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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陆重山原本计划冷个一周就差不多了,最好在假期结束前就说开,持续时间太长反而容易适得其反,只是没想到吴婧都回去上班了,谢致行一家还是没从老家回来——冷战第二天谢致行就给他发过微信,说一家人要回老家过年。不过陆重山没回他,也可能是料定了他不会回,谢致行发完消息之后没再说别的话,仿佛只是出远门前的例行报备,回不回的没那么重要。

      指尖在手机侧边的金属框架上来回蹭了几下,指腹贴到一点冰凉,他琢磨着要不要问问谢致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这些天互相不搭理久了,忽然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问什么呢?
      怎么去了这么久?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是因为过年老家太好玩吗?不过他觉得肯定没什么意思。

      陆重山小时候最烦一群亲戚围着他问成绩,和别人家孩子做比较,闲着没事干喜欢逗他哭,他不哭也不闹,但从小就学会了甩脸色,还因此被吴婧教训过没礼貌不懂事,长大了些学会收敛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将一干没营养的问话扔进垃圾桶,表面能维持的“礼貌又懂事”。
      谢致行估计还处在中间阶段,可能会忍不住顶两句嘴,然后收获爸妈的一顿数落“大礼包”,顶着一张臭脸不高兴一整天。

      他伸手把枕头从脑袋下拽出来按在了脸上,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气,心想要不发个消息问问,这么些天了也该翻篇了吧。

      说干就干,陆重山麻溜地行动起来,因为担心谢致行看了信息不回,他索性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时间大概过了十秒,陆重山却感觉仿佛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所有的忐忑与不安都在这一刻悉数涌上了心头,一时间喉咙发紧,无力地把自己摊在床上摊成了一个“大”字。

      那一头终于响起了含混的声音,有点嘈杂,像是一大帮人正在聚会,谢致行的声音从其中微弱地传进了他的耳中:“喂?”
      陆重山心里陡然一惊,感觉谢致行的声音又低又凉,带着无端的沉重感,好似在冰水里浸泡过,此刻已然提不起任何力气,他顾不上先前的犹犹豫豫,赶忙问他:“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谢致行难受地按了按眉心,靠边墙边一隅,朝大厅内纷扰的人群望去一圈,顿时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好在陆重山及时雨般的声音给了他一点安慰,他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显得平常一点:“我没事。”
      “谢致行,”陆重山连名带姓地喊他,好像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满,“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咱俩之间有什么可藏着掖着?”
      “那你跟我说过实话吗?”

      吵完架当天晚上,谢致行就后悔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对陆重山的一言一行,发现并没有太多确切的证据能站得住脚,好像都是自己单方面的脑补,并没有给陆重山解释的机会。
      可是话已出口,木已成舟,两人的不欢而散是事实,真要他去面对陆重山,依然不知道能说什么,索性趁过年跟着爸妈回了老家,只是没想到又是一团乱麻。

      如今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好像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一层薄弱的躯壳,将他紧紧裹成了一个蚕蛹,外在所有好的坏的都被阻隔。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陆重山无奈地想,算了,计较这些干什么,再大的火气这些天也该过去了,就当哄小孩吧,多哄这一次有什么关系。
      他低下声音,语气和缓地和他商量:“这件事等你回来我们再谈好么,你能先跟我说说,你出什么事了吗?”

      有商有量的语气似乎是安抚到了谢致行,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哦,好。我没出什么事,是我外公,他......前几天去世了。”

      谢致行外公身体一直不大好,具体什么病他也不清楚,但从他记事起就一直缠绵病榻,反反复复,很少能见到下床走路的时候。
      但谢致行还是能记得外公很疼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他,自己行动不便也会叮嘱外婆多摘点自家菜园子里的橘子寄给他们,手头不宽裕也不会忘了他这个早已定居到外地的外孙——也可能正是因为一年都见不到几次,能够想念的日子才格外多,每回年节回去都要和他絮叨很久。
      老人家的叮咛冬至喋喋不休,谢致行听了一次两次还好,每次都是同样的话就觉得越发烦人起来,有时候甚至不愿回老家面对外公的唠叨,和左邻右舍不尴不尬的搭话。

