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沙宝石[西幻]》福袋党

40、桑丘

　　“你在哪里呆站着干什么？”
　　桑丘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温顺地从萨拉菲尔手中接过牛皮袋：“抱歉，阁下……或许是沃原城的气候令我不在状态，我总是很难适应潮湿的天气。”

　　“你的不在状态可有段日子了，还是说——怎么，你也有血红风暴？想来一杯红糖水吗？”
　　“血红风暴？”桑丘愣了一下，“不，我身上的血渍已经清洗干净了，这几天也没有在骨甲的缝隙中发现什么遗漏的地方，您不必担心。”

　　萨拉菲尔拨弄了一下耳垂上的石雕坠子——这是之前分别时阿塔赠予她的，尽管嘴上抱怨着诸如“谁会把自己身体剥下来的一部分做成饰品送给别人？”的话，不过她还是老实地戴上了。
　　“我不担心任何事。”

　　尽管萨拉菲尔没有说出来，但桑丘还是领会到了后半句话——显然，这个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正满腹心事：“……是我还不够成熟。”
　　“确实。”萨拉菲尔毫不客气地回答，“好了，别再摆出那副刚从鸡窝里爬出来的小鸡的表情了，我可以挤出一刻钟的时间留给你的多愁善感，但除此之外，多出一秒都不行。”

　　说罢，她拧开一罐香膏——经过几天的练习，她已经能很好地适应独眼所带来的偏差感了。

　　香膏是在坠星城时从肖恩那里得到的战利品，当薰衣草的气味迎面扑来时，桑丘看到她拧紧了眉毛，像是受不了似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挖了一块出来，拿出另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点朱砂在上面，慢慢研磨。

　　“还在想橡树镇的事？”萨拉菲尔冷不丁开口道。
　　桑丘怔了怔，没有反驳：“……是。”
　　“哼，年轻人。”她用一种与外表极不相符的老成口吻说道，“虽然看上去有那么点恐怖——也只是看上去而已，一旦了解其本质，你就会知道魔神和那群爱舔它脚趾的信徒们都是什么样的蠢货。”

　　“看来您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事情了。”
　　“算不上类似，但各有各的蠢。”萨拉菲尔拿起一支羽毛笔，在粘稠的红墨上沾了沾，“简单来说，就像你发烧了，正常人会用冷的毛巾降温或者服药，魔神的教徒们则会把病人扔进冰窖里……”
　　说到这里，她似乎又有点不太满意自己的比喻，啧了一声。

　　“不，这还太高估他们了，他们会围在病人床边把房间堵得水泄不通，然后齐齐对病人喊‘战胜它！战胜它！’。”她嫌弃地说道，“当然，三神的神庙也囊括了一群无能的废物，但至少当我用‘蠢羊’来形容他们的时候，心里不必对羊产生愧疚。”

　　桑丘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萨拉菲尔在羊皮纸上写完了一组欧甘字母。
　　当羽毛笔落下最后一划时，羊皮纸上泛出一阵红光，桑丘看着自己的影子映照在暗红色的墙壁上，忽然有些恍惚。

　　“我杀了他们。”他喃喃道，“我杀死了不下二十个人，有男人、也有女人，许多人年纪尚轻，他们挥动着草叉、铁锅和铲子，动作比最青涩的侍从都要生疏……那是一场屠杀，阁下，这真是正确的吗？”

　　萨拉菲尔掀了掀眼皮：“你期待些什么？我会戴上老花镜，然后像母亲一样对你谆谆教导？”
　　“如果您不吝惜赐予我智慧，我想是的。”
　　“那我的答案是‘否’。”她搁下笔，“生气吗？”

　　桑丘没有回答——真诚与顺从，此时的他无法同时遵循这两条守则，于是没有比沉默更好的回答了。
　　可他不开口，萨拉菲尔就也不说话。桑丘盯着木桌上细长的香膏罐，想象它的影子从西边移到东边。

　　可时间流逝得比他想象中更慢，湿气吸附在窗框上，留下冰凉的露珠，在烛光下如同钻石般闪烁。
　　桑丘却想起了那天晚上，鲜血是如何从他的枪刃滑落，一个男孩——或许才十五、六岁，甚至更小，就那么直愣愣地倒了下去，火焰熄灭了，他眼中的光也于黑暗中因灭。

　　空气在凝固，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喘不上气。
　　好一会儿，他听到自己这样说道：“……您说会给我一刻钟。”

　　“所以三分之二的时间过去了，你只想到了这么一句话，用来证明你刚才确实是在发呆。”萨拉菲尔说，“我说过很多次，和别人讲一些大道理是最让我厌烦的事——因为绝大部分情况下，我并不是因为这正确而说话，只是为了让听我说话的人放过自己。”

　　说罢，她用笔尾扫了一下那些红色的欧甘字母，羽毛笔雪白如故，血一样的字迹却消失了，桑丘看到它们沿着萨拉菲尔的指尖一路爬进了收紧的袖子。

　　“事实是，即使你没有杀了他们，他们也活不了多久，因为饥饿，因为寒冷，因为梅毒，又或者因为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病痛，更不用说他们赖以生存的精神动力也被扼杀了。”她抬起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一百个理由，而且每一个听起来都像真理那样无可辩驳——但这说服不了你，不是吗？”

