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艳江东》姜夔子弟

10、公主

　　庾亮上书少帝司马衍，要解除苏峻兵权。
　　少帝心惊：苏峻出身本来不是大族，以单家身份在纷乱之际聚众，江州刺史王敦造反时，曾帮朝廷平定王敦；后又跟随庾亮平叛要与王敦会师的吴兴豪族沈充，可谓军功累累。朝廷也待他不薄，苏峻晋升为使持节、冠军将军、历阳内史，加散骑常侍，封邵陵郡公，食邑一千八百户。
　　庾亮信誓旦旦表着忠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苏峻太强，会将我甥取而代之。
　　话里的意思，苏峻早晚要当皇帝。
　　少帝不决，想到了桓温和谢安，召他们进宫来清谈。

　　三个少年，郑重的讨论着国家命运。宫室内明灯在侧，他们眉头紧蹙，为着国祚深思。
　　“庾将军的话谋如父母之爱……”谢安说道，他察觉少帝眼神中一丝不满，知道自己的话砸在了少帝心中郁结之处。这么几年，少帝失怙，庾亮以舅代父，行事专断，四处结仇，让整个国家如坐危卵之上。
　　桓温急忙阻止：“安石，此话不对，他只是个外戚……”桓温将外戚二字咬重了，目的是宽慰下少帝吧。桓温自知司马衍小小学童是当今皇帝后，心中对建功立业的向往多了几分笃定，所以，有些话，从前是偏着谢安，现在要偏着皇帝了。他不知谢安有没有觉察到，但内心还是有一丝愧疚的。
　　谢安，等我有一天成为与你一样的高族，我才会事事不违本心。
　　因为你是王谢之后，便无所顾忌，因为，即使你城楼跳下来，也有人会接住你。
　　而我，会粉身碎骨。
　　桓温正走神，一把飞刀直接从他面前擦过。幸亏桓温接得住，不然会伤了半个脸。何人敢如此行凶！桓温刚欲发作，此时，一阵朗脆笑声响起，接着有伴随香风阵阵，刀剑作响。
　　少帝笑道：“皇姐到了，她最好玩这种把戏。”
　　刚才的飞刀，是这个“皇姐”发的吗？太后长女，司马兴男，后封南康公主，性格刚烈，爽朗至极，堪比三国孙尚香，常带十余名丫鬟操练刀枪，自己又拜天下第一刀观沧海为师，可谓颇具男儿气概。
　　司马兴男阔步走来，只见她眉眼如画，樱唇微染，体态轻盈之中见健朗。她在皇帝三人面前站定，直楞楞的看着三人。
　　这让桓温有点稀奇，本朝女子，面对熟悉的男子，有外人在场，尚是侧目或者低眉，可南康公主，却这么直接看着他和谢安，这倒让人出乎意料。
　　桓温曾经听人议论过这类操刀弄戈的女子，他是没有感觉，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
　　现在想想，那是因为没见过。
　　南康公主说道：“是你躲过了我的飞刀？”
　　桓温知道，自己上场的时候到了。
　　“不是躲过，而是我接住了。”桓温正色道：“公主好刀法。”
　　“赞誉之词倒也听太多了……”公主说话间，却后退一大步，连抛三刀，分别命中少帝，桓温和谢安。
　　这是要造反吗？这个公主太胡闹了。
　　桓温头向后仰，躲过飞向自己的飞刀。两臂如翼同时张开，身体来个大转弯，将飞向少帝和谢安的飞镖打落。
　　谢安和少帝惊呆了，没想到桓温这么好的武艺。
　　南康公主看出谢安和少帝眼神里对桓温的褒奖，心下倒一半欣喜一半不爽；喜的是观沧海师父的绝技，竟然可以找到切磋的人；不爽的是，弟弟和谢安的眼神分明是在夸奖桓温，倒是对自己的绝技没有崇拜之意。
　　南康道：“躲是躲过了，但没有接住。”
　　谢安出来打圆场：“南康公主，在下谢安……”
　　南康说道：“不必每次都这样开场，我们应该装作很熟的样子……”
　　装作很熟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
　　南康注视着桓温，眼前这位少年，眉目如刻，眉宇之间英气十足，有英姿如龙之态，又有岭上豪云之姿。连芝兰玉树般的谢安，都显得不出众了。
　　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个人？南康内心想着。接下来，她要准备怎么样的开场？对，重点是要知道这人谁，这，好像不难，问他就是。
　　公主长在宫中，从小不喜三纲五常的教诲。庾太后爱女心切，索性顺其自然，皇家长女，再不会琴棋书画，还怕没人要吗？再会针织女工，到婆家也无用武之地。
　　可惜，庾太后想错了。本朝的望族们，对于南康公主是大大的嫌弃，甚至有人上书，说南康全无闺阁本分，又无妇好之才，太后这么任她疏懒下去，只会成为史书上的笑柄。
　　更过分的是，南康公主十四岁时候，到了适婚之年，太后想与王谢联姻，王家给出的态度很坚决：伺候不起。
　　谢家很模糊：家中儿子一心奋进，只想靠自己，不想靠公主。
　　就这么折腾了三年，南康到了十七岁。她从没想到离开过皇宫，所以对嫁谁不嫁谁之事并不在意。
　　“你，叫什么，我下一步要出招六刀，你可以接下我吗？”公主说道。
　　桓温觉得此女大有意趣，但他现在还有点困惑，是该先回答她，自己叫什么，还是回答她，可以接下六刀？
　　索性就斩钉截铁回答了句“可以！”。
　　可以什么？你姓可叫可以？南康心中忍俊不禁，双手一抬，又发出了六刀。
　　这六刀这次是直接冲着桓温来的，一刀接一刀，桓温如果接住第一刀，怕是接不住第二刀，若接住第二刀，怕是接不住第三刀。桓温情急转身，那刀竟然跟着过来。
　　桓温一急，挣脱外衫，抖动起来，将那六刀之力兜过来。
　　这也算？
　　桓温扬了扬眉毛，他看出公主的心思，说道：“杀猪无论杀头还是杀尾巴，重要的是把猪杀死；同样，无论徒手接刀，还是用长衫接刀，接住便可。”
　　“我一句话没说，竟然勾出你这么多话。”公主脸红了，还有些嗔怒，转身夺过自己的飞刀，走了。
　　奇怪，皇姐怎么今天有点阴阳怪气的，不是很男人了。少帝这么想，倒像是宫里的寻常女子。
　　桓温突然发现，公主只拿走了五把飞刀，自己手里还有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