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仪天下》舒匀

40、第四十章 暗涌

　　“你走开！”龙小武毫不领情，恢复神智的他，甚至不满地瞪了邵仲一眼。
　　邵仲先是一愣，接着摊手一笑，“你这是什么意思？对前辈也太无礼了吧？”
　　龙小武并不理会他，而是直接奔进院子里，将仍呆站在那里的韩珺仪一把拉过急急往外走。
　　韩珺仪被他突出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眼睛看不见的他被拉得踉踉跄跄几欲跌倒，嘴里迷惑不解地问道，“龙小武，你干什么？”
　　“珺仪，我们走！我带你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龙小武说着话，脚步迈得更快了。而刚走到门口，就被伸开单手的邵仲拦住了去路。
　　“去哪里？”邵仲的笑脸收起来，第一次摆出长辈的尊严。
　　“不用你管！”龙小武的力气大得惊人，一下子就将邵仲推开，神情里的那份坚定和威仪不容违逆。
　　邵仲被掀开退后几步，头顶上传来鸽子咕咕的叫声，他只好暂时打住追出去的脚步，抬手捉下屋檐上的鸽子，将绑在鸽子脚上的信笺取了出来。

　　被拉到外面的韩珺仪终于忍不住一把甩开龙小武，站住脚喝道，“龙小武！”
　　龙小武倏地停下来，咬住下唇背对着韩珺仪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
　　半天听不到回应，韩珺仪的语气便也软了下来，“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尽早离开这里，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忽然这么着急？”
　　龙小武转过身来，伸手将他一把揽进怀里，渐渐收紧的胳膊让韩珺仪几乎喘不过气来，嘴里喃喃道，“珺仪，我们回去吧，我带你去五行山好不好？我会让你一辈子过得开心快乐，就像你以前在碧水镇一样，不要再想什么查案报仇了，如果你要报仇，我去帮你报。所有事情交给我来办，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珺仪，珺仪，我不想你离开我！”他一边说着话，下巴孩子气地在韩珺仪肩上摩挲着。
　　被揽得死紧的韩珺仪无法动弹，两手只好呆呆地垂在两侧，“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龙小武的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越来越低，“珺仪，我喜欢你。”
　　韩珺仪先是愣了愣，接着温柔地笑起来，“我也不讨厌你啊。”
　　龙小武终于抬起头来，扶住韩珺仪的肩膀将他推离自己的身体，眼睛定定地直视过去，只可惜，他满眼的深情和复杂韩珺仪并不能看见。
　　“珺仪，我喜欢你！”他将刚才的话再次坚定地重复。
　　韩珺仪终于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脸上温柔的笑依然完美，“我知道。”
　　龙小武眼神一亮，伸手牵过他，“那——我们走吧？”
　　韩珺仪不着痕迹地绕过他，“龙小武，我是男人。”
　　一句话，仿佛正好刺中他的痛处，龙小武的脸上现出一丝阴霾，语气也变得强势起来，“我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也不管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更不管你——”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闪烁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 “反正，我喜欢你！所以，跟我走！”说完，一把拽过韩珺仪，不由分说往前奔去。
　　韩珺仪也不挣扎，任由龙小武拉着自己跑，行至通往山外的那个地洞口，正要揭开盖子，一用力，才发现根本打不开，接下来无论他怎么想办法，那盖子都如长在洞口一般纹丝不动，气得他几乎想要拔剑直接砍下去。

