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且问江月待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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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密集的银色飞刀迎面袭来，在月光下闪烁诡异的光芒。
剑却没有出鞘，只是看似随意地在面前一挥一挡，人已在街心。
四周都是蒙面的黑衣男子，毫无声息，只有露出的两只眼睛一闪一闪，像埋伏的野兽。
紫夜站在圈子正中，慢慢地环视一周，有风，徐徐托起她的长发与衣摆。
她盯住面前一人：“为什么刚才不动手？”
那人手中刀一抖，走上前来，躬身抱拳道：“江北落鸿宫无意与姑娘为难，只是奉宫主之命，请姑娘手中的剑一观。”
“无意为难？”紫夜回眸看着兀自闪亮的飞刀，嘴角一抹冷笑，“难道这些就只是要试试我的身手？”
“这剑究竟有什么好处？！值得你们纷纷来抢，甚至自相残杀？你可知云翼庄就是因为互相猜忌以致血流成海？”紫夜语气未曾变化，却难以控制心底的悲哀，十几天前路上亦是发现有人觊觎此剑，洛筱略施小计不料竟引出了一场灭门之祸，想起那日惨状她仍是心有余悸。
“沁紫剑现世虽仅有两年左右，相传却是上古名器，剑法当世无双，这些在下不说姑娘也明白，我宫主若得此剑，必将号令天下，行侠仗义，还世间一个安宁。”那人却不顾紫夜语气中的寒意，沉声道。
“当真如此？”紫夜又是轻轻一声冷笑，“如今世道正乱，果有仁心，不得它也可匡扶正道救助百姓，若只是为了‘号令天下’，得之又有何益？！”
“这……”
“若你们宫主当真配得上此剑，让他亲自来，我定会双手奉上；不然——你们练武不容易，不要为他人害了自己。”说罢她向前走去，旁若无人。
黑衣人迅速挡在面前：“在下谨奉宫主之令，请姑娘至少留下剑谱再走！”
身后有寒兵细碎的声响，紫夜眼神一凛：“莫要逼我出剑。”
“动手与否，全在姑娘一念之间。”黑衣人仍不让开，身后声音又进了一步。
面前一道泠然紫光，黑衣人早有准备，提刀沉稳地一挡，谁知竟是一空。
而其他的人，只觉眼前似有澄澈江水流过，接着便是兵刃纷纷落地的声音。
江水流至眼前，黑衣人自知不敌，索性闭上眼睛，等待冰冷的剑锋划出滚烫的生命。
许久，他不敢置信地睁开双眼，只遥遥听到一个声音，从远处真正的江面传来，还混着阵阵江潮。
“好男儿，当以天下为重，穴道半个时辰会自解，你们好自为之……”
听潮楼上，南宫文诩正要下楼去，又被慕容子遥叫住：“南宫公子，子遥还有一事相询。”
他正要说下去，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两人不约而同向外看去，一幕尽收眼底。
许久。当那话音终于远去时，慕容子遥郑重地看着南宫文诩：“这位姑娘，究竟是何人？”
南宫文诩仰头看看天边的银月，微微闭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有奇异光华蔓延开来。他轻轻赞道：“她——紫魄晶魂，逐月随风！”
慕容子遥目送南宫远去的身影，暗暗一笑，自语道：“你只看到了她吗？可是那个人——能蕴华于中而不外露，又是什么人物？”
“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江心一叶小舟中，司徒空问着紫夜。
紫夜正点起舱中一盏小灯，灯影摇摇晃晃，她坐下来，看着跳动的火苗，幽幽地道：“这一年以来，我才知道怎么去用我学过的东西……我必须要保护好自己——”说着话锋忽然一转，向着洛筱问道，“洛筱——也一样吧？”
问话的时候，有什么光芒在眼底闪过。
正在蘸着江水擦拭竹箫的他微微一惊，随即笑道：“是啊。”
紫夜却没有笑，转身继续盯着火苗，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徒空明显地感觉到了两人的异常，想想岔开话题道：“今天那个慕容——是什么人物？”
这次，紫夜和洛筱却是相视一笑。
“司大哥，你不至于猜不出来吧？”
司徒空有些懊恼地道：“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子遥——是字吧。”洛筱低下头，接着擦他的箫。
