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错》在别

37、第 37 章

　　第二天陆重山也有一门考试，下午五点多他提前交完卷离开考场，站在教室外等了几分钟张非阳就紧随其后出来了。
　　张非阳单肩背着包，从包里摸出手机，转头说：“陈照他们说在火锅店等我们，已经订好位子了，咱们直接去就行。”

　　几个人专业不一样，考试时间也不同，陆重山和张非阳的这门专业课考的早，但是最晚的两门考试安排在七月初，那个时候大部分院系的人都放假的差不多了。
　　陈照在群里发了个定位，是他们常去的那一家，坐公交也就半个小时，不过考虑到这个时间很可能会堵车，两人还是打了车过去，到店的时候才六点多，还没进店就在门口看见了拥挤的人群，至少十几二十个成群结队的，都很年轻，脸上也都是挡不住的兴奋热闹。

　　张非阳站在门外被堵了个严严实实，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进去，回过头对陆重山说：“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怎么这么多人？”
　　陆重山一耸肩，正要回答，眸光轻轻在这十几二十个男生女生中一扫，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眸微眯，心说还真是巧，他玩味地舔了一下唇角，不紧不慢地回答张非阳：“散伙饭吧。”
　　“啊？”
　　陆重山：“高三的刚考完毕业了还不让人好好玩一玩。”
　　张非阳一顿，心说你怎么知道，但是没等问出口，孙州就在群里开始发俯拍侧拍各种角度的火锅图片，馋的他赶紧催促：“咱们先进去吧，他们俩居然都已经开吃了，还是人吗？说好的是友情呢，在火锅面前不值一提。”

　　两人进去找到了孙州和陈照订的位子，大厅内分布有点奇怪，他们坐的这一边基本满座，但是另一侧斜对面的七八张长桌全都是空的，两边被一条长长的人工种植的花草围栏点缀隔着，形成了一个得天独厚的开放式大包间，显得过于安静。
　　“有人订了，”孙州见怪不怪地解释，正巧看见外边一窝蜂的动静朝那边走过去，抬了下下巴，“喏，估计就是他们，好几十人呢。”

　　孙州和陈照早就点好菜单烫好了一些菜，俩人一来就可以直接吃，张非阳边往碗里夹肉一边不无羡慕地说：“唉，想我当初高考结束的时候班上的散伙饭就吃了顿学校外边的烧烤摊，这么一想很亏啊。”
　　陈照从碗里的肥牛中抬，看了眼那群人：“你怎么知道是高三的？”
　　张非阳：“陆儿说的啊。”
　　陆重山：“......”

　　从进来开始陆重山的兴致就显得不是很高，也没怎么说话，坐下后只是默默的夹菜吃菜，陈照还以为他是考试考得灵魂出窍饿坏了，然而一看碗里，两片菜叶子被他啃了不知道多少口，反正还剩下一片半，吃的十分矜持，胃口小的跟他家刚出生的猫似的。
　　见三人齐齐侧目打量自己，陆重山不慌不忙地咽下后喝了口冰水，冰水滑过敏感地舌尖顺着喉腔缓缓下沉，最终来到胸口的地方刺激得一片冰凉，他面不改色地说：“猜的，今天不是高考吗，看着这么多人长得就像高中生。”

　　不得不说，陆重山顶着这张一本正经的脸说什么瞎话似乎都很有信服度，三人不容有他，很快就扯到别的话题上又开始新一轮的胡侃。
　　陆重山默不作声地吃完碗里夹了大概有五分钟的菜叶子，吃完最后一口后目光稍转，眼皮一抬朝现在早已热闹的那一侧默默瞥了一眼过去，原本只有二十来个男生，现在另外几张长桌不知何时坐满了女生，差不多就是一个班的人数，一时间更热闹了。
　　猝不及防，就和坐在角落里从手机中抬眼的谢致行撞上了视线。
　　俩人都跟见了鬼似的，但好在陆重山恐怖片看了不少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在谢致行不自然的视线中十分淡定地移开了目光，端起水杯正要喝，被张非阳眼明手快地抢了下来：“你喝我的可乐干嘛，你的在那边儿。”

　　陆重山垂下眼皮，瞥了瞥被张非阳拿走的可乐，摩挲了一下沾着水珠的指腹，平静地“哦”了一声。
　　孙州疑惑道：“老陆你今天有点奇怪啊。”
　　“就是，”张非阳附和，“一进来就没怎么说过话，也没吃多少，看着这么红彤彤的火锅都没食欲吗？”
　　陆重山想了想，找了个还算符合实际情况的理由：“考试考懵了吧，天太热了，我那个考场监考老师不让开冷气。”
　　“这么变态啊，老师自己不热吗？”
　　陆重山心说他怎么知道，当然孙州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于是几人开始新一轮的历数学院和学校里各种奇葩的老师。

　　不知道聊到谁了，那几十号人的地盘倏地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起哄声，有个男生拿着话筒首先“喂”了几下，试了下音，然后清了清嗓子，走出自己的位置，站在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面对着全班同学，以及背对着在场这么多不认识的顾客说：“刚才班长说了，这是我们班最后一次集体聚餐了，以后天南海北的一年到头大家可能也见不到几次，有想说的话赶紧说，想表白的人赶紧表白，不然等后悔就晚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年轻躁动不安的心随着最后一个沉甸甸的包袱的离开，在下午五点那个时间得到了彻底的解放，所有被试卷书本考试不得已埋住的情感都随着铃响之后教学楼外空旷的花坛上空纷飞的试卷与绽开的笑脸由着心脱口而出了。

