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仪天下》舒匀

46、第四十六章 结界

　　邵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了。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主屋里的床上，门外天已大亮，耳边有“梆梆梆”的敲打声传来，桌上放着还冒着热气的白米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龙小武和韩珺仪却都不在屋子里。
　　摸摸仍有些眩晕的头，他便起身下床，走了出去。

　　屋后的院子里，韩珺仪正座在那棵橡树前的石床上，闭着眼睛像在凝神思考着什么，院子里面没有一丝风，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他，一袭白衣胜雪，美颜如玉，神情沉静而庄严，宛如一尊正身处高位的天神一般。邵仲甚至错觉地看到他周围四散的金色光芒，让人不敢逼视。其实现在这样看来，韩珺仪，似乎和韩孝夫妇，长得并没有多像啊！

　　而不远处的空地上，龙小武则拿着一把锤子不知在鼓捣什么，周围全是散乱的竹枝竹叶，还有一支支被砍成一长长截一截的竹竿和一些用藤条搓编成的绳子。

　　那些竹子——不是我种的元竹吗？还有些绳子，是用我种的金玉石搓成的？

　　“啊——！！”搞清楚状况后，邵仲立刻大叫着飞奔了过去，连身体上的不适都忘了，那些东西，可全都是他的宝贝啊！！

　　“龙小武，你在干什么！”跑到近前一下子跪下来，抓起那些竹叶和麻绳，心疼得直颤抖颤抖。

　　龙小武头也不回，用一枚竹钉将两根竹竿固定在一起后，又顺手扯过邵仲手上的绳子，敷衍似地回道，“做竹筏啊，看不见？”话说完了又才突然想起什么来，将手里的东西一丢赶紧扭过头，“你醒了？”

　　邵仲根本无心顾及他的反应，看着自己那些已经面目全非的宝贝目光呆滞只会喃喃自语了，“这是石绿啊，我的石绿，上上下下可都是宝啊，你可真会挑，还砍成一截一截，把枝叶就那样扔一边？还有这金玉石，我种得这么漂亮的金玉石，居然被搓成了绳子，这不造孽吗？啊呜——，造孽啊！”

　　“喂！”龙小武不耐烦的打断他，“什么宝贝，不就几根竹子几根麻嘛，又不是不会再长了！你躲在这么个地方偷偷研药，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邵仲一愣，抚了抚胸口让自己慢慢平息下来，看看眼前的龙小武又看看那边的韩珺仪，想想自己明明身在药庐却在主屋醒来，呆了半晌才渐渐意识到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心下不由紧张起来，看着龙小武试探地问道，“你们——？”

　　“珺仪大概已经明白这座的秘密了，正在思考出山的方法，你现在最好不要过去打扰他！不好意思砍了你的竹子和藤麻，因为我们来的时候，用的那只船已经基本上不行了，用竹筏的话，反而更方便一些，反正这里离云州已经不远了。”龙小武看着他，嘴里说首抱歉的话，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反而那双眼睛，还带着几分探索和隐隐地恼意。

　　“这座山的秘密？”邵仲半眯起眼，佯装不解，“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龙小武挑了下眉，“好端端的出口被封死了，这里的环境又怪怪的，百花盛开气候宜人，你要说这座山没鬼，傻子也不信！”

　　“我当年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才知道凫岩山内还别有洞天的，所以才会在这里一住二十年，至于原因什么，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邵仲笑着，抬手揉揉额头，眼睛垂下来，“哎，好像头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龙小武扬起唇，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原因嘛，一会等我们出去的时候你再听珺仪慢慢道来好了，既然还是不舒服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回屋里去，你就坐下来好好休息，顺便，我还有很多故事想听大叔您讲呢！”说完，拍拍手上的竹屑，站起身，将邵仲扶起来，不由分说将他往主屋里拽。

　　将邵仲按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将散发着香气的白米粥盛满一碗放到他手中，龙小武便也坐到了他对面，“先吃点东西吧，你睡了一天两夜，我现在也不急，可以等你在心里先整理好了再说。”

　　邵仲将碗放到桌子上，他现在肚子确实有点饿，不过，却没什么胃后，“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真爽快啊！”龙小武垂下眼睑笑了笑，“我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么？你跑到这么个地方来偷偷研药，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我可不相信你会把这些药将来都带进棺材！而且你也说过，总有一天你也会出山的吧？”

　　“跟长辈说话就那么刻薄吗？我知道你身份不低，但在这凫岩山，你也不过是个浪迹而来的客人而已！那么不尊重人，我可是什么都不会说的。”邵仲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脸色平静。

　　龙小武冷哼一声，终于有些不悦，“别跟我摆长辈的架子！值得我尊重的人，我自然会尊重，所以，请你回答我！”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我在这凫岩山做什么，有什么企图，跟你没关系吧？”

　　“跟我没关系？你扯上我娘就跟我有关系！”龙小武说着，声音不自觉地抬高。

　　邵仲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一下，却依然极力保持镇定，“你娘？谁是你娘？”

　　“你千方百计要将我留下来，想让我在这凫岩山多呆几天，不正是因为你知道我的是林雪芙的儿子么？”龙小武说着，抬头睨他一眼，神情严肃而认真。

　　邵仲放下碗，叹口气笑笑，“果然被发现了！”