　　“没用的！这个盖子这里只有我知道怎么打开，别再白费心机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这里来的邵仲，正站在后面单手叉腰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
　　龙小武拉着韩珺仪转过身来，朝他怒吼道，“那就告诉我打开它的方法！”
　　“不行！你们两个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邵仲的心情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很好，龙小武的无礼和怒视对他不起半点作用。
　　“为何？”
　　“你锄坏了我的天麻，我岂可如此容易就放你们离开？之前我就说过了吧？要是锄坏了我的宝贝，我不会放过你们！”邵仲说着甚至笑起来，“你锄坏了我的天麻不说，还偷偷埋掉它想瞒天过海，这样把我当傻瓜，更加不可原谅！”
　　龙小武自知理亏，迟疑半天才又红着脸吼出来，“不就一根天麻嘛，等小爷我出去了，到时候送一大堆来给你！”
　　“天麻可不是便宜东西，你确定你能还一堆给我？”邵仲不知是不是故意捉弄他，脸上分明带着笑意，语气却又刻薄不已。
　　龙小武哼哼鼻子，一脸不屑，“有什么了不起？别说是天麻，就算是人参，千年灵芝，我龙小武也能给你弄一堆来！”
　　“喔——？是——吗——？”邵仲故意将音调拖得老长，一边说还一边看着韩珺仪。
　　韩珺仪皱起眉来，“龙小武，你说真的？”
　　龙小武一惊，眼神一闪嘿嘿笑道，“方子昭那么有钱，这点小忙他还是肯帮的吧？等我将来发达了，再加倍答谢他也不迟啊！”
　　韩珺仪笑了笑，“原来如此。”
　　“可是——，我这天麻可不是普通的天麻！”邵仲收起笑脸，打断两人哼道，“凫岩山所有的花和草药，都是我花了不少精力培育出来的，这么简单就能代替的话，我何必跑到这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地方来，孤独地潜心打理和研究那么多年？”
　　“那你想怎样？”龙小武抬起下巴，对这老头的不满越来越强烈了，对于他那个疯子师父，也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邵仲耸耸肩，“很简单，陪我这老头子在这孤岛上再多呆几天。”
　　“你做梦！”龙小武暴跳如雷，恨不得挽起袖子直接跟他打一场，十几年来，他还头一次这么心神不定烦燥不安。这个老头子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突然说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邵仲眯起眼睛看他，一脸狐疑，“龙小武，我跟韩公子刚才在院子里的谈话，你一定都听到了吧？突然这么急着离开，莫非——”
　　“老鬼！你想说什么？”龙小武迅速打断他，眼里带着警告，罢了，又扭头紧张地看了韩珺仪一眼。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何必这么紧张？”注意到龙小武神色里的不安，邵仲的眉头也忍不住纠结了起来。
　　“我只是担心你会不安好心，突然请我们进山，又告诉珺仪那些事情，你既然在这里隐居，又为什么要管外面那些闲事？不是太奇怪了吗？而且既然你说你是韩伯伯的朋友，那你就该知道珺仪如果要出去找那些人报仇的话会有多危险，不但不加以隐瞒和阻止，还故意误导和怂恿他，这么做，你说你没有居心不良，谁会相信？”龙小武义正词严，说到愤慨处，眼珠子都几乎要瞪出来。
　　邵仲的眉头越蹙越紧，对于龙小武的质问并不回答，反而问道，“龙小武，做为朋友，关心和保护是必然的，但是，你对韩公子的紧张和保护是不是太过了？”
　　“要你管？”龙小武瞪他一眼，下意识地握住韩珺仪的手。
　　看到他的表情的动作，邵仲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了吧？看来是走不了，龙小武，盖子什么时候能打开了，什么时候叫我，我想去睡觉。”韩珺仪拉开龙小武的手，提脚往茅屋里面走，这两个人的争吵，他根本不感兴趣。反正，想知道的东西，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能够推算出来的东西，他也已经推算出来了，接下来，只需要花时间去证实就行了。
　　他不着急。
　　邵仲说他表面上冷静稳重，其实内心还是有些许浮躁的，那么，就从这个时候开始，让我把这些浮躁真正褪去吧！
　　只要我还活着，那就有的是时间。
　　“珺仪——”龙小武想去拉他，却被邵仲伸手拦住。
　　韩珺仪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身，朝他露出一个极为慵懒可爱的笑容，“对了，醒来了之后会饿，记得帮我准备点吃的。”
　　“喔。”龙小武不知不觉就答应了，韩珺仪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离开。

