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玫瑰》见边千春

8、8

　　教室里很喧闹，假期结束回到校园的第一个早读课总是不太平的。

　　老师不管早自习，只徒留个班长在讲台上敲红了手，喊破喉咙地管纪律。

　　“啊！”不知是谁带头喊出声。
　　“江雅打人啦！”教室后面的卫生角已经围起了一个小圈，三四个女生站在那里，后面是起哄的人。

　　可我回头看到的却是江雅被人拎着头发，脑袋被迫往地上撞。
　　她们还算有良心，用鞋垫着她的脑袋呢。
　　否则脑袋直接跟地面接触的疼痛是会让人一下子就尖叫出来的。
　　我摸了摸额角的疤痕，继续冷漠旁观。

　　“臭婊子，你怎么就这么贱呢，你喜欢周燃，人家周燃看得上你吗？长得跟头母猪一样。”带头的女生拍了拍江雅青紫的脸，嘴角噙着抹冷笑，自以为那样子很拽很吓人，实际上她的大声吼叫只是在掩盖自己的害怕。

　　“江雅咬人啦！”

　　她的眼眶红得吓人，抓起面前女生的手臂就咬了下去，任凭周围的人怎么砸她的脑袋她也不松口。

　　没有人是站在江雅这一边的，她被打得披头散发，不人不鬼的模样却没人在乎。

　　所有人都说，江雅打人啦，江雅咬人啦。

　　似乎被伤害者的反抗是比施暴者的罪行还要有违道德的事情。

　　班长看不下去，跑去喊老师处理。
　　围着看热闹的人也嗅到了一丝大事不妙的气息，一窝蜂地各回各的座位，捧起课本念起之乎者也ABCD。

　　我也转过头，看着书皮却连翻开课本的力气都没有。

　　我终于也成为了当初冷漠的旁观者中的一个。但我不会再可笑而愚蠢地站出来，那会为我带来恶意，我真是怕了。

　　打架事件随着江雅被送去医院、那几个女生被叫到校长办公室训话而暂时告一段落。

　　“今天早上也太刺激了吧。”
　　午饭时间，周莹莹和我一道去食堂。

　　“嗯。”我有点心神不宁。我总能在江雅身上看见我的影子。倔强又无助。

　　周莹莹倒没听出我声音里的疲倦，乐此不疲地跟我分享：“你知道她们为什么总盯着江雅不放吗？”

　　“为什么？”

　　“就是因为领头的那个孙林月也喜欢周燃，她还是有名的小太妹，早就在这一片混得不错了，什么也不怕。之前几个周燃的追求者都被她威胁警告过，就是不知道这江雅怎么了，偏偏那么倔，被欺负成这样还一心一意喜欢周燃呢，图啥呀你说。”

　　末了，她还叹一口气表现出极大的不认同。

　　“学校也不管吗？”

　　“哪管得了啊。这本来就是私立学校，利益至上。孙林月她爹你知道是谁不？学校的投资方！校长可不得掂量掂量？”
　　“而且啊，孙林月跟一班那个美女，叫什么夏禾吧，关系也贼好。夏禾家境更不得了了。强强联合在学校里没少欺负人呢。”

　　“夏禾？她也需要欺负人？”

　　“谁知道呢，反正有时候看到她们打架，有她。不过夏禾不动手的，就在旁边看。”

　　说着也到了食堂门口，周莹莹又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总之你小心点，她们看你也不顺眼呢。我平时遇到孙林月她们都是绕道走的。”

　　“那你跟我待在一起不会也让她们给盯上吗？”周莹莹像个地下党似的动作逗笑了我。

　　周莹莹甩了甩手：“没事儿，我俩还一个寝室的呢，要盯上也是早晚的事。我之前还纠结用什么态度对你呢，现在看来啊还不如大大方方的。”

　　我点点头，心里感激居多。能在看见万难之后还愿意接受我的，除了她只有郑荆了。

　　周莹莹坐我对面，一直和我天南海北地聊。
　　我才发现她也善谈，笑起来嘴角有一颗小梨涡，特别可爱。

　　我和周莹莹成了铁打的饭友。
　　熟了之后她也经常给我带来点校园八卦，也算是给我这无趣的日子平添了点快乐吧。

　　学校管的严，住寝室不给带手机，女生寝室入口有个公共电话，郑荆磨着我给他打电话，每次来找我都给我电话卡里充钱。

　　他最知道我的想法了，我不可能看着钱白白躺在卡里的。

　　于是每天晚自习回来我都给他打电话。

　　电话铃响三声，郑荆接通。
　　那边传来沙沙的风声，细听还有他微微的喘气声。

　　周围是踩着拖鞋着急跑去水房的女生们，尽量压低声音交谈着。

　　我捏着电话线，低头看着鞋子：“郑荆，你有没有觉得做错了但是不后悔的事？”
　　我手心都在冒汗。

　　“有。”

　　我呼出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稍微解脱了点。

　　“我也有的。”我说：“就在今天。我没吭声，只是看着她。”

　　“但你不后悔。”
　　“可是我做错了不是吗。”
　　“你没错。”
　　“就是错了，郑荆。”

　　郑荆好久没说话，低沉的笑声伴随着滋滋的杂音溜进我的耳朵里，痒痒的。
　　“舒佳，别想那么多，好好的。国庆你想去哪玩？”郑荆那里有打火机打响的声音，他大概在抽烟吧。

　　“去杭州好不好？”他说。

　　杭州啊，太远了。

　　我没回应，又静静地站了两分钟才挂电话。只是听他那边细碎的声音，我就觉得轻松得不得了。

　　“诶舒佳，国庆你准备去哪玩？”熄灯后的寝室总显得安静，周莹莹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我耳边绕着，就是不过脑，我得反应好久才能分辨。

　　“不知道，还没想好。”

　　她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早点计划好。我就准备去C城玩一圈，到时候给你带点纪念品回来哈。”

　　她的声音里是难掩的激动。

　　我翻了个身，并没有思考旅游路线，上午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其实根本没人关心吧，周莹莹中午还跟我谈论，现在就像从未发生过的只字不提。

　　重大事件在这个班里发酵存活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天。
　　而霸凌这种级别的顶多半天就能被消化。
　　哦不，在她们口中，这不叫“霸凌”，而是“不小心为之”。

　　听着周莹莹越来越大的鼾声，我终是就着月光吞了两粒安眠药才渐渐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