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北上 ...
-
无论这个孩子是不是小世子,现在也已经是唯一的线索了,看来他必须去金国一趟了。
“官爷,那小的下去了?”李狗儿试探的问。
沈追挥挥手,李狗儿逃也似的往外跑。
“等等。”沈追突然出声。
那李狗儿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官爷,我知道的可都说了啊。”
沈追翻了翻自己的荷包,沉默了一下,一时间他竟然忘记了自己历来是家里最穷的一个。
于是粗鲁的拽下旁边红翎卫的钱袋,翻了翻,一把扔给李狗儿,“赔你的驴钱,以后再让我见到你偷鸡摸狗,后面的刑具看见了吧。”
李狗儿如蒙大赦,跪地砰砰砰的磕头,“小的回去就金盆洗手,小的再也不敢了。”
磕完,兔子撒鹰一样跑了,生怕沈追再喊他回来。
“老陆,你先留在这儿整理各处来信,我去齐王那儿回禀。”
“是。”
齐王自从小世子丢失之后,便一直没有上朝。
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五,二十五岁的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的大好年纪,而上面的四个哥哥最小的也三十二岁了。
最大的哥哥是元后所生,被封为太子,即是长子,也是嫡子,名正言顺,今年四十二岁,作为太子,这个年纪也已经有些尴尬了。
皇帝是开国以来第三任皇帝,年轻时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年纪渐渐大了,精力不济,又不肯放下手中的权柄,于是在儿子之中玩儿起了权衡之术。
齐王穆桓年纪渐大,皇帝的目光已经投到了他的身上。
他是现任皇后所生次子,太子是元后所生长子,元后是皇帝还在潜邸时的妻子,而他的母后是皇帝为了拉拢边境武将,而娶的继任妻子,皇帝与元后有着共患难的情谊,太子虽然庸弱,但地位稳固,他的母后一心扶持三哥与太子相斗,已经招至了皇帝的厌烦。
齐王妃沈懿欢是皇后娘家隔房女孩儿,全家上下世世代代驻守西北边关,他这小舅子沈追骨骼清奇,师从如今的御前侍卫,从前江湖上有名的天刀薛山,从出师起便做了他的红翎卫,现在正是弱冠的年岁,升为他红翎卫的指挥使。
现如今成年皇子已经开始封蕃,即便像他二哥三哥四哥一样赖在京城不走,也没有丝毫的好处,所以若想有所作为,离开京城势在必行。
“姐夫。”
外面传来沈追着急的声音。
齐王抬抬手,示意门客们暂停。
“进来吧。”
沈追推门进来,见屋子里的四个熟人,打招呼,“见过宗先生,纪先生,陈大人,高主事。”
这四位先生便是齐王穆桓的心腹,陈大人已经入仕,在翰林院做个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其他三位先生都是举人。
“姐夫,风雨楼传来消息,有人见过承恩侯府的人载着一个小孩儿往北去了,风雨楼派人确认过,是承恩侯府的人,过了大名府以后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行踪,不过,来的人招认,最终目的地可能是金国。”
卖到金国,只有一个下场,穆桓面色平静,屋内所有人沉默下来,距离小世子失踪这么久,也许……
自从二十年前父皇征讨金国,金国皇族对朱穆仇深似海,希望他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齐王穆桓也只这一个孩子,病歪歪的长到如今,从情从理,都不能轻易舍弃。
沈追一直提着心留意着齐王的态度,齐王和世子之间的事,他是尽知的,所以从出事以后,齐王四处发难,他却从从不参与这些事,一是因为他自知年少,朝廷的弯弯绕绕他不懂,免给齐王和姐姐拖后腿,二是因为在他心中,找人远远比复仇更有价值,人海茫茫,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丝线索,他害怕齐王万一有什么想法让他的努力付之东流。
齐王在沈追的忐忑中迅速做出了决定,“沈追,你去一趟金国,带上几个得用的人,如果可能,把道臻悄悄的带回来,如果被金国的人发现道臻的身份,要挟什么。”话到此处,齐王顿了顿,接下来的话令人忍不住寒颤,只见他轻轻的说,“如果被金国要挟,凭你们几个断然是难以带出他,朱穆不能有做人质子的皇孙,那就杀了他吧。”
沉默,沈追咬牙接命令。“是,齐王殿下。”
“齐王大义,下官佩服。”陈大人起身向齐王深躬。
宗先生等人也纷纷赞扬起齐王的英明来,沈追心里难受,此刻听不得这个,行礼退下了。
离开齐王府,他仰头捂住眼睛,今天的太阳太刺眼了。
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难受的不止是小外甥的丢失,一时间他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出门,如果他不走,小外甥就不会被丢。
此刻他恨不能将颜氏挖出来鞭尸,那么可爱的小孩儿啊,竟然送到别的国家做奴隶。
燕城。
李煦的家里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你说你是什么人?”李煦不敢置信,夭寿啊,他这具身体还不到十七岁好伐。
“李哥儿,你叫我俞婆子便是,这南城几百户人家足有一半的姻缘是我老婆子牵的线儿啊。”
老婆子稀罕的左看看,右看看,啧啧道,“李哥儿这大宅子啊,真是比官府老爷的还气派啊,看这院子都是青石铺的,老婆子可都听说了,东西城的老爷们造的火炕可都是李哥儿教的呢,李哥儿可发了不少财吧。”
李煦给她沏茶,“俞大婶,在下这段时间专心温书,准备考科举,所以并没有成婚的打算。”
至少要等到二十岁吧,他对现在十几岁胸口贫瘠的小姑娘可不感兴趣。
俞婆子劝他:“娶媳妇这种事儿哪需要你们男人准备,你只管做你的新郎官儿,成婚以后有人给你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你只管温书学习,多美的事儿啊。”