　　“你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邵仲见龙小武盯着韩珺仪离开的背影半晌舍不得放开，心里那种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龙小武终于收回视线，双臂抱胸不满地瞪道，“你管太多了吧？我可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隐者！”
　　邵仲严肃地看向他，回道，“我是隐居，但并非避世，我呆在这里是有理由的，而且，那理由跟你呆在五行山是一样的！”
　　龙小武愣了愣，心里的警戒线再次拉开，“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用说得很明白！韩孝当年离开皇宫完全是为他自己和家人，但我不一样，凫岩山我迟早会离开，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小武，而你离开五行山，时机就是韩珺仪吗？”
　　“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龙小武退后两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神医邵仲，看来并不如传说中的那么老实敦厚嘛，你跟我二姨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的那些事，你难道都是听她说的？或者，是我师父告诉你的？”
　　龙小武的疏离和戒备让邵仲心里生出几许疼痛，“你看了那信？”
　　“我没看！但我认识雪歌！它是我养大的信鸽，二姨让它来给你送信，还真是让我摸不着头脑，看来，不止是珺仪，你也有不少消息想要透露给我吧？本来我已经没有兴趣知道是什么了，但你既然强行将我俩留下来，那么，我看我还是有必要知道了！”龙小武冷冷地看他一眼，“但是，你不要跟我套什么近乎，我不是珺仪，不吃这一套！”
　　“你跟韩珺仪最近才认识的吧？”邵仲忽然转移话题，眼神复杂。
　　“你问这个干什么？”
　　邵仲笑笑，有些无奈，“有些事情出于想象也出于计划，这点，你二姨也恐怕也没有想到。”
　　“什么计划？你究竟想说什么？”龙小武开始有些不耐烦，这个老头哑谜一个接一个，他不是韩珺仪，不喜欢玩这种把戏。
　　“小武，你很喜欢韩珺仪是不是？”邵仲又一次答非所问。
　　龙小武扭过头去，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是又如何？”
　　“不是那种简单的喜欢，而是那种想要长长久久在一起，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喜欢，对吗？”邵仲又问。
　　龙小武按捺不住地大吼出来，“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喜欢珺仪不行吗？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不行吗？你不停地向我打听这些到底有何居心？如果你是想把这当成把柄来对付我，那你休想得逞！我现在就把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敢做什么对不起珺仪的事，哪怕你是二姨的朋友，我亦不会对你客气！”
　　邵仲对他的激动和紧张完全无视，只是严肃地说道，“我从未想过要对付你，问你这些只是因为担心，而且，你自己应该很清楚，韩珺仪是个男人，无论是出于伦理身份还是其它任何原因，你们俩都不可能长长久久在一起，更何况，你的喜欢是单方面的，韩珺仪——，他绝对不会喜欢上你！”
　　“不用你管！”龙小武彻底地抓狂了，拳头捏了起来，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你凭什么说珺仪绝对不会喜欢上我？凭什么？不要老以一幅长者的姿态自居，以后也不要再跟我提什么伦理提什么身份，也不准在珺仪面前说关于我的任何事，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邵仲眼里闪过一抹悲哀，“小武——”
　　“闭嘴！”龙小武一声大喝，眼底开始有凶光闪现，“小武不是你该叫的！”
　　邵仲叹口气，无奈地笑笑，“看来我是真的激怒你了。”说罢，不再言语，转身，开始往屋里走。
　　由于长期弯腰伺弄花草，邵仲的身子如今已略有些佝偻，蹒跚的背影夕阳下显得尤其单薄，还有那条空空的袖管，在风里无声地凄凉着。看到这幅场景，龙小武忽然又生出几许愧疚和不安来，迟疑了好一会，才又叫住他，尽量放平语气问道，“我二姨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我是指今天雪歌送来的那封信。”
　　“没什么。”邵仲背对着他，身影无限落寞，“只是拜托我这几天好好照顾你。”

作者有话说

　　我要把情节开始往感情上转了，有人喜欢看我虐小武~~
那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