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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夜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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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城,南城。
暮色四合。
李煦躺在内院花坛的摇椅上,小福手握着小汤匙挖碗里的糊状物踮着脚往李煦脸上抹。
小福脸上的忧愁都具象化了,“哥,这个东西真能让你的脸变白么,上次你调的东西可让你的脸又红又肿好几天呐。”
“会的,会的。”李煦敷衍他。
小福叹气,“哥哥,考秀才而已,又不是上金銮殿面君,黑一点也很好看啊,哥哥这叫嗯……”
“啥?”
小福歪头想了半天,“舅舅说,哥哥这样子叫黑里俏。”
嘿,小屁孩,李煦捏他的小鼻子,“看起来你舅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黑里俏,你哥哥我这样叫黑富美,也不对,叫黑富帅。”
小福踮脚累的慌,搬来个四四方方的小凳子,躲在上面,双手托着下巴,歪头卡巴卡巴大眼睛问他,“哥,啥叫帅。”
李煦摸摸脸,感觉小孩儿给他涂匀了,满意的哼哼了一下,“当兵打仗的最大的官儿叫元帅对吧,帅就是像元帅一样长得又高大,又英俊,走起路来特别拉风。”
“拉风是什么意思啊。”
李煦胡撸胡撸他脑袋,把小福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胡撸乱,“小屁孩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老师留的课业做完了么。”
小福是个爱干净的小孩儿,被他的大手胡撸的脑袋炸毛,啊的一声尖叫着跳下小凳子,跑的离他老远。
“做完啦,早就做完啦,哥你课业没做完还敷面膜,臭美。”
李煦被面膜镇压住,躺着抗议,“你懂个啥,我这叫保护眼睛,黑灯瞎火的谁要点蜡烛看书。”
每天回来都要忙一会儿家务,今天忙的晚了,课业就差了一点儿,上辈子是个近视眼儿的他,这辈子在研究出眼镜之前,他是绝对要保护好自己的卡姿兰大眼睛的。
“院子太大了,是要买个人回来操持家务了。”
李煦颇为忿忿不平的看着屋里,小福已经点了蜡烛,对着镜子笨拙的梳头发,可不能再买个小废物吞金兽了。
还龟毛的要死,以前他一个大小伙子,吃菜用油盐炒一炒就好,这个小孩儿自从谢扬第二次来之后,仗着谢扬打欠条,还会点菜哩,鸡蛋要吃小鸡下的,猪肉要吃阉割后的猪,鱼只吃新鲜的,鸡鸭必须现宰的,刘大郎的小馄饨他吃了几年了,都一个味儿,小福吃了几次之后就给刘大郎提了意见,汤头和馄饨馅儿更鲜美了,刘大郎的生意现在更火了,现在都不做烙饼生意了,刘大娘子现在看到小福就乐的开花儿,恨不得天天请他吃馄饨。
不止在吃喝当年龟毛,相处久了,日常的讲究让他越来越相信这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六岁的小孩儿,从前从不吃茶,后来和他一起出门淘了一套天青的茶具,便开始自己调制各种茶水饮料,这套茶具若是全套的在燕州最少能卖个六十两银子,只因为碎了两个杯子,只能折价二十两。
小孩儿从来不跟他要这样的奢侈品,那天遇见这套茶具看了好几眼,走的好远了,还恋恋不舍的看着,他只好回头买下了,跟老板砍价到十八两拿下的。
谢扬走后,小福又回到东屋和他一起睡,他被窝一掌远摆了个小炕桌,他的宝贝茶壶就放在炕桌上,每天晚上都沏了热热的蜜水放在桌上,用新棉花被子包裹好了,半夜起来喝一口,偶然一次晚上剩了一个发糕,也被他拿到桌上捂着,之后,李煦晚上都会给他准备点儿吃的放在旁边。
东西永远摆放的整整齐齐,见李煦摆放的不整齐,还会唉声叹气的去帮他摆放,李煦被他纠正几次之后,终于放弃了自己作为一个糙老爷们儿乱丢袜子的特权,和小福一起努力的做一个精致的男孩儿。
天儿越发的冷了之后,见李煦在西屋生豆芽,便自己买了花儿在温暖的西屋养着,天天绕着花盆忙活。
书房里的书架子很高,本来李煦想让善工坊做个小架子单独给小福用,但小福以小架子和整个书房不协调为理由拒绝了,自己的书放在小抽屉里,每天挪动小梯子帮李煦摆放书本。
李煦惊奇的发现,有这个小强迫症的小孩儿管着家,家里竟然整齐干净又温馨,小福的品味挺高,尽管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布置的还不落俗套。
书房里的家具都是实用为主,看起来像明清的款式,没让他们做什么雕花,后来的家具,小福就不让他插手了,自己拿着小毛笔一件一件的画图,和善工坊沟通用的木材,综合他书房家具的款式做出来的,比他的品味强的不是一丁半点。
小福把头发梳顺了,拿着日历出来和李煦说话,“哥,现下已经十月底了,燕京的天气便这么寒冷了,咱们是不是要多备些柴,还有我见现在只有卖些白崧萝卜之类的菜蔬,我们冬天要备些什么?”