　　男生个子很高，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一只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仿佛是在做国旗下讲话，或者是正在每年一度的文艺表演上进行诗歌朗诵，站在此刻因为他的动作安静下来的大厅内很打眼。
　　他轻咳了一下，低声道：“所以，我想对我喜欢的人表白一下。”

　　“学委你可以啊！”
　　“陈之尧牛逼。”

　　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旁边无关痛痒的围观群众也开始翘首以待，然而男生接下来只是低低笑了一下，调侃道：“我知道大家都很期待啊，不过这一点还是要让你们失望了，虽然是当众表白，但是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只是想给自己一点勇气以免后悔，但是我不打算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会私下里跟她说的。”
　　男生提前打了个预防针，引来一些人的失望，但并不妨碍他继续说下去，就像是在回顾自己高中生涯一般，平静地讲述了对于对方的喜欢，反而让同班同学们更加好奇，纷纷探讨探脑地寻找符合陈之尧所说情况的人。

　　说到最后，男生顿了顿，随即理智又平静地说：“我一直觉得喜欢你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不需要你知道，也不需要你回应，即便你一辈子都不知道也没关系，但是时至今日，出于私心我还是希望你能知道，读书的时候有个叫陈之尧的人喜欢你，所以即便拒绝我也会坦然接受，然后慢慢等到不喜欢你那一天，希望我们到时候见面还能笑着聊聊天。”
　　话音落地，同学们的一番找寻也未果，陈之尧无奈地看了圈坐着的同学们，笑了笑：“大家都别再找了，我还没跟她私下说呢，她八成也不知道，给我留点面子成么。”

　　“陈之尧你怎么这样啊，还吊人胃口。”
　　“完了，要是等会还有想表白的估计都会学你了，身为学委怎么不带点好头呢。”
　　......

　　陆重山旁观了一场少年的真情表白，有点食不知味地戳了戳碗里的肉片，心中一时泛起五味杂陈，随之而来的，是胸口往下的胃里忽然翻起一股难言的难受。
　　对面陈照捧着脸羡慕道：“唉，我高中的时候怎么就没见过这种场面呢，那男生太不给力了吧，弄得我现在挠心挠肺想知道那女生是谁，都当众表白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面子有女朋友重要吗？”
　　“不一定是在乎自己的面子。”话音轻飘飘落地，他拧着身子回眸瞥了眼身后依然闹腾的动静，有了第一个打头的，接下来似乎就成了高中毕业散伙饭暨表白专场，但好在没学第一位那个男生，坦率得让大堂内的气氛持续高涨。

　　“怎么说？”一时间三人都好奇起来，脑回路直的转不过弯。
　　仿佛胃里被倒了一锅火辣的热油，一时间什么奇怪的感觉都涌上来了，陆重山停下筷子伸手在腹部按了两下，忍不住呼出口气，垂下眸眨了眨眼，眼睫上滑落几滴汗水，视线有点模糊起来。
　　他反而轻笑了一下，随口道：“当众表白最担心的不就是对方不喜欢自己拒绝么，假如人女生恰好不喜欢他，又恰好特善良不知道怎么拒绝人，尤其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儿，那不就是把人架火上烤吗，你说是该拒绝还是不拒绝？”
　　当众说出来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私下再等待答案，接受了两全其美，拒绝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给彼此留一分薄面，以后见了面依然还是同学，是朋友。
　　是个很妥帖的人。

　　店内明亮的灯光把陆重山的脸色打得好似透白，黑发蓬松稍显凌乱，衬得脸色愈发冷白。说话时嘴唇似乎在微微发颤，额前鼻尖都泛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握着筷子的手倏地收紧起来，脖颈微弯，骨节分明的手指攥出青筋，淡青色的血管在冷调的白炽灯下无比清晰。
　　他低喘了一口，感觉胃里的疼痛感似乎短时间内无法好转，于是摸出手机解锁随便点了几下，然后抬头冷不丁地说：“我妈没带钥匙，让我回去给她开门。”
　　“啊？这才吃了不到一个小时，还有这么多菜呢。”张非阳嚎道。

　　陆重山挤出个笑容：“放心，我相信你们的战斗力，我这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我妈干等着吧。”
　　陈照：“行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这个点挺堵车的。”
　　孙州：“要不要我们给你打个包？”
　　陆重山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脸上哼哧一笑，牵动起胃部的疼痛，面部表情稍稍抽动了一下，脊背却依然挺得笔直，看不出丝毫异样，他说：“省省吧，别弄得跟八百年没吃过火锅一样，说得好像你们真会帮我打包一样。”

　　他转身脚步不停，却十分冷静地穿过大堂一路走到了门口，迎面就是一股黄昏的热浪，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会，然而也只是片刻。室内近乎冰镇的冷气吹得他仿佛快要窒息，胃部的疼痛得不到丝毫缓解，路边车水马龙，几乎找不到空的出租车。
　　他捂着腰腹弓着脊背，放弃了刚才的强行挣扎，豆大的汗珠从下颌滴答一声滑落，没入T恤的领口与其他汗水交汇，正犹豫是该回家躺回还是去趟医院，身后倏然冒出一个耳熟的声线，听起来有点焦急不安。
　　谢致行站在他身后皱着眉询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