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英雄传》南山秀

7、第七章 大战前夕

　　若水是带着师父的骨灰上路地。
　　他知道师父在最后关头没有说完的话，青岩道人是想让自己的徒儿把他埋葬在欧丝之野。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勇气到那个地方；死了，却想在那自由之地得以长眠。
　　一路之上，若水的脑中都恍恍惚惚地。他没想到将自己自幼抚养成人的师父竟然是个修成人形的妖怪，也没想到师父最大的理想竟然与重光一样是欧丝之野的自由。手抚着师父遗留给他的无字天书，往事历历在目。他一路疾驰着，泪水不绝地自眼角滚落。
　　什么是妖？什么是人？这些平时根本就没有想过的问题，却第一次把若水的脑子搅得昏昏沉沉。与重光的贵族出身不同，若水随着师父云游天下，看多了王公世家们高高在上的权威与普通黎民的苦难，也看多了由于不平等的社会地位给不同的人所造成的天壤之别的生存环境。在听到欧丝之野的传说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天然地、不可抗拒地，是人为了生存与秩序所不得不付的代价。而王室与贵族，则根据上天的旨意、以及他们不平凡的出生，天然的享有着凌驾与人之上的权利。但这一切真的完全是正当地、天然地么？人生而不平等，也真的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么？相比于南山秀之类的精灵来说，人对于平等与自由的渴望真的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幻想么？而女娲娘娘的封印结果，究间是把整个大荒赐予整个人类呢？还是仅仅赐给那些撑控着国家命脉的权贵呢？另外，象南山秀那样的精灵、师父那样的妖怪，真的就没有权利在大荒的土地上生存么？
　　与其它各国不同的是，欧丝之野不仅仅有人，还有妖与精灵。他们同处一个国家，其共同点仅仅是因为他们都渴望能够自由与平等的生活。重光？他也是这样的人么？重光的平等与自由真的与欧丝之野的理想相同么？若水看着身侧的重光。那张严肃的脸上，分明与自己一样还残存着稚气。他的勇敢、豪爽都令若水十分倾服。但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仍然是天生在他的骨子里，隐隐然的让人望而生畏。若水又看着重光周围的那些少年游侠们，一个个都现出对着他景仰膜拜的神情。不需要某种形式的权力，重光在他们之中的权威似乎是天然地、自发地就树立起来了。
　　北上就是伏有重兵的务隅山。当年北荒的大帝共工，就是在这山中降服了挣脱女娲封印的奇凶怪兽九头婴，才确立了他在北荒无人可比的地位。重光一行人绕着小道前行，躲过了柔利国的伏兵，至中午时分已北行了八百余里，出了北端的入云峡，来到北平丘的原野之上。想着再行一日一夜，便可到欧丝之野，众人心中都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气。
　　重光看了娘里娘腔的柔利国王子一眼，却正对上了他满怀着恶毒的眼睛。不由地哈哈大笑，索性踹了他一脚：“妈地，你个小人妖，看来还挺不服气地。”
　　柔利王子冷哼了一声，“要不是暗施偷袭，你以为本王子就会这么轻易落入你的手中么。”
　　“重光大哥，放了燕世兄罢。”青青心中有些不忍，再怎么说，他们名义上总是来营救自己地。“前面就不是柔利国人的地界了。你劫持着他，也没什么用啊。再说，你也犯不着就与柔利国结下深仇大恨罢。”她说着，又转头对着柔利国的王子说：“燕世兄，大家都是奉了共工大王的玄铁令办事，也犯不着这么认真了。你回去告诉我父王，就说我很安全，能照顾好自己地。”
　　重光听着她出言求情，以为是她自己也想就此回国了。听了她与柔利王子的对话，却是还要随自己一行上欧丝之野的样子。连忙说：“得，要放就一起放，臭丫头，你也给老子滚罢。”
　　青青听了这话，气得两眼翻白。她涨红了脸，却一时不知道怎样回骂的好。那柔利国的王子却早忘了先前的狠毒劲，连忙安慰道：“世妹别和这种粗人一般见识。” 南山秀瞟了他们一眼，却嘻嘻地笑了。他促狭地看了青青一眼，满眼的不怀好意。青青似乎从他眼中读明白了什么，脸涨得更红了，叫道：“臭山精，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乍啦？我想怎么回事了？”南山秀笑得更暧昧了。“重光，算了罢。先放了这王子，至于公主么，以后可能还用着，让她再陪咱们一程也是好地。介俏的小美人，不多看几眼多可惜。”
　　青青有些哭笑不得。但他的话却无疑正合了自己的心意，当下索性装个糊涂，闷声不响。柔利王子却不干了，嚷道：“重光，你不放了青青公主，我也不走。”
