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错》在别

25、第 25 章

　　九月初一开学，校园里顿时热闹起来，林荫路两侧仿佛都换了一茬又一茬的新叶。新旧交替，行色匆匆。
　　陆重山上学期申请了经济学专业的辅修，如今一开学两个专业的课轮着上，不用教学楼之间来回跑，再加上七七八八各类大考小考，感觉自己读的不是大学，仿佛重回高中，好在杨教授那边给他们安排的活暂时告一段落，他有幸得了点空。

　　大教室里人满为患，陆重山到得晚，捡了个偏僻点的后排座位坐下，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倏地轻快地弹了一声，拿出手机一看，是谢致行发了条微信过来。
　　谢致行：你在学校吗？

　　陆重山疑惑，陈大嘴现在这么没威严了么，上课还敢玩手机。
　　他回道：在学校，不过你现在不是应该正上课吗，不怕窗户外陈大嘴飘过来？
　　谢致行：......我今天考试，现在休息。

　　陆重山想起来了，附中每学期开学各个年级都会有一次开学的摸底考试，这个决定被无数学生痛骂，但从来不改。
　　自律的人放假在家依然看书复习不断一天，想玩的人就算天天有人盯着心也不知道飘到哪去了，以至于每次摸底考试的成绩都非常不能看，老师们痛心疾首，学生们视若无睹。
　　好的依旧好，差的能让人大跌眼镜怀疑人生。

　　陆重山觉得以谢致行这段时间的复习，怎么着也不至于太差，休息时间玩会手机也无可厚非，反正他高中的时候也是手机不离身。
　　他打字道：你好好考，好歹我也给你当了一个月家教，不能丢脸啊。
　　谢致行看起来有些敷衍地回了他一个字：......哦。
　　然而聊天页面很快又是“正在输入中”，谢致行继续打字：我中午可以去找你吗？
　　陆重山：“......”

　　他才刚认为谢致行算是挺有自制力的，这么快就打他的脸，好在没人看见。
　　他一脸疑惑：你考试怎么出去？你这是高三不是大学？
　　谢致行：西门这几天中午不关，离你学校几分钟就到。

　　走廊转角三五个人聚在一起抽烟的男生，还有和他一样趁着这点休息时间玩手机的，谢致行靠在围栏边手指来回在手机上蹭来蹭去，一时间说笑的声音嘈杂，烟雾缭绕混在初秋的凉风里，闻着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本来他是在教室里的，但也担心这个时间陈大嘴或者年级主任冷不丁就出现在教室外窗户边，想来想去还是这里最安全，虽然“为非作歹”的人不少，但正因为大家都喜欢在这块不干正事，也养成了通风报信的习惯，老师一来就可以从这边的楼梯往楼下溜再若无其事地从另一侧上来，大家都练出本事来了。

　　打完这行字，谢致行忍不住皱起了眉，这样说会不会显得他太急切了，感觉自己就跟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格外没见过世面，哪里都想摸摸蹭蹭一下，更忍不住想靠近那个人一点。
　　虽然他知道这样挺不好的，陆重山有男朋友，要是知道自己的心思会不会觉得他很龌龊？

　　他纠结着点上这条消息，打算撤回好了，结果发现已经过了两分钟不能撤回，最后索性认命地等着陆重山的拒绝的，然而一分钟两分钟过去，陆重山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屏幕上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下文，谢致行的胃口被吊了个十足，一颗心也跟着被高高悬起，然而直到下一堂考试即将开始，几个抽烟的人都陆续往教室走，他都没有等到陆重山的回复。

　　陆重山原本是找了个没人坐的两人空位，书包被放在里侧的桌上，正纠结要怎么回答谢致行，身侧的过道间忽然落下一小片阴影，教室中央明亮的灯光被人从身后挡住了小半，有人嗓音温柔地对他开了口：“同学，旁边有人吗？”
　　他按在键盘上的手一抖，差点把还没思虑周全的话发了出去，一抬头竟然是张妍芯正低头微笑看着他。
　　瘦长的手指当即在手机一侧按了下，屏幕被锁上，他说：“没有。”
　　张妍芯愉快地笑道：“那可以坐过去一个吗？”

　　陆重山其实很想说不可以，他找空位就是想一个人坐，这个教室里都是不同专业不同班的人，他没兴趣和不熟的人打交道。
　　但张妍芯一个女孩子一直站在他跟前，似乎都引起了周围人隐约的注视，加上之前在社团待了一年也算认识，他没理由拒绝。
　　于是挪到了里面的位置，把书包塞在了椅子上，顺便重新解锁了手机打算回复谢致行。

　　然而谢致行在五分钟前又发了一条：算了，下午还要考试，中午时间不够还是不去了。
　　看着这句“算了”，陆重山莫名联想到谢致行委委屈屈的表情，仿佛自己是个负心汉，自己做了什么伤人心的事，而谢致行指不定正在草稿纸写自己的名字疯狂打叉。
　　他被自己的脑洞惊了一下，把输入框里那句“想过来就来吧”给删了，翻开书拿出笔，做好一副认真听课的准备。