　　桑丘没有回答，那组鲜红的欧甘字母沿着萨拉菲尔的脖颈攀上脸颊，最终没入被眼罩覆盖的左眼。

　　“你心里清楚，骑士，那种情况并不存在更好的解决办法，可你还是没办法放过自己。”萨拉菲尔看着他，目光像是要剖开他的身体，桑丘感觉胸口一阵刺痛，“你喜欢水桥镇的那家人，对吧？你喜欢他们，希望所有遭受苦难的人都能像他们一样，只要坚持下去，黎明终将到来，然而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世界上还有另一种情况——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的一生只剩下‘活着’的时候，这种滋味比死亡更令人难受。”

　　放过自己……桑丘在心里默默咀嚼这几个字，听起来并不难，可他只感到疲惫。

　　“学着自己长大吧，骑士。”她幽幽地说道，“哪怕这种情况，也不过是世界帷幕的一角，如果你没办法适应，即使再过十年，你也不过是从二十八岁的孩子，变成了三十八岁的孩子。”
　　我在她眼里只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孩子，桑丘想，可她也只有十六岁。

　　“一刻钟到了。”萨拉菲尔说，“我说了，多一秒都不行，所以接下来不管你怎么对我摆苦瓜脸，我也不会多过问一句——同时，‘不过问’不代表我不会因为你的苦瓜脸而对你发脾气，懂了吗？”
　　“是。”桑丘找回了自己的顺从，以及真诚，尽管他还没办法放过自己，至少他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去学习，去思考，去成长。

　　想清楚这些之后，他再次品味自己之前的行为，不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丝愧疚：“抱歉，阁下。”
　　“哼。”尽管回应如此短暂，桑丘依然听得出对方的情绪不坏，这让他松了口气，“炼金材料的价格贵了一倍，效果却没有好到哪里去，这种材质的碎星朱砂在坠星城一袋顶多值两个银币。”

　　“您在研制新的炼金魔药吗？”
　　“差不多，是修复眼球的魔药。”萨拉菲尔说，“我懂得肉/体修复的基本原理，但这门课不是我当时的主修，所以需要几轮循序渐进的测试，在得到成品之前，我不能让左眼窝腐烂坏死。”

　　这倒是解释了刚才那组欧甘魔符的作用：“一直保持活性的话，您不会很痛吗？”
　　“比看你苦瓜脸的头痛要好得多。”萨拉菲尔不客气地回答。

　　桑丘苦笑了一声：“如果您不清楚该如何修复眼睛，不如返回坠星城……”
　　“不可能。”萨拉菲尔做了一个干呕的表情，“想想都知道肖恩会说什么，居然想让我回去忍受他的嘲笑，你干脆把我另一个眼睛也挖出来好了，这样至少不用看到他得意的嘴脸。”

　　“可是阁下……”
　　“根本用不着任何人——无论肖恩还是雅各布，两个手下败将罢了，不出一个月我就能搞定它。”萨拉菲尔说，“现在要做的就是赚钱、买材料和试验。”

　　“赚钱？”桑丘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您在坠星城的时候应该收获颇丰？”
　　“不错。”
　　“不足以支撑您的试验吗？”

　　“炼金魔药学是魔法中的吞金兽，桑丘。”她煞有其事地说道，“成功的果实是用无数次试验和调整浇灌而成的，器官培植——虽然连雅各布也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颇有心得了，以至于我一直有点看不起这门课，但要研究它，确实需要投入相当的物力。”
　　她的语气很自然，但桑丘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味。

　　他谨慎地开口道：“恕我直言，请问现在您在这上面投入的物力已经耗费了多少积蓄？”
　　“……不少。”
　　“具体是？”
　　萨拉菲尔撇了撇嘴：“大概只能节俭地抵达卫城，还租不起船的那种。”

　　桑丘感觉一阵头晕：“……阁下，哪怕是刚离开水桥镇的时候，我们的积蓄也只花掉了十分之一。”
　　“才不止十分之一，你少算了五枚银币。”
　　“那也只少了五枚银币啊！”桑丘说，“我们才来到沃原城两天，阁下，即使是真的吞金兽也没办法吃掉那么多银狼和金狮。”

　　“又不是我的错，谁叫沃原城的炼金材料不仅贵，品质也不怎么样。”萨拉菲尔小声嘟囔，“而且你以为我是谁？只会伺候贵族女孩的三流法师吗？这种活计闲暇的时候做一做也就算了，我总会有其他榨出金子的门道，为此所投入的财力也只是必要的资金投入。”

　　“我真诚地希望如此，阁下。”桑丘叹了口气，感觉内心的愁绪比刚才还要浓重，“所以您打算怎样筹备接下来的资金呢？”
　　“我打算做一个便于携带的金属筒。”

　　“……只是这样？”
　　“怎么可能只是这样？”萨拉菲尔说，“我会在上面用明纹附魔，然后把金属筒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用来排尿的，然后通过中间有附魔的过滤层，另一边就能得到可以饮用的纯净水。”

　　桑丘呆滞了一下，喃喃道：“所以它的用途是……让人们可以干净地饮用自己的尿液？”
　　“嘿，你的口气是怎么回事？任何一个有头脑的商人都知道它值多少钱，尤其是那些需要出海或者穿越沙漠的商队。”萨拉菲尔很不高兴，“哼，走着瞧好了。等到了卫城，全港口的船长都会抢着用身上所有的金狮子来换我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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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许久不见地冒泡。
其实工作适应得还好蛮早就能恢复更新的，不过因为项目题材的关系，码字的时候总有一股日轻味，不太满意就拖到了现在，非常对不起_(:з」∠)_
#其实这一章也不是特别满意，恢复手感可能要花费一段时间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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