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错》在别

24、第 24 章

　　光阴离合，聚散有时，陆重山曾经认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再过紧密也不过匆匆几十年，亲如父母兄弟也终有分别一日，
　　到了那个时候大概也早已习惯来来去去，可是现在的他似乎还无法做到。

　　偶尔他会假设一下如果当初陆展和吴婧没有离婚现在他们一家人会继续生活在一起吗？
　　答案是肯定的，但也否定，感情会被消磨，曾经的恩爱会在日复一日的冷战中被遗忘得一干二净，强行捆绑的生活那不叫生活，是折磨。
　　所以现在这样最好不过，各自过得舒坦，他不用依附任何一方，顶多……偶尔觉得这个房子太过空落而已。

　　陆重山收起心里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回过头冲他哂笑了一下：“白捡了一个烦人的便宜妹妹，能高兴到哪去？那小丫头才上初中，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大，还不能打不能骂，我妈有的受了。”

　　谢致行大概是坚定了要当根柱子的想法，站在陆重山身旁沉默不语了一会，似乎在来回审视陆重山说话时的表情，静得陆重山心里陡然发麻起来，仿佛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重话伤到人了。
　　不过这种事他也没少做，他伸手在谢致行眼前打了个响指，转身走出了那层微妙的包围圈，往自己房间走，一边说：“浴室就在那边，早点收拾完睡吧，我去给你找衣服，正好一人一次，扯平了。”

　　谢致行深刻觉得这人大概是脸比骨头还要硬，都能让他看出不高兴了，还非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似显得自己无所不能。
　　归根到底，年少轻狂的年纪都是要脸不要命的，怎么肯轻易被人看出软弱。

　　他还没收好心绪，就被差点被陆重山一句话打回原形，蓦地想起了上一次让他如同坐过山车般混乱的记忆，一双眼睛顿时直勾勾地盯着飘着背影回屋的陆重山，整个人倏地有点不太好了。
　　谢致行摸了把自己现在应该已经红透的耳垂，感觉到了上方的温热，然后不太清醒地捂着半边脸颊云里雾里地飘进了浴室。

　　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陆重山起的很早，没想到谢致行起的更早，六点不到房子里就没了他的人影。
　　陆重山顺手给他拨了个电话，打完才想起谢致行估计正在学校，不方便接电话。
　　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还没按下，等待接听的手机就倏地变成了正在通话的状态。

　　陆重山一怔，一时间反倒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致行及时接通电话开了口，倒是拯救了还在出神的陆重山。他说：“有什么事吗？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谢致行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点淡淡的鼻音，耳边还有些许清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和早餐店里老板隐约的叫喊声。
　　陆重山一蹙眉，渐渐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这么早没看见你，没想到你出门的这么早。”

　　谢致行呼出口气，空气中都弥漫着清晨的雾气，将他眼前的景致映得朦朦胧胧的。
　　他故作轻松地说：”我上课啊，晚起的高三生没书念——对了，客房的床单和换下来的衣服我都拿走了，借了客房一个袋子，到时候洗干净了再还给你，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陆重山没反应过来谢致行就挂断了电话，有种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匆忙和急迫，陆重山心说自己有这么可怕吗？随即后知后觉地品味出一点怪怪的感觉——住一晚而已，有必要连衣服带床单一起打包带走清洗吗？
　　他打开房门看着床垫上干干净净的单人床，房间内空荡荡的，很安静，也非常整洁，就像从头到尾都没人来过，空气中充斥着触手可及的浮尘，好似初晨的阳光，有着难得一见的温暖与清澈。

　　陆重山杵在墙边默默靠了一会，片刻后嘴角倏地浮起一抹淡淡的不怀好意的笑，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心想没想到还挺要面子的，既然这样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某人正提着一袋子衣服床单站在学校外的早餐店徘徊了将近十分钟。
　　顶着啤酒肚的中年老板看了又看，实在看不下去，站在进进出出的店门口招呼道：“同学，进来吃点吗，大早上不吃东西很容易头晕的，学生可不能饿着。”

