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错》在别

59、第 59 章

　　陆重山回到包间的时候，几位中年长辈已经酒过三巡喝了好几轮了，个个脸红脖子粗，也没人注意他进来。

　　吴婧敏感地朝他一瞥，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盯着嘴角细微的红痕，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嘴上是怎么回事？”
　　陆重山摇了摇头，面色平静：“不小心磕到了，小事。”
　　见他除此之外并无异样，吴婧并未多想，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回去抹点药，最近别吃辛辣的东西。”
　　陆重山顺从地点了点头，似是因为疼痛忍不住捂住了半边脸，手指来回磨蹭着嘴唇边缘。

　　吴婧没再搭理他，陆重山也乐得清净，一言不发地偶尔夹起一筷子嚼两口，又刺激到嘴唇上的伤口。
　　但他也不瞎叫唤，默默忍受着皮肉上带来的疼痛，仿佛这样就能“以毒攻毒”，甚至隐隐约约从中体会到了一丝让人麻木的愉悦快感。

　　吴岭绕过几个人走到他的位置旁，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低头说：“出去抽根烟？”
　　才刚进来又想出去，陆重山觉得吴岭就算想躲清静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借口，应该就是突然有话要跟他说。
　　他点了点头，跟着吴岭一前一后出了门，找到了这一层的抽烟区。

　　也许是天气冷的缘故，连抽烟区都没几个人，他走到窗边，伸手接过吴岭递过来的烟，在明灭的火星中深深吸了一口——他的烟瘾不大，偶尔抽根烟当解乏似的。
　　香烟这东西大概是世界上最诚实的有害物，谁能向它一样在外包装上就写上“吸烟有害健康”，不过尼古丁并不会立即要了他的小命，只会在日复一日的成瘾中把他慢慢折磨，掏空他的肺，解剖他的心。

　　吴岭娴熟地从鼻腔中吐出口烟雾，迎着窗外的冷风似乎连牙缝间都感受到了刺人的凉意。
　　他没开口，陆重山也不吱声，好像两个人真的就是没事干出来抽根烟。

　　吴岭抽了小半根，感觉气氛有点沉闷的磨人，自己先憋不住了，扭头望向陆重山，拧着眉问他：“你就不好奇我喊你出来要干什么吗？”
　　陆重山靠在墙边，抽完一口，懒洋洋地冲他一挑眉，矜持道：“不是很好奇。”
　　吴岭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点又被气到，砰一声身上把窗户关上，靠上墙，在浓烈的烟雾中漫无目的地开了口：“那个……就是，我刚才看见了。”

　　终于说出口了，吴岭长舒一口气，感觉短短几十分钟内快把自己憋死了。
　　他本来是先走了，但又想起自己这么早回去也没什么事干，于是折返回来找陆重山，没想到……震惊之余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周围没其他人吧？
　　好在陆重山他们是在走廊尽头很清净的一块偏僻转角，除了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没人经过。

　　即便吴岭也是经历过社会风浪的人，围观了大半场，虽然维持了表面的平静，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掀起了滔天巨浪，脑子里窜出了十万个为什么，最后左思右想还是得找陆重山谈谈。

　　听了他的话后，陆重山反而平静地笑了笑，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
　　他叹了声气，听起来有种冬日里的冷清与落寞：“还好只是你。”

　　吴岭抽了下嘴角，忍不住规劝：“你图什么呢？现在这社会，虽说时代在进步，但是继承了几千年的思想也不可能说变就变，就咱这一大家人，近亲十几个，远的更是不知道又多少，难道你觉得你在他们面前说上几段感人肺腑的演讲，他们会为你的爱情感天动地，义无反顾地支持你们，帮你们排除千难万险吗？”
　　别傻了，吴岭想说，但他也知道这句话太过伤人，堪堪收住了嘴，观察陆重山的神情。

　　陆重山这个当事人倒是显得比他淡定许多，一言不发地抽着烟，听完他的话后神色如常地“哦”了声，说：“我知道。”
　　“你知道？”吴岭一怔，在心中腹诽，看看你这样像知道的么。

　　陆重山侧目看他：“我妈跟我说过。”
　　“......你妈？”
　　……合着连他妈都知道了，那他是白操心了？
　　陆重山顿了顿，改口道：“准确地说是警告。”

　　吴岭眉梢一跳，感觉他这种冷静得仿佛与自己无关的态度格外让人恼火，可偏偏还让人挑不出错。
　　吴岭语重心长地劝他：“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不合适，但咱俩毕竟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总不能看着你走歪路。这种感情能长久吗？现在年轻热血上头可以不管不顾，以后呢？几年后身边朋友都谈恋爱结婚了，你要做个异类吗？”

　　异类……
　　陆重山不止一次从自己这几位亲人口中听到诸如此类的词。
　　也许吧，他想，也许他真的是个异类。

　　面对吴岭他还能稍微理直气壮一点，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把残余的火星捻灭，语气平和地说：“谢谢了，可能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总不能让我去骗人女孩子的感情，太不道德了。至于以后的路怎么走以后再说吧，谁知道呢，不过还希望表哥帮忙保守一下秘密，老人家年纪大了八成是受不得刺激。”
　　“你还知道他们受不得刺激啊......”

　　剩下的话陆重山没再听清便扬长而去，就像他先前面对谢致行时的那些质问一样，连吵架辩解的心力都不再，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现阶段的状况来说，他认可吴岭的话，社会有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运行法则不会为了某一种“惊世骇俗”的行为而作出改变，个人存在于此，难免要受到诸多制约，既然无法以一己之力改变所有，那么学会顺行为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翘首以待的年节成了一个没滋没味的走亲访友大聚会，在小区里见到个人都能寒暄几句，陆重山这样过了几天，做任务似的见了许多位亲戚后，默默忍受着诸多远亲近邻们的各类八卦絮叨与友好关切，一直到吴婧的假期结束回去工作，他也得以成功解放。
　　假期间，他回了原来的房子住，却也没跟谢致行见上一面，连微信也没聊，就好像突然之间断了所有的联系。
　　吴婧本来还不放心他回来，后来见他除了走亲访友外跟个大家闺秀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对面的邻居也似乎是过年回了老家，一直都是大门紧闭，她也就稍微宽了心。

　　自从上次无疾而终的争吵过后，俩人像是不约而同默契起来，对此事避而不谈，最好的方式莫过于不联系，也就不会因此产生矛盾。
　　陆重山觉得大概是前二十来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才让他妈、他哥以及未来诸多可以想见的亲人们给他摆下一道又一道关卡，临了还上谢致行给他添堵。

　　他不想和谢致行吵架，但这一次也不打算去哄人，哪有他平白无故被人找了通茬最后还得他去道歉哄人的道理，他觉得谢致行需要好好晾一晾，不然真以为普天之下为所欲为了。
　　或许这次是个不错的机会，两个人都好好冷静一下，不然三天两头这么闹腾下去，扎的人心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