      他心里知道外公很疼他,但依然会觉得烦人,谁知道这一年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初一那天我们一起吃完饭外公就回房睡了,他身体不好,一天也吃不了多少,晚上没出来吃饭也不奇怪,大部分时候都是给他端进房的。”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出口,开始自己漫无目的、琐碎的讲述,“但是第二天我妈进去给他收拾的时候发现一口饭都没动,人躺在床上太安静了,才发现不对劲。”

      六十刚过的老人就在睡梦中溘然长逝,一句话也没跟任何人交代,出生时赤条条来,死后无牵无挂地走,比起生前所受的那些病痛也可以称得上是喜丧。
      只是陈慧青女士以及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却一时难以接受,好好一个年,却要办了丧事,搁哪家大概都高兴不起来。
      几家人忙不迭从各处赶回来参加葬礼,葬礼时外婆扶着棺木哭的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整个殡仪馆的地基震碎,看得人十分难受,儿女子孙们也是掩面流泪。

      谢致行心里很难受,以前经历的死别因为年纪过小没能在脑子里存留一星半点印象,成了一个很模糊久远的记忆——自己的亲人之中曾有这一位存在。
      仅此而已。
      如今头一回碰见真正的亲人离世,几天下来,人折腾的不轻,心里仿佛放了千斤重的石头,一脚踩下去,没能淌过河,反倒让他身体越发沉重,但除此之外,他甚至都没能产生一些想要掉眼泪的冲动。
      看着身边的亲人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都需要旁人搀扶才能勉强走路,他在心中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过无情了。

      为了避免在这个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冷情无义,他只得低着头每天做出一副表面无比沉痛的样子,认认真真跟着爸妈处理外公的后事,可还不等他伤心完,各位叔叔伯伯们又开始在殡仪馆旁的酒店招待一众前来吊唁的朋友邻居。
      三五人一块寒暄起最近的日子,碰见工作不错有点交集的顺势吹捧一番,然后拉到一边详聊合作去了,俨然早没了几天前的遗憾伤感。再一看前些天在棺木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外婆,现在正在和邻居家周奶奶扯皮她家狗拱了院子前自己种的大白菜。
      一群平均年龄是他两倍的长辈们,把好好一个伤春悲秋的气氛活生生吵嚷得跟菜市场一样。

      人的感情能够转变的如此之快吗?谢致行听着如同背景音乐的嘈杂声,一时间感觉又心累又头疼。
      他低声道:“可能要等外公的丧事办完了才会回去,还有挺多事的,你......你最近怎么样?”

      陆重山想说不怎么样,但是这种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未免有卖惨的嫌疑,显得太矫情了,他觉得不大符合自己的形象,他有点要脸。
      他说:“唔,还行吧,每天该吃吃该喝喝,最近我妈也回去上班了,没人管我。”
      “你都多大人了还会被你妈管吗?”谢致行不信他的话。
      陆重山哼笑一声,半真半假地说:“谁说不是呢,其实我现在正在家禁足,我妈最近看我看得可严了。”

      谢致行果然不信他的话,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冲垂在眼睫上的略长的一簇头发吹了口气,撩开了发丝,说:“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陆重山没吱声,似乎是对他这句话表示了默认,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身后的哀乐充当了背景,偶尔穿插起评书班子的唱词——大伯不知从哪找来的戏班子,一到时间就开唱,难过的比他们这群亲人还真情实感。
      陆重山安静等待了数秒,听了一会那头的动静,谢致行的声音如同一缕轻烟,不轻不重地飘进了他的耳中:“对不起......”

      这就是他想听到的吗?
      陆重山沉默了一会,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与与解脱,但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似乎也没辙,两个人不可能一直这样不死不活地吊着。
      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一路钻进他的瞳孔,缓缓开了口:“没事,我没放在心上,你早点回来,好好休息,别累着自己了。”
      谢致行应了一声,两人又聊了一些,没多久就挂断了电话。

      评书班子还在继续,唱词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嗓音沙哑低沉,很适合这类场合,他自己写的词,唱的是关于外公生平的事迹,主要歌颂生前,惋惜离世,可谓十分敬业。
      因为连谢致行这个亲人都不知道外公生前做出过哪些伟大不朽的贡献。

      后脑勺猛地一下磕在了身后紧靠的梁柱上,他望着大厅外一望无际的蓝天,冷白又凄凉,忽然之间觉得刚才那句“对不起”似乎并没有太大意义——人尚且不能永垂不朽,更何况脱口而出的一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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