李煦一拍脑袋,“你不说我还忘了,以前我冬天就吃点白菜萝卜豆芽的,忘了还有你这个馋嘴猫,是应该多备些菜蔬。”
小福被他吐槽馋嘴不是一次两次了,简直是背锅侠,对他抗议,“哥,你可讲点儿理好不好,哪里是我馋,明明是你过得太粗糙了,咱们现在备下菜蔬,放在厢房里,冬季里可省了不少菜钱啊,不然冬天里这燕城哪里有卖青菜的。”
感受到小福对馋嘴这个品质的不认同,李煦不和他分辨,脑海里想冬天吃着什么可以改善生活,不过就是泡菜酱肉什么的吧。
“明日就买白菜,萝卜,我看市场上还有卖辣椒蒜头的,都买些回来,我给你腌酸菜泡菜辣白菜辣萝卜吃。”
小福怀疑,“你饭都做不好,还会做腌菜。”
李煦无语,“小福,别把你哥的这么废物好不好,这是基本生活技能好吧,说起来,我还会做豆酱,酿酱油,而且我还会做简单的纺毛线的机器,会用羊毛纺线织衣服。”
用羊毛织衣服显然超出了小福的认知,他好奇的问李煦,“羊毛味道腥膻,且有虫子,穿到身上会痒吧。”
李煦感觉此刻脸上有点紧绷,支使小福拿面膜碗来,一点一点的扣掉脸上的面膜泥,又去井边打水洗脸。
小福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给他递擦脸巾。
两人收拾妥当,李煦继续给他讲,“羊毛这种东西处理好了就很柔软,也没异味,这个我会处理,就是材料有些不够,等过两天我找马帮硝皮子的师傅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材料能替代,我也不会做大机器,只能做个简单的,实在不成我去绣房买个纺线机器改装一下凑合用,到时候我给你织一件羊毛衫儿穿,不过这东西不能下水,一下水就缩,咱们做一件穿着玩儿吧。”
小福蹲着捧着脸,“那我多纺线,你织两件,咱俩一人一件儿。”
真是个体贴的小孩儿,他们一边聊着,一边收拾残局。
没一会儿月亮已经完全升起来了,下弦月高高的挂在天空上,院子里并不是很亮堂,凉风吹过来,小福打了个哆嗦,李煦也收拾完了,抱起他,“我再多买几头羊宰了,秋天的羊肥的很,再过一个月,就能冻肉了,再做两套毛衣针,教你织毛衣。”
孩子的好奇心还是要满足的,也许就会培养出个暖男呢。
第二天一早,李煦早早的起来操练一番,待太阳东升时,小福也起了,两人早饭之后,李煦和小福商量买佣人的事情。
“咱们家自建宅子以后,房间太多,我打扫不来,另外我们白日里不在家,总要有个看门的,最好还要买一个会做饭的。”
小福对买人没什么意见,只不过……
“哥,这次你可别挑可怜的买了,挑几个能干活的吧。”
小福抱着他的小书包和李煦建议。
李煦……
点他鼻头,“还知道自己是个拖油瓶,总算有自知之明。”
小福纳闷儿,“哥看起来冷嗖嗖的,怎滴心里那般没数,买来我就算了,你看今早买的菜都不新鲜了,是不是隔壁的隔壁王婶子又糊弄你买?”
“有不新鲜么?”李煦顺手翻了翻今早买的菜,果然蔫吧的。
他打趣小福,“什么叫买了你就算了,我买菜只亏个几文钱,买了你,如今百十两银子搭进去了,比我的小毛驴还贵哩。”
小福气的打他一下,“哥真坏,不理你了,你快些,去先生那里要晚了。”
小拳头像挠痒痒似得,李煦伸手要揉他头,小福灵活的躲开,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小福气的小声抗议,“哥,我的头发很难梳啦,真是的,哥,你这次可不能心软了,买一群小孩子回来,也不要买漂亮的丫头,买那种手上有老茧的做活儿。”
屋里已经收拾妥当,李煦问他,“你要不要个小书童,给你磨个墨水啥的。”
小福撇嘴,“哥,你忘啦,我自己就是你买的小书童呀,你可别大手大脚的了,回头买个书童回来又不忍心小孩子受苦,再收个干儿子,我看你以后就别想娶媳妇儿啦。”
李煦点了点他的小鼻头。
“有道理,要不你今天就告假吧,我带你一起去选几个得用的顺眼的人回来。”
小福可不同意,“我才不去西市,你也别去西市了吧,西城有很多牙坊,今天西市人市不来,你去牙坊买人回来。”
再次叮嘱李煦,“千万别心软。”
“知道啦,知道啦。”真是个小管家公。
李煦也知道自己心软的毛病,前生十二岁以后到今生来这里参加马帮的生意中,他一直生活的非常警觉,但凡有一丝危险的苗头也会赶紧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从马帮退出去之后,他又建了栋前世十二岁之前的住所款式一样,面积更大的房子,于是身上的大大咧咧的毛病又再次萌生出来了。
房子和银子带给他的安全感大的让他微微有些飘,小福都抱怨过他好多次了,买东西总买错,让人以次充好,尤其是春和巷邻居,知道他一个大男人不爱计较,就总是给他一些虫菜,不新鲜的菜来。
李煦牵驴来,抱小福上驴,“好啦,我保证不心软,也不买漂亮的丫头回来。”
这燕州城里还有比你更漂亮的小丫头么,李煦腹诽。
刚来时瘦瘦巴巴的小孩儿被他养的白胖精致,唇红齿白,干干净净的。
就是好好的安安静静的性子被养的罗里吧嗦,大概有些失败,不过只要不说话,谁不说小福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送了小福去郑秀才处,郑秀才那里七八个小孩子已经到了,见他们来,礼貌的跟他问好,欢欢喜喜的围着小福进去了。
郑秀才对他点点头,李煦感慨,小福这个孩子自从正常说话之后,受欢迎的程度直线上升,果然是漂亮的孩子讨人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