　　教室里的动静逐渐低了下来，老师在讲台上开电脑准备PPT，张妍芯又小声的开了口：“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都能见到你，我忘记带书了，可以借你的一起看吗？”
　　陆重山无奈，心说张妍芯既然选了辅修又不带书，上课来玩吗？
　　不过还是把书推了过去，上到一半听讲台上的老师讲理论知识听得无聊，最后干脆把书让给了张妍芯，自己开始一心二用边听课边玩手机。

　　张妍芯回头悄咪咪望了一眼隔着几张桌子的自己的小伙伴，用眼神暗示了一下，三个室友恨铁不成钢，朝她指了指手机，开始在群里疯狂指导她。
　　她当然不是选了经济的辅修，张妍芯还没这么丧心病狂给自己期末找事做，她和陆重山的缘分也没这么巧合，纯粹只是前段时间刚开学一位室友在其他群里无意看到了物理系的辅修名单，一扫之下就见到了个眼熟的名字。
　　张妍芯喜欢陆重山在寝室里不是秘密，给几个小姐妹看过当初社团拍的集体合照，被称赞了一句“眼光不错”，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张妍芯的喜欢仅限于口头上在室友间的寝室夜谈，至于行动，她明里暗里表示了几回，可陆重山从来没回应过，但转念一想，至少没拒绝过，不就代表还有机会吗？如今为了喜欢的人她也算牺牲不小，自己专业都学得磕磕绊绊，居然跑来上辅修了。

　　张妍芯深吸口气，飞快地扫过群里的聊天记录，觉得这群人实在不靠谱，只会嘴上嗨，还是自己这种循序渐进的方法比较好一点。
　　她转头对陆重山露出个青春又明媚的笑容，说：“之前放假你很忙吧，社团里大家想约你都约不到。”

　　陆重山按着手机的手一顿，前方是老师口若悬河的讲课，给他们将从以前到现在的经济发展历程和趋势。
　　经济的发展是具有周期性的，到了一定时间一定阶段，必然不会以人的意志发生改变，但是人本身不会。
　　不撞南墙不回头，大概是大多数人的天性，只要不是否定的，就必定会有肯定的可能性。

　　陆重山低低笑了一下，教室内的窗帘被尽数拉开，阳光落在他的桌前和脸上勾勒出一层层或明或暗的光影，张妍芯一时怔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斟酌了一下措辞后，陆重山平静地开了口：“虽然你没有明确表示过，但是我的感觉一般还是很灵敏的。”

　　他以为当初放假的时候已经把拒绝的意思表示的很明显了，没想到一开学居然又能遇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没兴趣吊着别人的胃口，拖拖拉拉也不是他的风格。
　　双眼骤然一缩，没料到陆重山突如其来的开口竟然这样直接，张妍芯心中一紧，陆重山这是......知道多久了？
　　她略显踟躇地点了下头，眼睫慢慢垂了下去，轻轻眨了一下，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陆重山竭力忽视对方此刻的咬着唇无比克制却又忍不住难过的表情，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他轻咳了一下，在前方老师干哑的声线中他的嗓音是低低沉沉的悦耳，可落在张妍芯耳中却是无比锋利。
　　陆重山说：“谢谢你的喜欢，不过还是点到即止好了。”

　　他说得直白而简洁，却一点委婉的余地都不留，张妍芯要是还听不懂就纯属故意装傻了。
　　张妍芯紧紧咬着下唇，试图最后挣扎一下，声音细弱的都在发颤：“就不能......试一下吗？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指腹在手机侧边来回勾着，陆重山想了想，说：“有感情存在的叫做尝试，可是没有的......”
　　陆重山没直说，但张妍芯瞬间明白了——那叫浪费时间。
　　陆重山既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也不想浪费她的，如今一口气说开，要是她能接受，或许以后见了面还能打声招呼做个朋友，要是不能，陆重山大概也不会可惜两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可张妍芯还是忍不住难过起来。

　　她强忍着眼中和心里的酸涩，脑子懵懵地翻着桌上的书本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才翻了两页又陡然想起这本书是陆重山的，一时间感觉更难受了，背上自己的包旁若无人地从教室里匆忙走了出去。
　　老师刚一转身，就见到一个如同鬼魅般的白衣身影从教室最后排飘了出去，眼睛瞪得溜圆，无奈地拍了桌子，提醒众人：“别看后面了，都看看我，人家再好看也不会给你们考试划重点。”

　　教室响起成片的哄笑声，陆重山心里叹息一声，心说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就是用来伤的，哪有那么多能够两全的方法。
　　他拿过课本，随手翻看一页，两节课在老师滔滔不绝催人入睡的讲课声中结束，公交开了七八分钟才到和张非阳他们约好的七食堂。

　　“还好有我们占座，不然就你这龟速估计只能吃点火锅底料。”孙州说。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陆重山边坐下边回道：“谁让你们非来这里吃，坐公交都要十分钟。”
　　他点开手机，是谢致行发来的微信：晚上行吗？我今天不上晚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