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玫瑰》见边千春

7、7

　　霸凌的伊始是孤立。

　　我的作业没有人收，座位被调到后面单独坐，下课后一窝一窝的小团体而我是被挤出去的那一个。

　　不过比起江雅和过去的我，现在我仍然是幸运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好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我们和高中生在一个大操场上做操。

　　我经常能看到周燃，他有时在主席台上做演讲，有时是学生会里扣操行分的团员。

　　他很耀眼，在这个贫瘠的地方，他显得出类拔萃。谁都能注意到他。

　　包括江雅。

　　“听说你喜欢周燃？”
　　我走进厕所，听见最里边的隔间里传来声音。

　　“啧，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逼样你也配？”

　　“啊！”

　　听声音应该是江雅被揪住了头发。

　　就是那种头皮整个绷紧往后拉，头发一根根拽着神经作痛的感觉。

　　“臭婊子，看镜头啊，拍下来给周燃看看怎么样，问问他喜不喜欢你这样的傻逼。”

　　我呼吸一窒，快速洗手离开。

　　江雅后来被欺负得更狠。大概是那天她反抗了，据说还把领头的人给打伤了。

　　总之那天我们看到的是狼狈的江雅拖着湿漉漉的身体跑回班里，大家都避她如蛇蝎。

　　她一直在哭，直到后来校方和警察来把她带走。

　　我一直看着她肥胖的后背。

　　你看，在喜欢的人面前，人就是会变得异常勇敢异常脆弱。

　　江雅后面的日子不再好过。

　　周一，晴。

　　我绕着操场那边的路去食堂，这里少有人走，大多数的人总爱挤最近的那条路。

　　“舒佳！”操场上的篮球声停止，周燃站在球场上挥舞着手跟我打招呼。

　　我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哟～”
　　他身边的男孩们都发出意味深长的唏嘘声。

　　有个少年撞了撞他的肩：“不赖嘛周燃。”

　　我冷漠地听着，没做反应转身就走。

　　今天食堂好像有清蒸茄子。

　　我自动屏蔽了身后周燃的声音。

　　“周燃！”

　　后面又躁动起来，一道拿捏地恰到好处的女声传来，我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周燃，这是我做的曲奇饼干，听说你上次打球伤了腿，现在好了吗？”

　　我越走越远，却仍然听见她的声音。

　　啧啧，舔狗啊。

　　食堂里人很多，我费了好大劲才打到饭菜。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一个不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旁边，我愣愣地点了下头，她高兴地坐下。

　　“我叫夏禾，夏是夏天的夏，禾是木上面加一撇的禾。”

　　我继续埋头吃饭，没作什么反应。

　　夏禾啊，噢，就是那个全年级最漂亮的女孩吧，隔壁班的，好像跟高中的男生玩的不错。

　　我没怎么注意她的脸，但是她坐在我旁边，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大概是漂亮女孩身上才有的味道吧。

　　“我知道你是舒佳，转学生。”夏禾继续说。

　　我瞟了一眼她的饭碗，吃的真的好少，我悄悄想着。

　　“有什么事吗？”我直当地问道。

　　夏禾拢了拢及耳的短发，细瘦的手腕白得发光，“我想问你，星期五在校门口等你的是你哥哥吗？”

　　我思索了一会才终于明白她指的大概是郑荆。

　　郑荆早就不上学了，我们恢复联系之后他常常来找我。

　　现在我也终于清楚级花为什么会注意到我这个透明人。

　　她眨着大眼睛，眉目清澈，嘴唇樱桃似的微嘟，在等我的答案。

　　我用筷子搅拌着饭汤，低头说:“不是。”

　　“那他是你的……男朋友？”

　　夏禾的声音明显带了些紧张。

　　我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依旧没有看她，闷声道:“不是，只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已。”

　　夏禾松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里也带着些许可以称之为没有目的性的欣赏了。

　　“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她漂亮的眼睛随着笑脸而微微眯起。我总觉得她此刻像什么。
　　像什么呢？

　　“诶，我发现你的鼻子挺好看的。”她又说。

　　“谢谢。”我几乎落荒而逃，端着还有大半没动过的餐盘走了。

　　在真正貌美自信的人面前我总是无处遁行的。

　　还好她没有说要我帮忙追求郑荆的话，不然我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至于朋友……
　　那是世界上最让我厌恶的两个字。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夏禾和刚刚过来的几个同学愉快地交流的背影。

