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间雪》圆滚滚的哟哟球

8、第八章

　　秋空庵里大部分的弟子都是捡来的弃婴或是家里遭难恰巧被师太们遇到的孤儿，平时念无师太与念明师太要忙于庵中事务，念清师太要管着厨房，念空师太一心探求佛法，无心他事。
　　静了作为庵里的大师姐，算得上是劳心劳力将师妹们带大。

　　其实阿皎跟大家都不太一样这件事，众人心里也都清楚，也不是不好奇。
　　只是几位师太虽然平时对大家都很纵容，却唯独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后来也就没人再问了。
　　身世如何又能怎样呢，既脱了那俗世，以前如何也并不重要了。

　　静了对这事儿多少知道一点儿，阿皎被抱来的时候刚满一岁还不记事儿。
　　那时静了已差不多十二三岁，还记得阿皎被抱来时，襁褓用的布料也是精致华贵的，只怕就算是一般的小富之家论规制论财力，都用不起那样的衣料。

　　虽不知道阿皎究竟是出自哪家，可静了推断阿皎必是豪门之后。
　　虽说是这样，静了可一点儿都没因为这个就为阿皎感到庆幸。

　　按理说，静了自小在这佛门净地长大，对于内宅之事应是一窍不通才对。
　　可秋空庵日常接待的香客之中不乏名门女眷，其他师姐妹不接待外客，但静了作为大师姐平时跟随念无、念明两位师太处理庵中事务，接待前来祈福上香的香客。
　　对于内宅那些乌糟事儿，静了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静了觉得阿皎就这么一直呆在秋空庵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回那深宅大院跟人勾心斗角强得多，好好的姑娘在那里面呆的久了，心眼儿也都黑了。
　　这还真不是静了对豪门世家有什么偏见 ,这大户人家里的奶奶夫人们别看一个个平时慈眉善目、礼佛上香的，手底下数不清过了多少人命。

　　这些太太们早先也都是从闺阁女儿过来的，若是可以，谁不想做个慈善人儿，可这深宅大院的，你若不争，只会被人踩在脚底下，你若对他人留有几分心软，来日他可不一定会对你心慈手软。
　　都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大家闺秀，谁又愿意被他人踩在脚底下呢，都莽着劲头争做人上人呢。
　　阿皎这么大个姑娘就扔在这尼姑庵里不闻不问十几年，想也知道那家里大概也没人真心挂念这孩子。

　　但凡有点儿心，就算不亲自来探望，这年节上也该派些人来送些东西聊表心意，或是问上两句以示关心。
　　可这十几年，别说东西，就跟阿皎有关的人也未曾见过一位。
　　依静了揣度，阿皎要么家里是前朝权贵，如今败落了，要么就是豪门之后，只是不招人待见，被排挤了出来。

　　无论是这两种可能的哪一种，阿皎被接回家都不是见好事儿。
　　静了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纯真懵懂的师妹，脸上没露什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希望佛祖能保佑这孩子一生无忧无虑吧。

　　阿皎看着眼前的师姐不知盯着自己在想着什么，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慈祥。
　　阿皎却觉得自己被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伸出手在静了面前晃了晃：“师姐？师姐？想什么呢？”
　　静了回过神来：“啊，没什么，在想给你做些什么好。”
　　阿皎把脑袋放在静了手里，让她给自己顺毛，有时庵里的人都怀疑阿皎是不是只小猫托生的，总喜欢把脑袋放在人家手里让人给她顺毛。
　　“师姐做的什么都好，我都喜欢。”阿皎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静了突然又觉得眼前这货可能是只大狗托生的。
　　最近秋空庵虽没什么大动静，可几位师太都神神秘秘的，连一向笑呵呵的念清师太都冷着张脸。
　　虽对庵中各弟子并无严苛之举，可众人还夹紧了尾巴不敢再胡闹，就连阿皎都隐隐有所不安。