　　龙小武眉头一拧，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既然认识你二姨，那认识你娘又有何出奇？而且，我认识你娘还先于你爹呢，我知道你看到那个牌位和我在地上写的名字后，在怀疑什么，我们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肤浅，当年你娘怀着你的时候，在凫岩山住过一阵子，你是在这里出生的！”邵仲语气平静，眼睛里露出几份难掩的伤感来。

　　“还有呢？”龙小武追问。

　　“还有就是，你娘生下你后不久就过世了，然后我将你和你娘的骨灰一起交给你了二姨，那个牌位之所以没刻字，是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和身份。我留你们在凫岩山，这也确实是原因之一，因为我希望你对在自己出生的地方有一点点的感情，你不把我当成值得尊重的长辈没关系，但是，叫我一声仲叔，你怎样也不亏！”邵仲难得端出长辈的架子来，说完，站起身，绕开桌子准备往后院走。

　　“等等！”龙小武跟着也站起身，心下感到几分过意不去，却无法说出口，“就只有这些吗？”

　　“你还想知道什么？”邵仲头也不回，“我这人身上，没你想的那么多秘密，你若真想知道什么，不如去亲自问你二姨或你爹！”说完这些，人已经步入了后院。

　　龙小武跟着追出去，院子里，石床上的韩珺仪已经睁开眼睛，听到两人的脚步声，高兴地唤道，“前辈醒了？龙小武，你的竹筏，可是做好了？”

　　邵仲停下脚步看向他，“韩公子？”

　　韩珺仪站起身，点着一根绿意还很新的竹杖走过来，向邵仲抱了抱拳，歉然道，“前辈，不好意思，那么大的竹筏要带出山的话，除了破开您布下的结界，别无他法了。还有，龙小武帮我做了根竹杖，用您种的竹子——”

　　听得这话，邵仲不由脸色大变，竹杖竹筏他现在根本顾不上，他比较在意的，是韩珺仪口中的那另外一个东西，“你说什么？关于结界，你怎么会——”

　　韩珺仪眼角飞扬，笑容温润，“凫岩山这么贫瘠的地方能够有这般景致和气候，不正是因为前辈布了个这么厉害的网吗？所谓结界，是依靠佛法、道法或仙法而布下的一种具有特殊力量的区域，不同的结界有不同的作用，而且，大结界里面还能分布各种小结界，凫岩山的花草之所以可以不分季节的生长，就是这个原因吧？想不到，前辈竟然是个具有如此神奇力量的世外高人，真让晚辈意想不到呢。”

　　“我一介凡人，哪会什么神奇力量，不过听从他人指教，学了几句控制结界的咒语而已。”邵仲苦笑了一下，“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被你看出来了，韩公子还真是所学渊博，这才叫人佩服呢！”

　　韩珺仪摇摇头，不以为意，“过奖了，那么，前辈可否告知在下，教您这个的，可是一名年轻的道长？”

　　“身着青色道袍，手里拿着一支拂尘，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样子。”龙小武紧跟着补充。

　　“对，你们——怎么会知道？”邵仲睁大眼，无不惊讶。

　　龙小武抱起双臂，“那个疯癫的老头儿，就是我师父玄清道长，就是他把我们送到这儿来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韩珺仪笑笑，对邵仲叮嘱道，“前辈您因为是凡人，如果只会几句简单的咒语，根本无法控制这些结界，如果没有异力保护，身体很容易受到伤害，玄清道长加在您身上的法力现在已经逐渐变得稀薄了，所以到了晚上睡着身体最为松懈的时候，稍不小心就会被那些控制之外的力量吸走魂魄，所以，您以后千万要注意，再发生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可就危险了！”

　　“是你救醒我的？”邵仲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个年轻人，虽然有着像他父亲一样的聪明睿智，可是，怎么会有这样异于常人的能力？如果有像龙小武一样修道，那还说得过去，可是，他不是双目失明么？二十年来也没有离开过碧水镇一步吧？这些东西，是怎么学来的？说起来，他的眼睛——

　　“我只是试了试，能够让前辈毫无异样的醒来，晚辈也感到十分庆幸。”

　　“韩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邵仲盯着他那么明亮如宝石的眼睛，心头的怀疑更甚了。

　　韩珺仪笑着反问，“您说呢前辈？”

　　“你真是韩孝的儿子？”

　　韩珺仪面上的笑容逝去，声音冰凉，“前辈这话，恐怕说得有些不太礼貌吧？”

　　“对不起——”

　　“这几天给前辈添了不少麻烦，承蒙您照顾，晚辈感激不尽。等一下结界破开的时候，可能对这里的植物会有所影响，但是前辈放心，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所以恢复起来也会很快，希望您不要介意。”韩珺仪打断他，似乎不想再继续在那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你真能破开结界？”对于韩珺仪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未知的能力，邵仲现在已经无法探知了，但是这个年轻人要是真跟小武一起前往云州的话，天下，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果然，韩孝的命运，还是无法逃开，要在他儿子的身上继续延续么？

　　“姑且试试吧。”韩珺仪说着，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