　　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了吧，夏禾和几个女生一起回过头来。
　　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啊我知道了，像猫。
　　确认你有它喜爱的猫粮或者毛球玩具后，就会施舍般地向你伸出爪子。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好像回到了一开始来这里的状态，找不到浮木的方向。

　　这个学校是寄宿制的，两周放一次假。所以每次放假都跟一圈子的羊冲出栅栏，一窝蜂地涌上街。

　　周五，我慢吞吞地收拾着行李，贵点的寝室双人，便宜的就是四个人住。

　　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选了双人寝，舍友是一个叫周莹莹的女孩，跟我同班，挺可爱的一个女生。全班就她还能跟我说两句话。

　　“佳佳，你家住哪儿啊？”周莹莹放下笔，也开始收拾书包。

　　“不远。”
　　“你原来住的地方呢？”
　　“Z城。”
　　“哦……”她似乎有了点兴趣：“Z城啊！去年暑假我去那里旅游了，那边的海特别漂亮！虽然离我们这也不算远吧，但是毕竟是大城市啊，就是比这好。”

　　“我高中想考到那边去，肯定会过得特别好。”我看着她满是期待的眼，想了想还是说道：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你看到它的光明面，就会自动屏蔽它的阴暗面。这是人之常情。”

　　“哇，你这句话好有哲理，我得记下来哈哈哈。”

　　周莹莹还真得认真的趴在桌子上写起来，我无奈地看着她。
　　还真是……

　　我和周莹莹在校门口分别。
　　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路上学生少了许多，我大口地呼吸着，享受干净的空气充盈肺部的畅快。

　　转过两条街，我终于看见了郑荆。他大咧咧地一条腿跨在摩托车上，另一条腿支着地，长腿显露无疑。周围不乏有路过的穿着校服的女学生捂着嘴悄悄指着他。

　　郑荆原是手拢着准备点烟的，看到我来了便收起烟，傻笑着冲我挥手。眼里的心虚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到他面前，捏过他的烟小心地用纸包起再重新递给他。

　　郑荆有种被撞破的羞煞，挠了挠头接过烟后又笑着保证：“再也不抽了。”

　　我也不管这话里有多少歧义，问道：“今天怎么跑到这里来等我？我还以为你没来呢。”

　　郑荆以前每次来都是直接守在校门口，有时候穿着白T恤，有时候又风骚地套一身飒飒的皮外套，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不属于这里。校警每次见着他都吹胡子瞪眼的。

　　“还不是因为一女的，贼烦。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我微信，天天给我发骚扰信息，啧啧啧还问我今天来不来你们学校，我可不敢跟她碰上。诶，是你认识的人不，我怕是你同学又没敢删。”郑荆看着我的发顶，眯着眼睛解释。

　　是……校花？我抿着唇没说话。
　　原来早就找上了郑荆啊。

　　我熟练地戴上头盔，郑荆仰着下巴要我给他扣上，像小孩子一样地撒娇。

　　我无奈地给他扣好，紧紧环住他的腰，车子疾驰。

　　风很大，我很喜欢这样的时刻。我什么都不用想，只顾依附在这个少年的身上的时刻。轻松又自在，热闹也孤独。

　　郑荆把我带到了一个山坡上。

　　他牵着我的手下来的时候我还有种不真实感。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的。明明他来这个镇子的次数还没我多。

　　我们的鞋踩在大片的青草之上，周围是漂亮的香樟树，挺拔高耸。

　　夕阳还没落下去，在远处的天上晕出粉嫩的红。

　　郑荆躺在地上，双手交叠支在脑后，我坐着低头拔草。

　　“舒佳，你中考后想回去吗？”郑荆突然问道，他眼睛闭着，安静地等我说。

　　“回哪儿？”
　　有棵草特别难拔。

　　“哧。”郑荆淡笑一声，似乎很满意我的答案。
　　“舒佳，中考结束你跟我去杭州吧。你读书我养你。”他坐起来，单手撑着地，认真地看我的侧脸。

　　我感到莫名，很奇怪他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打算，我侧过脸疑惑地看他。

　　郑荆双手捧住我的脸，我撞进他澄澈如湖底的眼睛里。风扬起我耳边的碎发，轻刮着耳廓，我的心也痒痒的。

　　“什么人在那里！”

　　我循着声音侧过脸去，郑荆的唇轻轻贴过我的嘴角。

　　下一秒他拉起我的手，大笑着说：“快跑！”

　　我跟在他身后狂奔，心跳如鼓擂。

　　太阳落山了，因为霞光爬上了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