　　“不走？”南山秀瞪了他一眼，“小人妖，老子看着你就不顺眼。要不走，老子立马把你阉了，让你做个真人妖。打扮一下，说不着比小美人儿还更美罢！”
　　青青听他说话粗俗，不由得直皱眉。“喂，死山精，你说话好听点成不？”又转头对柔利王子道：“双飞兄，你放心，他们不敢奈何我的。你先走就是了，给我父王带个平安信。这才是挺要紧的事呢。”说着，连连挤眉弄眼。柔利王子燕双飞看着，也弄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心下却觉得美人儿关怀自己，不由的大为兴奋。听着她软语温腔地说着要紧事，连忙答道：“世妹放心，我一定会把这口信带给世伯王的。”
　　重光听着好不奈烦。一挥手解开了燕双飞的穴道，“人妖王兄，先头得罪了。你他妈的给我滚罢。”他话音刚落，南山秀在燕双飞的马屁股上猛踹一脚，那马驮着燕双飞的惊叫，飞也似的径自跑了。
　　青青狠狠瞪了重光一眼，正想着骂他几句。却听见前方马蹄声响，前去探路的几个弟兄飞奔了回来，叫道：“老大，前面发现了大队骑兵，有五六百人。”重光听得精神一振，要紧忙问，“打得是哪国的旗号？” “散散乱乱地。”探路地一头喘气，一头叫着：“弄不清是哪国的。他们也发现了我们，追上来了。”
　　说话间，就听着半空中大鸟清脆的鸣叫声远远传来。探路的弟兄急叫道：“那大鸟上有人，厉害的紧，跳蚤大哥刚才就是被他抓了。”重光听了大怒，心想着莫不又是青翼蝠龙之类的怪物，连忙执了半月弓，搭上惊天矢便准备将那鸟射入下来。
　　“是山鬼妹妹。”南山秀大叫了一声，“重光，是自己人，别动手。”说话间，就听着空中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远远地一个银铃似悦耳的女音脆生生地叫道：“是山精哥哥哎，吓我一跳。” 那鸟似乎也发现了南山秀，欢叫了声，便急飞了过来。
　　若水看那空中巨鸟，五彩斑斓地十分漂亮，红冠、长喙，七彩的双翼与长长的稚尾，在空中画着弧线下来，便似长虹一般。那巨鸟尚未落地，上面却跃下个红发彩衣的女子来，嘴中叫着：“幸好是碰上南山哥哥，要是敌人可就麻烦了。”
　　那女子长身玉立，发似火红，肤白如雪。身披着七彩长衣，彩带随风飞舞，却赤着双天足，踝上套着数个黄金环子，行走间叮叮作响，煞是悦耳。她满脸堆笑，眉宇间尽是欢喜之色。“彩儿一路地向你们这方向嚷个不停，原来这早就发现你了呢。我还以为它不听话，狠狠地扁了它几个暴粟呢。”七彩鸟听了这话，叽叽咕咕地叫个不停，似乎和南山秀发着满腹的牢骚。那女子听了，又咯咯笑了，抚着七彩神鸟的大红巨冠柔声道：“鸟姐姐，算脸儿错了么。原谅一次，行不？下次要再乱打你，你打回就是。可别老是向着这山精告我的状，成不？”
　　重光讶异地看着彩衣女子，“南山，这女子是你们一起的。”南山秀笑嘻嘻地点点头，“她叫脸儿，你也可以叫她山鬼。可别看她活泼漂亮地，可不是人哟，也是山精哎。要是被她迷上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话说的重光脸上一红。他连忙转头，却正好碰上了青青的目光，正狠狠地盯着他呢。
　　“你不在欧丝之野，跑这儿来干什么？”南山秀问着。“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些好朋友，他们可都是来救援欧丝之野的豪侠呢。”
　　“不用啦。他们的大名，这几天在北荒可传的快呢。”那叫脸儿的彩衣女子仍然笑个不停，“以三十四人的区区小队，竟然全歼了大人国的百余名武士方阵，实在是让人佩服。”
　　重光听了，先脸有得色的哈了声：“消息这东西，比人可跑得快多了。”话刚落，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叫了声：“全歼？不可能吧？我们顶多也就是击溃了他们而已。”
　　“得，得，你可别谦的过分。”脸儿却不理会他的惊疑，收起了笑靥正色道：“大人国的六万大军，已在五天前誓师出发。兵分两路，直杀欧丝之野来了。此番他们以举国之力来犯，其志在必得。重光王子，真正的血战其实刚刚开始呢。”
　　“那你们跑这么远来干什么？”南山秀有些急了，“五天？算着日程，他们应该就到了欧丝之野的边境了。脸儿，你怎么不在那儿陪着你月之华姐姐！”
　　“你急什么急啊？当我们来玩啊。”脸儿满脸的严肃，“大人国的两路大军，一路由他们的大护国师厘风野率领，有一万五千人，由正面直扑过来。一路由大人国王厘人野亲自统帅四万主力，妄图从榆山道偷入欧丝之野。前后夹击，一举而灭我国。三天前，月叔叔亲自率人前往榆山道阻击厘人野的大军；而月之华姐姐则统师我军主力五万人，前来与厘风野决战。昨天早上，之华姐姐命我和墨华黎率着一千人马偷往厘风野大军的后面，以做疑兵。之华姐姐的大军正在衡天野上严阵以待呢。”
