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心如冰剑如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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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一痕细细的新月正垂在天边，满天寒星映着樱花闪闪烁烁的花瓣。紫夜正想是什么唤醒了自己，却听见耳边有重重的呼吸声，悠悠地抬头看见了一双映满星光的眼睛，再仔细看却发现是一匹骏马，正认真地盯着自己，仿佛要说什么似的。紫夜抬起手，轻轻拍拍马头，那马儿竟驯服地趴下身来。要我坐上去吗？她心想，抬腿便跨了上去。马儿站起身，竟发足狂奔起来。伏在马背上，很温暖的感觉。但是她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想。随你把我带到哪儿去吧——一任马蹄惊起堆积了多少个春秋的落叶。
骏马时而急驰，时而飞跃，似乎越过了一道道山涧，一处处险谷，向更高更远的山峰奔去。空气渐渐变得寒冷起来，让紫夜觉得仿佛是又回到了那一片雪谷中。她睁开眼睛，只发现周围渐渐地起了夜雾，雾气让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沾湿了马儿的鬃毛，让她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
马儿忽然停住不走了，前蹄腾起发出一声嘶鸣，鸣声回荡在山谷间，一小片雾气竟被吹散。
一片清冷的月光就这样射了进来。
紫夜轻巧地跃下马背。
突然她觉得前面的石壁有些异样，她走上前去。
上面竟是一些细细的划痕。
紫夜用手去摸，只感到石壁奇寒，仿佛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上面有字。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摸下来，突然打了一个寒噤，紧紧靠在石壁上。顾不上刺骨
的寒冷。因为，她看懂了上面的话：
紫樱今命绝于此矣！若有情者清明之
夜祭吾于映月亭畔，自有良马携之于
吾留痕之处，此马灵性已通，名曰飞
儿，必将引汝启石扉，入洞府，望其
珍于所遇，留剑谱于此，习之，奇剑
重出江湖，方不负临终托付之意。
紫樱绝笔
于四年月残霜重之夜
“娘！“紫夜又一次低低地唤了出来，这是娘留给自己的，只留给自己。娘走之前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是吗？她知道只有女儿才能一直陪她到深夜，她早已心碎早已不再等待，于是就去了，去了……？
紫夜不停地用手摸着娘留下的刻痕，娘把生命都融进去了……紫夜一遍一遍地摸着，只摸着第一行六个字：“紫夜吾儿珍重”“紫夜吾儿珍重”“珍重”“珍重”“珍重”……
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她的衣袖。
原来是那匹骏马。
紫夜走过去，搂住它的脖子，把脸埋了进去。
许久，才闷闷地问了一句：“你是叫飞儿吗？”
骏马忽然腾起，长啸一声，马蹄重重地踏在地上。
周围一片寂静。
忽然，紫夜听到一声轻微的“啪嗒”声，仿佛一小片岩石碎裂。
她感觉有些异样，于是紧紧地靠在飞儿身上。
飞儿却很镇定，望着前面的石壁，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又是几声轻微的响声。
忽然，面前的石壁竟裂开了缝隙！
地动山摇！
烟尘笼罩了山峰，巨大的响声充斥了山谷！
紫夜靠紧飞儿，这是怎么了？
忽然想起母亲的话：“此马灵性已通……必将引汝启石扉，入洞府……”
紫夜抬起脸，穿过弥漫着烟尘的巨大声响，大声问：“是我娘吗？”