别以为她不知道,来之前她已经在左邻右舍打探清楚了,这煦哥儿哪里是要考科举啊,连老师都不拜,明明是挣够了钱,打算什么也不干了。
这么有钱,这么好的宅子,谁嫁进来都是福气。
李煦想了想换了一个套路。
“俞大婶,这自古以来,成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亲已然去了六年有余,可是我母亲还在,兹事体大,我还是先问过母亲再说吧。”
这时房里传来小小的声音,李煦抱歉的对俞大婶道,“是我的小书童,怕生的很。”
俞媒婆撇撇嘴,“谁家的下人起的比主子还晚啊,你以后有了媳妇,媳妇给你调!教下人,定然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李煦有些生气了,他都没把小福当做下人,哪里轮得到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刁婆子胡说八道。
说话的口气不免有些强硬,“俞大婶,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的终身大事总要母亲点头才行,再者,大婶可能没打听清楚我的情况,阿煦素来有克亲的名声,大婶要给阿煦说媒,总要寻得到不怕克的姑娘才是,今日在下还有事要忙,就不招待俞大婶了。”
说完,端起茶碗来。
俞媒婆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末了茶盏重重一摔,“看得起你才给你说媒,你莫要给脸不要脸,看不起我这老婆子说媒,我看你以后能娶个什么天仙来。”
屁股一扭,走了。
小福歪着小脑袋,看李煦。
李煦摸下巴,这个小孩儿胖了,看着还挺可爱的。
气跑的俞媒婆倒提醒他一件事儿。
既然不打算将小福当做下仆来养,那他的身契必须换成良民。
刮了下小孩儿的鼻子,“讨债鬼,你说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银子了,够买两头小毛驴了。”
今日正是九月十五,
每月的初一十五是燕城最热闹的时候。
坊市所有的品类大开,饭店酒楼花街为了招揽客人,各种的廉价促销。
闭门读书半个月了,正巧借给小福改身契去玩儿个痛快。
“小福,去穿昨日刚给你买的蓝色夹棉的袍子,哥哥领你出去玩儿。”
“出去玩儿。”小福开心的跑回去翻柜子,他也闷了半个月了,这个小孩儿有被人拐卖的历史,李煦也不敢随便放这个小呆瓜出去玩儿,只得在自己读书的时候抓着这小孩儿一起学习,五六岁的小孩儿腕力不济,长长画自己满脸花。
小福翻出一件蓝色的袍子一件红色的袍子纠结,哥哥让他穿蓝色的,可是他更喜欢红色的。
李煦非常不讲道理,把红色的袍子折好放回去,“哥哥今天穿蓝色的袍子,小福也要穿蓝色的,快穿好,哥哥带小福去吃大大的虾。”
小福马上忘了自己的纠结,“要更多只。”
从家里到衙门最近的路,要经过西市,然后穿过花街,靠近衙门的大型店铺,可以说燕城的街道布局非常有意思。
以府衙为中心点辐射,政治中心即是经济中心,往东多是燕州各个当官的住宅及家眷,往西是往来的富商的活动范围,例如他的老东家程老帮主一家。
往南的南城面积最大,是平民百姓的居所,还有衙门上差的小吏,门客,师爷的住所,所以相对少有偷鸡摸狗的,还是比较安全。
往北因为靠近金国,一旦有战事,首当其冲,所以除了穷苦人,来回跑商临时歇脚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整个燕城的布局八个字就能概括:东贵西富南贫北贱。
抱着小福骑在毛驴上,两人往衙门的方向有去。
路过西市的门口,李煦便发现怀里的小人儿有些瑟缩,低头道:“害怕就搂着我。”
小福摇摇头,“不怕。”
李煦笑,“行吧,小福是男子汉大丈夫。”
路边有卖面具的,李煦下来牵驴走过去,问小福:“要哪个,带上这个别人就认不出你了。”
小福眼睛一亮,选了个最吓人的兰陵王鬼面具,“要这个,坏人都吓跑。”
“行,就这个,有没有小的?”他回头问摊主。
摊主殷勤的招呼:“自然是有的,小爷好眼光,这面具涂着上好的油彩,一点儿都没怪味儿。”
“多少铜板?”
“承惠十五个铜板,客人您用好下次再来啊。”
小福带上面具后果然挺直了小腰,在驴背上四处张望。
李煦一拍他屁股,“老实坐着,咱们去吃大虾。”
小福眼睛亮了起来,两人未进坊市,沿着路一直往前走,快要到书铺子的时候就听后面有人喊他。
“李煦,煦哥儿,等等我。”
“大虎?”李煦往他后面一看,不止是程大虎,程老帮主也在,和一群人说些什么,他遥遥向程老帮主行了个礼,并没有去打扰他,程老帮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虎,今天就要往金国去了么?”李煦问道。
“是啊,现在秋收了,本来怕金人过来劫掠,遇上金兵没好果子吃,但是帮里招了几个好手,碰碰运气。”
李煦想了想,问他,“是金国那边有货必须去一趟吧,这个时节,是不是去采参人那里。”
程大虎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们,听说金国今年的收成也不错,何况新来的五个伙计都是武林中人,这次应当是稳了。”
李煦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世界有江湖人的说法,但委实第一次见,探头去看和老大说话的年轻人。
李煦的个子已经快接近一米八了,但这个年轻人似乎还高他半个头,见他看过来,犀利的目光扫过他,程大虎,还有驴背上往嘴里塞糖的小孩儿,像确认了无害之后,目光又收回去了。
李煦打量过去,真是个气势如虹的年轻人,整个人立在那里就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刀一样,明明脸白的像个公子哥儿一样,但任谁也说这个前面定然是的老江湖。
人生第一次,李煦内心平静的湖面像投了颗石子,江湖人,是这样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