　　“什么？月之华带出了五万人？”南山秀更惊了，“这几乎是欧丝之野的全部兵力了。月师兄那儿还能有多少人？”
　　“只有一千五百人。”脸儿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全歼厘风野的偏师，然后赶回欧丝之野，与厘人野的主力决战。之华姐姐命令我们在厘风野军队的后方出现，就是想逼迫他们尽快决战。”
　　“你们的计划虽然大胆，却有个致命的弱点。”重光突然插嘴，“厘风野既然是偏师，他不会冒然进击的。”
　　“这还用着你说。”脸儿撇了撇嘴，“之华姐姐也知道。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引诱他们快速决战。”
　　“我们现在离厘风野的军队有多远？”重光问道。 “也就两百来里路罢。之华姐姐怕被对方发现我军主力，所以大军不敢离开衡天野太远。离厘风野现在还有三百多里路。”脸儿带着忧色说道：“之华姐姐说了，要是明后两天再不能跟对方决战，也只好回师欧丝之野了。”
　　“回师？”重光惊道：“你们不要命了。那大人国前后夹击，我们再也没有胜算了。”
　　“就你知道的多。”脸儿心中其实也忧愁的紧，没好气地道：“之华姐姐也清楚这一节。可你知道，月叔叔只有一千五百人。虽然榆山口地形险峻，可也不能守得多久啊。”
　　“你们这一千人都是轻骑兵吧？”重光没有理会她的烦躁，若有所思地问道。
　　“那自然。我们乘夜远来，自然都是轻骑兵了。”脸儿看着他的神色，问道：“莫非你有什么妙计？”
　　“哈……”重光纵声一笑，“什么妙计？以眼前的这种形势，便是不顾一切的迫使厘风野进军罢了。我没什么妙计，他妈妈地，山鬼妹妹，你们要信的过我，就跟着我干罢。咱们人少，不能与他们大军交锋。找那些殿后运送缁重粮草的拼拼命，总还可以凑合着罢。”
　　“对！”若水欣喜地道：“大人国的军队食量惊人，需要的粮草也多。没了这些，就迫使他们不得不加速战事。”
　　“着哇。”南山秀伸掌猛拍了一下重光。“要是还不行。我们今晚我们就干脆冲进厘风野的大军营地，大杀个痛快。”
　　“好，我们就先偷袭他们的后队。”脸儿也是面露喜色，“先前墨华黎将军也是此意。我们已经探明了大人国军队的后队营地，就在离此一百五十余里的地方。重光王子，我们现在先去同墨将军汇合，再具体计议吧。”
　　“哈，且先慢，听说我跳蚤兄弟被你抓了。先把他放了罢。”重光笑着说道。 “那，那个瘦骨伶仃的是你们的人啊？”脸儿脸上有些扭昵，“那家伙好没正经。一见了我，就不三不四的胡说八道。被我打了两巴掌了。”她说着向着南山秀伸伸舌头，“南山哥哥，我可是不知道他是自己人哎。”
　　“你怎么就打人家了？”南山秀知道她的性情。嘴中说的轻轻巧巧两巴掌，手下却肯定重得紧了。“人家跳蚤怎么不三不四了。” 脸儿面上一红，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与跳蚤一起前去探路的那个兄弟却笑道：“跳蚤哥见了这位女侠，就一个劲的夸赞人家鸟儿漂亮人漂亮，要……，要什么什么地……，结果被这女侠狠揍了顿。”他哈哈笑着，嘴中虽说的含糊，重光他们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重光笑着啐了一口，“他妈的，这跳蚤，是该打了。”
　　重光一行人与墨华黎的一千人马汇合的时候，太阳已渐渐地在平原上落下去了。墨华黎吩咐手下的人马在一片丘陵后生火做饭，整顿装备。若水看着那血红的阳光毫无暖意的拖着迤逦的影子，慢慢地在地平线上落了下去。重光与他的那些弟兄却个个兴奋的高声谈笑着，对着即将到来的大战充满了昂扬的斗志。连被脸儿打的鼻青脸肿的跳蚤也早就忘了伤痛，又蹦又跳的唱着舞着。他时不时地还向脸儿偷看几眼，却被脸儿狠狠地瞪了下。吓得跳蚤一哆嗦，再也不敢偷看了。青青看在眼里，不住地咯咯而笑。
　　队伍出发的时候，月亮渐渐地升了起来。轻骑兵们让马衔枚裹蹄，悄无声息地在月光下向敌方运动而去。若水看着南山秀那凝重的脸庞，不时的抬头看着清晖淡洒的月亮，便问道：“南山兄，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后天就是十五了。”南山秀仍然若有所思的看着月亮，“十五！老天爷你保佑我还能看到月亮。”
　　“哈，南山兄，想那么多干什么？”重光哈哈笑着：“人生自古谁不死？后天能活着看到月亮也罢，死了去地狱也罢。大丈夫只求纵横天下，快意人生，夫复何求？” 他的话语慷慨激昂。若水与南山秀听了，都不由得心血为之一振。
　　“正是！南山兄，我们各人只求为自由的希望尽力。哪管得着那么多了。”若水也高声的叫道。脸儿却皱上了眉头。“我说你们几个，小声点行不？”南山秀嘻嘻一笑，冲着若水作了禁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