“他那枚流云佩，说不定——是宫中的东西呢，想想也只有那个人会有。这下南宫可交了好运了！”紫夜笑道，忽地面上出现了一种想起了什么而又疑惑的表情，眼睛里空空地映着跳动的火苗。那表情转瞬即逝，一时没有人注意。
只是洛筱下意识地握了握那枚莹绿的玉佩，上面浮雕的“骆”字深深印在掌心。
她，难道知道了什么？
紫夜转身时面上已是常态，洛筱见没有什么异常，似乎微微放下心来。
“照这么走，明天就到法华了吧。”他收起竹箫，直身道。
“晓月他们一点消息也没有。”
晓月？洛筱一怔，已经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了。一路行来，让他觉得在扬州的那几年安静日子似乎根本不存在，似乎只是他一夜的梦境，与之相关的名字也都只是些名字而已，拥有那些名字的人也都只是模糊的影子，根本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于他们，他也仅是尽一个演员的义务，演一个好师兄，一个好徒弟……
想起晓月，很自然地也想起余小山，然后就是他一直刻意回避的往事。但直到现在，他方才觉得好像只有当时的自己是真正存在着的，存在在烟与火、血与铁之中。三岁的记忆，虽不完整，却一幕一幕异常清晰。余小山当时太小，他应该没有印象了吧，所以，他才可以这样无忧无惧地活着，不像自己……
一瞬间，他只觉得连眼前亦是虚幻，幽深的瞳孔中只映出跳动的灯火，一如当年连天空都要吞噬的火焰……
去法华寺，不仅仅因为他们。他需要证实，需要确定一切都曾经发生过，而不是他一个晚上的梦魇。
“你怎么了？”
猛然一惊，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直接映在面前那双异常清澈的眸子里。
“你今天晚上很奇怪。”她直直盯着他，想要回避亦是不能。
“没什么……只不过——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哦？以前的事情？洛筱以前——在哪里呢？”紫夜移开眼睛，托着腮帮看向茫茫的江面，不知道是真的在问还是只是自言自语。
却问的洛筱心下一惊。
“对了夜儿，”司徒空忽然道，洛筱暗中微微呼出一口气。
“嗯？”紫夜有些奇怪地看着司徒空，印象中他说话的语气从来不会这么……客气吧？
“这个……你知道……”紫夜愈发奇怪，什么事怎么能让他也吞吞吐吐起来了？！
“要到法华寺了——”
“然后？”紫夜忍不住问道。
“寺庙里你不太方便——”
紫夜噗嗤一笑，接道：“你想让我——换男装？”
司徒空如释重负，不再说什么表示默认，同时面上竟然出现了某种可以称得上是“羞涩”的神色。紫夜看他一眼就忍不住扶着洛筱笑得弯下腰去：“受不了了！司大哥你这点事还能憋成这样！以后雨姐姐还怎么活啊！”
司徒空脸色有些发黑，突然地沉默了一阵，随即走出船舱，只听见江风掠过他的衣衫，发出猎猎的声响。
“诶？怎么就生气了……”紫夜一吐舌尖，“扮男装啊——还真没试过，不知道什么样子呢……”
洛筱盯着她看看，想了一想，很认真地道：“我还是不要想象好了……”
“洛筱！”
紫夜气急反笑，眼睛一闪，忽地手腕一翻便向洛筱点去，洛筱本能地探手挡住，却只觉肩井一麻，手恰恰扣住紫夜纤细的手指。
紫夜一怔，随即笑问：“做什么？”手心却微微渗出几丝汗意。
洛筱亦笑问：“有一句诗，你可听过？”
紫夜不答，只是眉心浅浅一皱。
洛筱面上笑容一滞，忽地醒悟：“你——刚才运功太过了？”
“嗯——也没什么，”紫夜左手轻拂解开封住的穴道，“是遇水的缘故吧……”话说的轻描淡写，眼神却有了缕缕倦意，转身的时候轻轻咬了咬下唇，他心里清楚她只有在隐忍着什么的时候才会有这个动作。
若只是习惯了不愿意让人担心也罢了，可你——为何连我都还要瞒着？洛筱不知为何忽地觉出一股按捺不住的火气，硬把她的身子搬回来盯住她道：“上次的伤现在还没好？！你难道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紫夜肩头被触及的一刹又想翻腕点出去，出手的瞬间却硬硬收住，不出所料又是隐隐一痛。
被迫面对他，她垂了眼睛小声道：“你放手，很疼的……”
洛筱眉尖一动，放开她，长长叹一口气。