　　谢致行倏地回头瞥了老板一眼，老板在附中外卖了七八年早餐，汤包、蒸饺、粉面都做，这里的学生基本都眼熟他。
　　许多住宿生食堂吃腻了就会让走读的同学帮忙打包一份偷带进来，谢致行看过最夸张的是一位“乐于助人”的同学用装书的收纳箱一层六份，总共打包了十二碗粉和面，外加无数豆浆油条、肉包饺子。
　　早自习结束，那位同学就跟摆摊似的让人“提货”，看得人目瞪口呆。

　　胖老板笑盈盈地看着他，谢致行自觉在人家门口站了这么久不花点钱不太好意思走人，于是走近店内大手一挥就点了一满桌各式早点。
　　老板陆陆续续地把东西端上桌，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充满着大大的疑惑，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三天都没吃过好饭了。
　　直到又来了两个学生模样的坐在他对面，他才安下心这孩子不会撑着自己。

　　周思凡从筷子篓里抽出一双用纸巾擦过后不客气地夹了筷子灌汤包，瞬间嘴里充斥着香味四溢的汁水，含含糊糊地说：“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舍得请我们吃早餐了？”
　　“那你别吃了。”谢致行冷漠道。
　　“我不，”周思凡没人品没节操，有吃的就行，伸筷子又夹了个掌心大的蛋饺，“这么早就应该吃点东西提提神，本来以为补课就不用早自习了，没想到学校还是这么疯狂，不过你今天未免也起得太早了吧，我才出门你就坐这了？”
　　张扬附和：“就你这作息，强烈怀疑你一晚上没睡，你是不是又在通宵刷题试图超过我？”
　　谢致行“啧”了声：“就你还用超过么，你本来就在我后面，请你们吃早餐怎么还话这么多。”
　　说完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谢致行虽然不是一夜没睡，但比没睡还身心难受。
　　他用谢建国教他的卖惨大法自我发挥了一下，成功破掉了他和陆重山之间的“冰”，不得不说，谢建国同志所教的“没脸没皮”方法确实奏效，并意外收获了“客房套餐”。
　　然而太过兴奋，直到两点才迷迷糊糊睡着，然后不到五点的时候就被身下一阵燥热的感觉给弄醒了。

　　凌晨五点，天光已经大亮，透过留了条缝的窗帘投落在地板上，明亮又洁净，可松软的被套之下，床单之上却是一片难以忽视的湿热。
　　谢致行近乎呆滞地起身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身下那处，回想起刚才睡梦间朦胧的错觉，无声地咽了口唾沫，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巧的在陆重山家中发生......他无比庆幸睡的不是陆重山的床，不然他真的就可以上推开窗奔向楼下那片绿茵茵的草坪了。

　　他想也不想地赶紧收拾好脏了的衣服和床单，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购物袋一股脑塞了进去，本来想自己解决一下，又怕吵醒陆重山，最后只得在浴室静默了半晌学习忍者神功，才换上被风吹了一夜已经干透的衣服，五点多就趁着陆重山没醒脸红脖子臊地离开了他的家。
　　一大清早就兵荒马乱，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到了学校外又不想这么早进去，一来二去在门口溜达了几个圈，索性把张扬和周思凡叫了出来。

　　张扬嘴里塞着灌汤包，还不忘“关心”谢致行，眼皮一抬就看见了放在对面座位上的纸袋，他疑惑道：“你大清早还出去买衣服了？哪个店开门这么早？”
　　捏在手指间的筷子一顿，谢致行默默地撩起眼皮觑了张扬一眼，心想还是算了，找这俩傻气兮兮的能开解什么。

　　谢致行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声气，飘起又垂落，仿佛无比漫长。
　　平心而论，他挺喜欢和陆重山相处的，不然也不至于计划了好几天，在家门口守了一个小时，弄得有家不能回，跟做贼似的。
　　他有时觉得这种喜欢相处的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但追根究底似乎又说不出哪里不太对，虽然时常不敢深究，但偶尔陆重山一句话就会像水面石子似的惊起心里一波细小的连漪，直到清晨时分不受控制的身体反应，睡梦中若隐若现的模糊侧影，才将早已存在的答案无遮无拦地摊开在了他眼前，仿佛一切都已经呼之欲出。

　　谢致行放下筷子，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仰起脸盯着头顶锃亮的日光灯，直到双眸凝聚起惨白的光点，产生隐隐刺痛的感觉，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心口那股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
　　谢致行心想，他大概不是个什么正经人，他可能没办法和陆重山做朋友——他想挖人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