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艳江东》姜夔子弟

11、还刀

　　桓温向外走去，打算把短刀还给公主。这兵器错金镶银，看来价格不菲。尤其这刀是柳叶形，他留着很不趁手。
　　少帝咳了一声，桓温装作没有听见。
　　少帝又咳了一声，桓温站住，想着少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自己刚才手快，将刀藏在袍袖子里，少帝应该是没看到什么。
　　少帝道：“桓元子好实诚人也。”
　　少帝走上前来，说道：“美人赠你宝刀，不留，偏要给人家送去？”
　　美人？那可是你皇姐。
　　谢安心中一丝不快，他尚不知这丝不快从何孕育，将来又如何发芽，但他和桓温日后的因果，就有今天的一枝一叶。
　　长公主是越来越发艳丽了，与建康城中那些绣户朱门里的千金比，越有一种北地女子气概，这让谢安日后再看到长公主时，常常想象着先祖衣冠南渡前，在洛阳城里，那些闺阁是何等的英姿，应跟长公主一样，有着磊落豪情。这样的风姿，他在王羲之家看到过一个人，那人身上依稀有这样的林下风致，
　　她就是卫夫人，从北面过来，只是此时已至暮年，但岁月犹难减其襟怀。

　　少帝上前，抓住桓温的袖子，说道：“那刀是我皇姐最爱惜之物，为何留给你，你要自己悟。”
　　桓温被这么一点，如何猜不到。但他又想，司马兴男倒不是这样儿女情调的人，之所以留刀给自己，为的还是以后要来切磋，要切磋总有个由头。她可以来要刀，他可以去还刀。这么一想，儿女之情倒是想得太简单了。
　　公主怎么会看上自己，刚才她看他的眼神，如蜂刺乍出，分明他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个来自山野草泽的穷小子。只是侥幸过了几招，桓温劝自己不用多想。
　　他不配。
　　果然。
　　少帝又道：“不过你千万不要有负担，我知道皇姐这般，既不羞涩，又不内敛，你不会欢喜的，桓元子喜欢的应该是西施貂蝉这样的人，绝世美女……”
　　“以前是……但是现在……”桓温话没说完。
　　少帝又说：“母后想把皇姐许配给谢安石……”
　　谢安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有点喜出望外。他从前没有动过喜欢司马兴男的念头，可今日一见，倒是又不知何等的惊艳。显然，公主要早熟于他的，而谢安家中没有这的女子……
　　“谢安石的二兄长谢据……”少帝来了个大喘气，谢安简直心情跌入谷底。
　　好像听父亲母亲提起过这件事，还安排了一次会面，可谢据竟被公主游说要拜把子，当兄弟，一时成为笑谈。后来谢安母亲总结出来的意思，谢据是喜欢公主，可公主并没看上谢据。
　　因为据说，基本上看上公主的人，都和公主拜了把子。
　　这些事，都是在朝廷命妇和闺阁千金中传的，桓温当然不知道。不然他也担心，这把刀是拜把子的见面礼。

　　司马兴男在御花园里徘徊。
　　她不知该往何处去，明明心中是欣喜的，但这种欣喜不知该跟谁说，片刻，这欣喜又带来无端的烦恼。这就让御花园的金柳遭了殃。手中柳叶刀飞向金柳，不一会将一棵柳树给剃了秃子。
　　远远走过来的宫人愣住了，这尚没感到秋天的凉意，怎么这棵树就掉了叶子，难不成园丁不力，把树给种死了？
　　宫人再往前走，才看见司马兴男在给柳树剃头。
　　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反正是公主家的树，就由她剃去吧。
　　倒是司马兴男手也有累的时候，她想着，刚才进屋之前，皇帝司马衍，也就是她皇帝，还有那小子，谢安三人在议论舅舅庾亮的事，她最近也有耳闻，此事倒是迫在眉睫。
　　她可以用这个借口进去，帮他们出个主意，这样就能再见到那小子了。
　　那小子也是蠢，问他叫什么，竟然说“可以”，那以后就叫他可以吧。
　　如果是以前，她是不管这些家国大事的。
　　她想了想，应该回去换件衣服。
　　那小子刚才没怎么看自己，应该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美才是。

　　妆台前，司马兴男已穿上平日根本不肯穿的衫裙，头上又插了根西汉平阳公主戴过的玉钗，脚下穿了立凤履。此时，宫女正为她傅粉著黄。
　　当她看到铜镜中一个煞白的美人时，她得意的笑了，果然女子打扮起来，都是美的。
　　她又说：“来人，卸了吧。”
　　很美，但是别扭，她不喜欢。
　　她喜欢素面朝天，喜欢穿一身短衫，喜欢穿男子衣服，喜欢走路爽快利落的感觉；当然她也欣赏那些环佩玎珰，惊鸿游龙的美，只是她却觉得自己不是那一款。
　　她决定换回刚才的打扮，就这么去见皇帝和那小子。
　　况且，如果精心打扮了，被那小子看出来，是为他打扮的，那小子日后岂不有了把柄？占了上风。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如果有人肯改，她头一个同意，改成，女为己容。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司马兴男进去，先来个开门见山。她素喜宽宏大志，不喜藏着掖着。
　　这样也好，她愉快的加入了三人的话题。
　　她才知道，那小子，姓桓，龙亢桓氏后人桓温。
　　“我有一个办法，我们把舅父请出来，找个别院，让他住些日子，让人看着他，不许出来就是，”司马兴男说道：“其实，就是软禁。”
　　“师出无名。”谢安和桓温同时说道。
　　庾亮与先帝司马绍布衣之交，又受他托孤，又平叛王敦之功，这样的老臣，说软禁就软禁起来，怕是让其他大臣韩信。
　　“要的就是师出无名，若师出有名，怕早都迟了。舅父再逼苏峻下去，苏峻马上就会造反，苏峻跟祖约可是历来交好……”
　　“也许我们该打一仗了，”桓温说道：“如果打仗，我第一个报名参军。”
　　“我也是。”司马兴男说道。
　　你是什么是？少帝有些烦躁，他不愿意打仗，但隐约感觉，由舅父引发的这场暗火是压不住的，苏峻早晚会像西汉吴王刘濞一样，要“清君侧，诛晁错”，杀向建康城。
　　舅父啊舅父，你给吾出了多大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