他自然看出了她的动作，也正因如此，在气愤之外忽地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却原来，你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谁吗？随时随地都防备着，不管面上如何笑着，不管心里如何痛着，你就从来不会把真实的你、真实的想法真实的感受，放心地让谁知道吗？还是说，因为你身边的人，都还没有资格得到你——毫无防备的相信？
这么说来，其实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就是天阴的时候会有些疼嘛，洛筱你想多了，这才多久，伤筋动骨的之后不都得疼两年，”她怎么还可以笑得那么若无其事——“我自己的身子我当然清楚，还是说——你觉得是你害的然后内心有愧？！”
洛筱只觉脑中仿佛“轰”地一下，看向她时，那眼睛里却只有笑谑和狡黠。——是自己多虑了？
“太晚了，你歇了吧。”心里有再多的话最后也只说出这一句，随手丢过去一张毯子,“湿气太重，你垫一下。”
司徒空在舱外，只听得里面传来紫夜一声：“洛筱！”
随后是两人笑闹的声音。
他不禁紧紧地握紧了右拳，眼睛定定地看着拳心，末了长长吁出一口气。
心里有些无奈地笑一下，自己，什么时候竟然以为可以和他们一样，竟然奢望这样安静的日子可以多有几天……真是——太傻了。既然已经做出了那个决定，就再也无法回头了罢。
船舱中不知何时静了下来，一缕箫音悠然而出，和着漫天的月华江风，流转在点点波光里。司徒空索性抱剑坐在船头，眯着眼睛看小船在江心划出缕缕縠纹。
东天忽然有三点亮光闪了一闪，司徒空眼睛猛然一亮，片刻，又是三点亮光，划过黯蓝色的天际，直直坠入江心。
手指在剑鞘上轻轻一弹，终于——到了呢。
虽说是假戏，又何妨——真做一次？
香雾氤氲，梵铃清远。
一曲《古刹幽境》婉转在乳色晨曦里，有山鸟展开雪白的翅子。箫声漫过滴翠竹海，漫过苍绿松林，沉寂入这一派寂静平和。
忽有钟声自远方响起，苍厚雄浑，绵延不绝，与重重翠嶂的回声相交相融，一时仿佛天地都笼罩在巨大的青铜色漩涡里。
钟声惊起林中栖鸟，扇动的羽翼遮蔽了半片天宇，随后盘旋而落，一切又归于岑寂。
仍有远山的余音，一叠一叠迢递而来，泠然悠远，无尽禅意。
“还从静中起，却向静中消。”
清泠如流水的声音从竹林深处传来，低低吟了一句，恰送走钟声余韵。
素衣白马的少年，黑发随意地结成一束，眼神澄澈一如紫色水晶。
身后烟绿衣衫的少年缓缓吹出最后一个长音，举步跟上，墨色眼眸深不见底，嘴角似乎还含着一丝笑意。
最前面的玄裳男子稳步而行，腰间长剑不时被路边探出的竹枝碰到，发出琅然的声响。
一时没有人再说话，生怕，惊扰了这不似凡间的寂静。
山门上悬着一块木匾，上书“法华寺”三字，绿漆黑底，再无装饰，古朴自然。
门前一个小沙弥正专心扫地，扫帚划过地面，沙沙作响。他面色恬静，旁若无人。
三人亦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许久，小沙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不经意地一抬头，一怔，像是被突然的光线晃了眼睛。却不知，是因了初升的太阳，还是面前人物的光华。
他赶忙放下扫帚，跑过来施礼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有礼了。”
三人也双手合十，还了一礼，紫夜还冲他微微一笑。
小沙弥被那笑鼓励着，眨眨眼，问道：“施主可是为武林会而来？”
“对。”
小沙弥看司徒空一眼，马上又转开眼睛：“各位稍候片刻，我去禀报师父。”待司徒空点了头，他方走进去。
“司大哥你把人家小孩吓着了……”待他走远，紫夜笑道。
司徒空不应，半晌道：“担心你自己吧。”
“诶？”紫夜眼睛一转，“还好吧，没被看出来啊？”
洛筱微微一笑：“嗯，还好。”
紫夜斜瞪他一眼，遥看到寺中缓缓走出一位僧人，顿时敛了面上调皮的神色，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了。
来着是位中年僧人，披一件灰色僧袍，方才的小沙弥小跑跟在后面。僧人来至面前，躬身施礼，三人急忙还礼道：“大师多礼了。”
僧人淡笑：“适才小徒多有怠慢，施主请进。”一边回首道：“颖真，迎客室中看茶。”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且问江月待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