天空那束云芒深处:“仙如何,神又如何?我现在只想去见一个一直等我回去的人。”
“唉......”天空里传来一声长叹,“你虽与御王相融,但你乃神灵之体,只需斩断情根,自不会受御王那情劫所扰。”
“你说过,他是我的机缘,我是他的气数。”飞雪神君道:“我本无情飞雪,无形无状,从未有心,自他鲜血与我相融那刻,我生了心,触了情,化了人,如今我知他所知,感他所感,念他所念,我与他又有何区别,想来命中注定,我与他便是一体。”
“神君,你若不斩断这情根,过了这劫,断会万劫不复!”
飞雪神君清冷的面容上终露出了一抹明朗,他轻抚上笛身,道:“万劫不复又如何,自我初见那人起,便情根深种,只知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定要与那人永世相守。”
“神君,仙人殊途,更何况是那有违天道的情!”
“那我便不做神!不成仙!”飞雪神君决绝道:“我历经千年,却不如凡世寥寥数年,令我刻骨铭心、肝肠寸断,这神这仙又如何能比得了莲筝!”
“神君慎言!你可知你念念不忘的那个凡人寿命不过是你的须臾之间!如今你一旦放弃飞升成仙,便会损失千年修为,重新化为无感无知的飞雪仙灵!之后你只得在冬季飞雪落下之时,才能重新化形!到冰雪融化之后,你又会重新消散,并且忘却所有前尘往事!”
“那又如何。”飞雪神君一拂袖,转身将天芒扔在身后。
“神君!”
“从现在起,”飞雪神君停下脚步,从腰间掏出笛子,将那尾端的芙蕖红玉握于掌心,“我名,白雪笛。”
话刚落音,他额间那枚雪花银纹骤然碎裂,接着他身形便化作了一片片雪花向南方飘去。
......
白雪笛缓缓睁开眼眸,眸子里顿时亮起一抹雪色,他的额间也渐渐浮现出一枚浅浅的雪花银纹。
原来这笛子的红玉上沾染了一片他化形时的染血雪花,前尘往事随着这片雪花再度回到他的脑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百年修为。
他看向冰凉苍白的祁莲筝,不假思索地抱起那僵硬的人,吻上那早已失去血色的唇。他额间那雪花银纹立刻光芒大放,包裹住他和他怀里的人。
破败的山神庙里顿时折射出比白雪还洁白的光彩,这光芒持续了很久,直到月亮消退,天隐隐露出灰白,这光芒才渐渐暗淡,最后消失无踪。
那时飞雪漫舞,黎明将至。
......
“笛......”祁莲筝瞄了一眼身边的白衣公子,见那白衣公子望来,他赶紧收回目光,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没喊你,让你把笛子给我。”
白雪笛挑起眉,一把揽过祁莲筝的腰,低头凑到他耳边道:“笛子我弄丢了,你看我怎么赔偿你才好?”
祁莲筝哪有心思回答,他只觉得耳边丝丝发痒,温热又湿润的气息吹进耳里,好不旖旎,而腰间的手臂更是揽得紧紧的,以至于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手臂上壮硕的肌肉轮廓。
这些都不住叫他回忆起从前那些和百里荻一起度过的夜晚。
他脸颊顿时发热,刚要推开白雪笛,就听到白雪笛说道:“我以身相许可好?”
“啊?”祁莲筝一阵错愕。
谁知下一刻,白雪笛忽然把他推靠到一旁的墙上,一只手撑在他脸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重复道:“我以身相许,赔偿你的笛子可好?”
祁莲筝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知如何言语。
白雪笛俯身凑近祁莲筝那不再苍白冰冷的唇:“如果你不推开我,我就当你答应了。”,说着他就吻上了那柔软的红唇。
作者有话要说: 断了十一个月,只想说抱歉。不止对曾经追过这篇文的人,也是对这篇文。再忙也会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