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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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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上花锄,我回去了。
那坛子我没拿,原样埋回。往后如果有人问起,就说送给她了。想来除了始作俑者,也没有谁会特意来问。
我回到我们院子里,在我种的木樨树下挖出我悄悄埋下的雪水。哼!谁还没有狡兔三窟呢?当日我埋这个是怕姑娘又送完了自己没用的,如今却正好,现在能填了窟窿。
对了。江南老宅里的木樨树下还有几坛女儿红,是夫人怀孕时老爷亲自埋下的。我知道位置,回头要告诉姑娘。
她们婚后应该有时机能回一趟故里吧?
姑爷那个人淡泊名利,志在山水。小小年纪就已经离京多次,是为求学,也是为求山水。
姑娘曾经偷偷跟我分享一本书,名作《金陵漫道》。此书记载了笔者初入金陵所见所闻。因其用笔清新脱俗,典雅中透着可爱,甚得京中这些未出门的闺中姑娘心意。
而这样一本火热流传的游记,姑娘为何要偷偷跟我分享呢?那时六月的阳光正盛,清风送来了窗外的薄荷香。姑娘她捏着帕子羞赧笑道:“这个是我。”
我:“啊?”
那截嫩白的指尖再度在书上戳了戳,姑娘红彤彤的脸向着窗外,不敢看我。
我满眼疑惑地去看那段文,什么也没看出来。
“哎呀!”她急得跺了跺脚,抢过书对着某一列指道,“这个。”
那双眼睛不敢看人,耳垂红得滴血。
那一行在卷首,写的是“故人爱红叶,为此访寒山。”。
我那时心里咯噔一声,问道:“姑娘说清楚,这是……”
我同姑娘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我确定,姑娘不曾同哪个男子有过多接触,也没有为哪家公子辗转反侧。这个游记……
“是谁?”
姑娘既羞且喜,眼波潋滟动人。她软软道:“这书,是周大哥哥写的。”
我翻了翻书脊,作者写着:小周天。
还好,跟私相授受扯不上关系。周公子常年不在京中,谣言也不可能传起来。况且我家姑娘光明磊落,不会做授人话柄的事。心中一定,我便试探道:“姑娘怎么知道这是写的你?”
姑娘抿唇,但笑不语。
那之后过了约摸三月,周大公子归京。两府走节礼,老太太把里面收到的花瓣纸分了三样给姑娘。极凑巧,那纸里夹杂了八张色彩绚丽,形状优美的叶子。
凑巧落上的几片叶子而已,搁哪儿都传不出私相授受的流言,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姑娘欢天喜地地收起来了。
哎……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我抱着坛子挪出去,园子门口看门的小丫头要来帮我,我避了避,道:“你悄悄帮我看着,看等会儿有哪些人来过。悄悄的啊,回头告诉我,给你好果子吃!”
“哎,晓得了!”
小丫头脆生生的应了。
于是我搬了重重的一坛水回去。回院子以后,守门的皓彩莹辉正在廊下翻绳子,见了我连忙起身。我问:“姑娘可唤人服侍了?”
“没呢,进去换了两次水,姑娘一直在绣,没停过。”
这得绣了一个时辰了吧?我心里酸酸地想,等这嫁衣绣完,姑娘就不是我的姑娘了。
雪水开坛第一杯。我寻了周姑娘上次送来的好茶来配,又吩咐厨房做了些精致的茶点。等茶放到面前,忽又想起之前收藏了一套雨打荷塘的茶具,又唤人寻了出来。
三位姑娘是在我清洗茶具的时候来的。
“听说表姐的雪水挖了一坛出来,我们几个来蹭姐姐的好茶吃!”
“正是,表姐的茶泡出来,总是格外香。表姐行行好,赏我们一杯罢~”
她们热热闹闹地来,饮了两盏茶后,欢欢喜喜地去。若不是心中有数,我都看不出来她们说来看笑话的。
姑娘莫名其妙地送走了她们,进屋里看书了。我提着食盒去园子。
“语姐……”小丫头悄悄地唤我,指了指门里,比出三根手指。我寻偏僻处放了食盒,然后跟她蹑手蹑脚地躲到假山后面偷看。
“快点儿快点儿!”有个红衣丫鬟在催。旁边还立着三姑娘。
年纪最小,姑娘最为亲近的三姑娘。
“哎,挖到了!这怎么有两坛啊。”
“哗——”
树下传来了坛子破碎的清响,然后在“臭死了”“好臭啊”的尖叫声里,丫鬟主子都跑了。只剩两个粗使仆役,又把东西埋回去。
“哼!”就不能对这府里抱一点美好的期望!我咬着牙,心里开始盘算怎么给报复回去。
后来中元节那天,我偷偷放了些纸钱灰到三姑娘的门口。嗬,听说她吓得哭了,还请了大夫开药压惊。
我反正每日美滋滋地研究方子,给我们姑娘准备各种各样玉露香膏汤水调丸,为新娘子保养肌肤做最后的奋斗。
用我俗人的眼睛来看,我姑娘真是漂亮得闪闪发光!
听说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果不其然,等我姑娘养得浑身肌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的时候,府里已经在准备过八月十五了。
婚期已经很近了。我忽然意识到的时候,情绪跌落下来,竟然又是一顿急咳。
中秋这天的月亮很大,很圆。这是我们离开江南来京中度过的第七个团圆节。
小时候我和姑娘常玩一个游戏,在月光下踩着影子跑。姑娘边跑边喊:“语姐,月亮在追我!”
“哈哈哈哈哈,月亮跟着我走!”
“语姐,为什么白天没有月亮啊?”
“白天语姐跟着我,晚上月亮跟着我!语姐就是月亮!”
月随人走,我随姑娘,我做她的月亮,只照她一人。而沿途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污秽,就通通隐没在黑暗中。
我曾经以为,能这样过一辈子。直到姑娘,遇到她的太阳。
那时候,周家的聘礼可真是丰厚啊,还没看见礼单,就先看见了府里姑娘姨母们烧红的眼。
最最意外的,随聘礼来的,还有一个娘子,专门负责调理新娘身体的,听说是周家向皇室求来的。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不是周家求来的,是我求来的。我姑娘年少可爱,来这府里之后却一年比一年柔弱沉默,曾经率直的少女心性和偶尔的活泼放肆都熬得一点不剩。
不只是心性,身体也大不如前。老爷教女素重心性,我的姑娘虽然丧父难过,却绝不会一蹶不振垮下来。这府里背地里做了什么,我猜不到,也不敢猜。但抓住机会偷偷向周夫人求个女医,还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