　　阿皎心里实在不安，这天晚上就跑到念无师太房里。
　　念无师太一下一下轻轻顺着阿皎的一头乌黑长发，看着趴在自己膝上撒娇的半大少女，也不禁感叹时光流逝，岁月不饶人啊。

　　当初她抱着这孩子回来时，她还不过只是手臂那样长，现在已经给自己差不多高了。
　　这孩子原本是最尊贵不过的命，若不是因为那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何必到这尼姑庵里过着苦日子。

　　原本她已经了断了凡世里的一切，决定一辈子青灯古佛了。
　　可那人曾于她有恩，她不能看着她的后人在那些人手里苦哈哈地讨生活，这才在有消息说要将这孩子送出来时，使了手段将人接到了秋空庵。
　　那人是她见过这世上最好的人，善良，慈悲，身处高位却愿意向当时身处泥潭的她伸出援手。
　　若不是她，只怕她这一辈子也只能在那水深火热之中熬下去，哪有现在的清净呢。
　　这孩子越长大越像那个人，善良正直纯真，一切美好的词语用在她身上似乎也不为过。

　　可这些只怕是那些人不愿意看到的。这些年那些人对她不闻不问，念无对此只感到庆幸，那些人想不起来有阿皎这个人才好，在这秋空庵里一辈子平平安安、清清静静的。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自然不想自己的孩子再到那里去受罪，可这一切终究不是她说了算的。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不禁埋怨自己的无能。阿皎眼瞅着就是及笄的大姑娘了，若他们真的派人来接她回去，她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道她这些年瞒着她，把她养得这样天真到底是对还是错，可若从小就让她学着那些阴谋诡计，又与让她在那些地方长大有什么不同呢。

　　“师父，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不说您和念明师叔，就连念清师叔都板着张脸，我们都要吓坏了”阿皎趴在念无膝上，把脸埋在她腿上嘟囔。
　　念无轻笑：“你这丫头我看你胆子可大，还敢讲究起师叔来了，最近庵中是有些事，回头等我们处理好了，你们就知道了。”
　　阿皎也不说什么，只趴在念无身上撒娇，念无拿她没办法，只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安心：“有师父和师叔在呢，阿皎别怕。”

　　阿皎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却感觉到念无似乎有些悲凉之意，心中不安更甚，忙直起身来抱着念无：“有师父师姐，还有各位师叔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我在这秋空庵长了许多年，谁还会敢在我的地盘上来欺负我？”

　　阿皎摇头晃脑地好似个山大王，可把念无逗得不行，更想不起伤感这回事儿，只指着眼前这活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呀你，有是从哪里学来的，难不成是跟那山里的猴子学来的？”

　　阿皎耍宝也只是为了逗师父开心，但怎么说也是个知羞的大姑娘了。

　　被师父这样一调侃，脸立刻就红成了个苹果，不依道：“您见过这么好看的猴子吗，徒儿不过是那天村里赶集时有唱戏的，我便带着静隐去凑了热闹，学了几句而已。”

　　念无伸手轻轻捏了捏阿皎的小脸蛋儿：“快让师傅看看这是多厚的脸皮，哪有自己夸自己好看的。”
　　说着，念无正色起来：“只是下回不要自己单独带着静隐出去了，虽然你一向让人放心，可毕竟也只是个孩子，不说集市里人多混杂，静隐没准儿让人拐了去，就是那戏文里也不是说得都对，静隐小小年纪不懂得分辨是非，若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就不好了。”

　　阿皎听着念无说的，也觉得自己考虑得不太周到，低下头暗恼自己欠考虑。
　　念无看她这幅愁眉苦脸的小模样，只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儿：“你也不必这样，为师也不过给你提个醒，以后多注意就好。”
　　阿皎这才又重新露了笑模样，抱着念无的胳膊撒娇，不出意料，阿皎这一晚又来在自己师父房里睡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