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日听初春》酹中天

12、第 12 章

　　在萧久即将毕业的那个寒假，他约了周穆去了高中学校礼堂。
　　高中是开着的，为了方便有些来校自习的学生。保安那时候在传达室里听着戏，萧久提了句自己高中班主任的名字，那大爷就放他进去了。
　　周穆还有点谨慎，走了好几步还回过头来看看大爷有没有追上来。
　　萧久已经先了他几步，声音从前面传来：“我记得原来放假的时候和几个同学来踢球，那大爷都认识我了。”
　　“现在不知道还有点印象没。”
　　像是叹了口气，周穆听得不清，他小跑了几步追了上去。
　　“礼堂能开门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进门时的金属雕塑好像生了些锈，看到那里周穆突然想起了高中刚入学的时候，他看着这个雕塑然后揣着欣喜踏入了校门。现在再看到眼前的景儿他莫明的有种时空颠倒的错觉，好像当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还在山顶的那间教室，一直没有走出来过。
　　“今天听说要录老师的新年祝福视频，我让负责的老师留了门。”
　　然后他像是自嘲的笑了笑：“他还认识我，挺好。”
　　周穆在旁边有点尴尬：“怎么能把您忘了啊，您这么优秀。”
　　萧久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只笑了笑。
　　礼堂大概是修缮过了，周穆站在门口有点瑟缩，环顾了一圈没进去。
　　萧久倒是熟得像回家了似的，可能是当时他还是学生会主席的时候经常来，记忆里的路线没怎么忘。他三两步长腿一伸跨到了舞台上面，来回走了几步看到了还愣在门口的周穆。
　　他招了招手：“你来啊。”
　　周穆进去的时候他又从舞台上蹦了下来，顺着墙边走了几步，摸到了开关。
　　灯一下子亮了，光从前排随着细微的电流声传到了整个礼堂。眼前明阔，这样子看起来礼堂倒真的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也对，毕竟过去两三年了。
　　周穆谨慎地问：“没人吗？”
　　“老师说礼堂已经清了，我走的时候他再回来关门。”
　　周穆便不做声了。
　　他顺着座椅走到前面几排，看着萧久在舞台上踱着步子，不知道要干些什么。然后看到他突然定住了，干脆又利落地转身，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硕大礼堂，鞠了个躬。
　　周穆一下子呆住了。他在那几秒中愣怔，看到了眼前人慢慢站直了身子后，舞台灯照在脸上的清晰水痕。
　　“我——”萧久站了张嘴，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在他身上可真不常见，他像是思量了两秒钟：“我很感谢。”
　　“很感谢这所学校，很感谢能碰到你。”
　　周穆屏住了呼吸，他眼睛一眨不眨，看向萧久的时候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是个高傲的人，我自认为。”萧久没去顾及他是否有在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原来啊，总觉得我能到很远的地方去，去看些我没看过的人，去见我从未见过的事。”
　　“我的高考，”他说到这有点苍白的扯了扯嘴角，“是我心上的一道坎。”
　　“J大很牛逼这我知道，我学的专业排名在国内也是拔尖儿的，就是觉得，我原来错过了那些，我，我没有碰到的东西，”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好像要在脑子里斟酌一遍之后才说出口，说到某些句子的时候还皱了皱眉停顿了下，大概是在想着措辞：“就是很遗憾，遗憾我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碰到了。”
　　然后他看起来像是向前了半步，但身子很快定住了。他站在那挺拔的像单竹，从周穆第一天看到他时就这样觉得。
　　“你给了我太多勇气。”
　　说到这时萧久抬了眸，看过来的眼神好像和四年前两人坐在湖边长凳上交谈的目光一样，里面都能映出周穆的影子，发着光。
　　周穆这时候却不知道哪生出来的无畏，他向前跑了一步，单手撑着舞台边缘侧身蹦了上去，手臂肌肉在这时候完全的显现出来，惯性让他身子向前再向前——
　　他紧紧抱住了萧久。
　　少年已经长大了，肌肉越发的紧实，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温度丝毫不落地透过布料传了过去。萧久在那一瞬绷紧了身子，双手停在了空中不知道该放到何处，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了个念头，想着：为什么他在冬天不会冷啊。
　　周穆倚在萧久的颈侧，像是抽了抽气。他的声音有点发抖，说出来的话好像有回音，在萧久耳边停了很久，他说：
　　“您才是我的光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念想呢，周穆觉得如果有一天萧久能走下心里的神坛看看自己就好了。他总是觉得那人实在是太高了，即使他的追随者已经慢慢离去了却还是两耳未闻，从未看过还有个小小的人在底下，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会嫌我烦吗？他会觉得我不如他吗？我能成为像他那样的人吗？
　　这是周穆想过很多仍然不嫌厌烦的问题，即使后来和萧久走近了他仍然这么想过。
　　他觉得萧久于他而言像手中捧的一汪水，你看他珍贵，紧紧抓住了却还担心最后他是不是就慢慢离开了，我还能再碰到吗，我还有那个资本吗？
　　直到抱住了萧久他才真真正正的觉得这有多么真实——耳边他的一呼一吸都能听到，心跳声逐渐共鸣，鼓膜震颤着放大着两个人身子的反应，他察觉到后背上传来什么触感，那是萧久回抱住了他。
　　偌大的礼堂，门柱上雕花在灯光的映照下反着金色又晦朔的光。一点点声音都会被传的好远，光柱在后面的幕布上投下了被放大的影子，不知名的灰尘颗粒在灯柱下慢慢漂浮着。
　　舞台中央，他们在这时相拥。
　　有光就不再冷了。

　　周穆说不上来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不像是亲人，不像是爱人，说是友人关系却更进一点。
　　他不是个纠结的主，偶尔会想，后来就让它顺其自然了。
　　萧久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始忙了起来，他在忙着毕业，还在筹划着将来的路。
　　周穆去J大的次数少了，他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
　　萧久毕业那天，他穿着烫熨得板正的学士服，和前去祝贺的周穆一起在J大门口拍了张合照，两个人都洗了一张。
　　那张后来周穆存了十多年的照片上，萧久搭着周穆的肩，学士帽上红色的穗穗仿佛还在跳动着。两个人的姿势都很放松，周穆难得笑的这么开怀，那笑容让人看了都能缀到心底，跟着不自觉地笑出来。
　　他们都曾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那个象征着离别的日子，无所顾忌，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