飞儿竟像听懂了似的，前蹄轻轻叩着地面。
她不再害怕。
烟尘渐渐消散，石壁上竟出现了一个一人大的洞口，彻骨的寒气急剧地散放出来，瞬间石壁周围就结了一层白霜。
飞儿用前膝抵着她。
要我进去吗？
紫夜提起衣角，小心地穿过那一片碎石土砾。虽然不知道前面会遇见什么，心里却升起一阵越来越强烈的渴望。
幽深的洞穴。
突然，刺眼的寒光！
她赶忙闭上眼睛，机灵灵打了个寒战。
许久才敢把眼睛睁开。然而，睁开了却又闭上，使劲揉了揉再睁开：
面前，竟是一片冰封的洞府！
晶莹剔透的寒冰，千年不化的寒冰，射出晶寒的光芒，散放刺骨的冷气。紫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流转变幻的光华让她感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突然感觉到周围有人的气息，虽然十分微弱。
“娘？”她半是惊讶、半是惊喜地转过身——一个人也没有。
“娘——你在哪儿？……”紫夜向着冰砌的墙壁喊，一边听着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心跳。
可是没有回应。
只有她自己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回响：“娘——你在哪儿——”“娘——在哪儿——”“在哪儿——”……
然而这时，就连刚才那一点微弱的气息也已消逝，了无痕迹。
紫夜的视线开始模糊。
她跌跌撞撞扶住一处冰墙，积攒了几个月的泪水，奔涌而出。
“娘，你到底去哪里了……”断断续续的话音伴着清亮的泪珠，落在亘古寒冰上。
那声音，被洞穴放大似的，竟如古琴曲一般，铮铮琮琮。
“你是夜儿呀，怎么能哭呢？”婆婆的话音忽然响在耳畔。
可是我，没有办法不哭啊！紫夜试图擦干泪水，然而新的泪珠又接着涌出。
娘看了，会伤心的。
她勉强睁开模糊的泪眼，抬脸望着头顶奇异的光线，泪珠却还是止不住地滑下来，温暖着她冻得麻木的脸颊。
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很轻很轻，恍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眨眨眼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泪落的地方，冰层正在悄无声息地化开，冰面已出现了层层裂纹，透过裂纹看去，寒冰之中，竟稳稳地镇着一把剑！
一声巨响！
冰层裂开！
一瞬间，细细碎碎的冰粉扬向空中，叮叮咚咚地弹到地上，在空中幻化出一片奇美的光华。
那一把剑，静静地躺在紫夜面前。
“奇剑重出江湖。”
却原来，这就是剑啊。
木质的剑鞘，修长的身躯，古朴而自然。
仿佛是不留意地，紫夜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剑柄。
可是，没感到想象中的奇寒，那剑柄，竟有一丝暖意。
她提起那把剑。
好像有人点亮了一盏灯，紫夜心里划过一丝欣喜。这剑，对她来说是那样熟悉，像是她从很早就在寻找，不停地寻找，现在，终于找到它了。
手与剑，像是有着一拍即合的默契。
心里，凭空地生出一番起舞的冲动。
这时手中的剑鸣响起来。
开始极微极弱，就像山泉从远古的苍石缝隙中渗出；随后慢慢变响，似泉水在汇集、壮大；突然响声震天，那水似乎撒起野来，咆哮着，翻滚着，像要冲破人的双耳，搅乱人的心神！
剑身开始震动，透过剑鞘，发出刺目的光芒！
不知是紫夜取下剑鞘的，还是剑自己跳出来的，只知一瞬间，一团积蓄了千年的寒光骤然迸出，将洞中一切幽光都化为无色！
轰然巨响！
剑身的光芒开始淡下去，淡下去……
眼前，竟又出现了一处洞穴！
这次紫夜没有犹豫，提起剑走了进去。一束幽光隐隐现在眼前。
走近了，发现原来透过洞顶竟可以直接看到夜空，晶莹的月光正静静地飘散下来。
光线照在石板上，围成一个光圈。
光圈之中，躺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纸张已经泛黄，好像轻轻一触就会碎成千片万片，然后像蝴蝶一样随着月光翩然起舞。
册上没有名字。
轻轻翻开，上面记载着七式剑法，以及相应的图形。只翻过一遍，七式剑法就清清楚楚地印在紫夜脑海里。
册子最后：“古所谓‘琴心剑胆’似将二者相离，细思之，不觉谬矣。沁紫剑法，以琴始以琴终，方知琴剑无别，相融相通。”
紫夜从小跟婆婆学琴，可这时，依旧不能领悟，只好暂时不去想它。
她将剑谱轻轻放下，回忆记下的招式，直到一字不错。
这时剑鞘中的剑又开始鸣响起来，勾得她心里痒痒的，只想抽出剑来狂舞一番。她伸手握住温润的剑柄，突然觉得剑柄上的花纹似曾相识。抽出剑来，剑身微微震动着，在如水的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紫光。这剑，竟如水晶般晶莹剔透。
剑锋是冷冷的，凝聚着千年寒光，闪烁着隐隐约约的神秘的忧郁，在石壁上映出重重叠叠漾漾的水纹。
也只有这木质的古朴而沧桑的剑鞘，才锁得住这忧郁的紫光吧。
凑了月光看去，剑柄上的花纹连成两个篆字：沁紫。
地面忽然颤动起来，就像进洞之前一样要弥漫起烟尘！
紫夜转身，只见洞顶出现裂纹，纷纷落下的石块正要封紧了洞口！
没有犹豫，向上一纵，挟着骤起的夜风，通过透进月光的洞口，跃了上去！
比洞口还要高出几分！
轻轻地，降落在一棵樱花树上。
树是几百年的老树，盘虬的枝干上还在静静地开放着几百年前的花朵，漫溢着月光，满树的灿烂，
这里，俨然是另一个世界。
一片寒光吐出！
一阵光影随着人影舞动起来，舞姿带着几分神秘，几分诡异，却充满着忧郁的致命的杀气！
一片光与影在枝条与花影间穿行，很快就分不出哪是人影，哪是剑光，只是人影剑光融汇在一起。光的移动时而迟缓，时而灵动，时而凝重，时而纤巧。枝条颤动，粉白的花瓣纷纷坠下。
这时如果有人向山谷中看去，就能看见一团晶莹的紫色月光滚动在点点落影间。
如果走近了仔细看，你会发现每一片花瓣在脱离枝头的刹那都微微地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旋转着飘落。
而落在地上的花瓣，全都从中间分成两片……
东天闪过一道霞光，天地忽地一亮。
破晓之时一声鸡鸣，唤醒沉睡的朝阳。
手中的剑划过最后一道弧线，寒光收拢于胸前。紫夜深吸了一口气跃下树来，树下花瓣落了一地，霞光之中恰似绣红点点。
“唰”的一声长剑入鞘。紫夜寻来一根古藤，将长剑斜背在身上。
一夜没休息，但她苍白的脸上仿佛嵌着两点星光。
她发现，母亲留给自己的这七式剑法远比看上去要复杂的多，不过一夜下来，倒已领悟了大半，似有神助。紫夜抚着背上的长剑，感觉着剑柄的温暖，仿佛看到母亲就在身边，在密林深处，默默注视着自己。
“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紫夜喃喃道。望着崖下被乱石封闭的石洞，谁也想象不到洞中竟有那么一番景象。而且，也永远不会再有谁见到了——一股极细极细的水流，正从石缝中缓缓流泻出来……
忽的一声骏马的嘶鸣，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成群的山鸟拍打着雪白的羽翼从谷中飞上天空，幻化成一颗颗七彩的音符，在空中搭起一座绚丽的虹桥。
紫夜久久地注视着，朝阳给她的身姿镶上一道光亮的金边。然后回转身来，轻轻一纵，跃下山崖。
迎面而来的是一匹白马。
昨夜分辨不清它的毛色，这时紫夜才发现，马毛在阳光下流淌着金色的光纹，一层一层纷披着，不带一点杂色。
紫夜拍拍马头，飞身跃上：“走吧！”
身后层层云朵托出一颗硕大浑圆的新阳。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我心如冰剑如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