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仪天下》舒匀

35、第三十五章 凫岩山（二）

　　“没关系，看样子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会，我到水里去抓几条鱼，先弄点东西填填肚子，等天亮了再说吧。”龙小武将韩珺仪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卷起裤脚，转身往河里走去，脚步刚迈出去，便感觉自己的衣服被身后的人给扯住了。
　　“怎么了？”龙小武转身。
　　韩珺仪站起身，“我来，你休息。”
　　龙小武先是一愣，继而开心地呵呵笑起来，“没事，我不累。”
　　韩珺仪并不理他，随手在地上拾起几块小石子，走到河边，闭上眼睛，嘴里不知默念了几句什么话，不一会儿，河水开始小小的翻滚，几条肥大的草鱼噼里叭啦地跃上水面，韩珺仪将手里的石子轻轻一弹，便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那几条鱼。
　　龙小武睁大眼，看着他干净俐落的抓鱼手法，不禁咋舌，“你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抓鱼。”
　　韩珺仪笑笑，走下水将鱼摸上来，“不去找些柴来吗？不然怎么生火？”
　　龙小武叉腰四处打量一番，叹道，“我都忘了这一点，刚下过雨，恐怕很难找到什么干柴，而且，这山上也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
　　“没关系，只要有树枝和草就行，把你的剑给我！”韩珺仪将鱼放到地上，拔过龙小武背后的剑，将旁边一丛灌木斩断然后拾了起来。
　　灌木上水珠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韩珺仪连甩落水珠的意思都没有，就直接将它们铺在地上，接着，龙小武便看着他又像刚才抓鱼那样，闭上眼睛，半垂着头，不一会儿，手掌对着地上的新鲜的枝叶隔空抚过，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堆枯枝。
　　龙小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又用打火石将树枝点燃，直到那黄色的火苗开始在眼前跳跃，他才慢慢恢复神智，其实他一直知道韩珺仪是个不简单的人，但没想到他连这种高深道术也会。“珺仪，你这道法是跟谁学的？”
　　“这不是道术。”韩珺仪抬眼，对他笑了笑，“是仙术。”
　　“仙术？”龙小武倏地睁大眼睛，接着摸摸头，从什么时候开始，韩珺仪变得爱笑了？而且，还懂得幽默了？“你在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韩珺仪平静地说着，将枯枝一根根添进柴堆，额上有细汗渐渐冒出来，“不过，这是我第一次使用。”
　　接着，他将收拾好的鱼用树枝串起来，架在火堆上开始烤，“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做这样的怪梦，所以这些法术都是在梦里不知不觉学会的。起初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也从来没尝试过，但是今天，我想试试，呵呵，看来还不错，我想这大概就是仙术吧。”
　　“珺仪。”龙小武蹲下身，有些茫然地看看着他，“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对于我的事，反正你也知道到不少了，我也无需再隐瞒。而且，以后我们就是同伴了，前路漫漫，有些东西你迟早会发现，只要我相信你不会是我的敌人就是了。这是你说过的话，对不对？”韩珺仪笑着，将鱼翻个面，放了鼻端嗅了嗅，眼睛弯起来，“好香。”
　　龙小武也笑起来，将其它的鱼也都串起来，开始放在火堆上烤，“对！”

　　吃过东西之后，疲倦终于深深袭来，两人于是就在火堆边背靠着背睡着了，直到天亮，阳光开始爬满脸颊了方醒过来。
　　架在树枝上的衣服也都差不多干了，收拾好包袱，两人便开始寻找入山的路。既然玄清道人那么坚持让他俩到凫岩山来，那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的。只是这凫岩山的地势还真不是一般的险峻和陡峭，这要是真爬上去了，还下得来吗？
　　岩壁上面全是青苔，走一步滑两步，加上那些岩石的棱角又都格外分明，两人相互帮忙往上爬了近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快晒到头顶上来了，却还在山脚徘徊，可是衣服已经被挂烂好几处，手掌和膝盖上也全是伤口和血痕。
　　“珺仪，你怎么样？”龙小武抬头看了看天，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泥土和汗，愁容满面，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韩珺仪，长这么大怕是没吃这样的苦吧。也不知道师父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凫岩山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俩这么辛苦的跑一趟？
　　“我没事。”韩珺仪笑了笑，白皙的面孔上到处是一道道绿色的青苔泥痕，那样子让人觉得真是既狼狈又可爱。
　　龙小武稳住身子，伸手过去帮他擦了擦脸，“不能再这样慢慢爬下去了，不然等到天黑都到不了山顶。”
　　韩珺仪并不拒绝龙小武过于亲昵的关心和爱护，仿佛已经觉得习惯了，他呼了口气，握拳撑住下巴，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往山顶爬呢？”
　　龙小武愣了一下，讷讷道，“不去山顶那该去哪里？”
　　“不知道，我只是问问。”韩珺仪笑。
　　“这样吧，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一个人先上去看看情况。”龙小武商量着，从包袱里取出一卷麻绳和一个三脚爪钩，“其实我有带这个。”
　　韩珺仪伸手摸过去，“攀山工具？”
　　龙小武点头，将绳子牢牢地拴在钩上，然后将爪钩甩上去，再用力扯扯绳子，确定万无一失了，才回答道，“嗯，这些东西我通常都会随身带的，没想到现在还真能派上用场，不过这样的话，就只能让你先在下面等着我了。”
　　“没关系，你先上去，我就在这附近再找找看，也许会有山洞什么的。”韩珺仪拍拍龙小武的肩，示意他放心。
　　“那你小心点。”龙小武握了握他的手，将包袱再次绑紧，把绳子下端系在腰上，纵身一跃，宛如灵巧的猴子，很快就远离了山脚。
　　龙小武的轻功一向不错，而且他从小本就在山上长大，虽然凫岩山是陡峭难行了些，但也不至于难倒他，韩珺仪行动不便，两人若再这样一起耗下去，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和体力，倒不如先由他一个人上去，接着再想办法。
　　韩珺仪自然明白这点，而且他自己也不想成为龙小武的包袱，另外，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凫岩山的玄机，并不在山顶上。
　　龙小武的身子离山脚越来越远，韩珺仪也开始在附近转悠起来。
　　凫岩山虽然不是很大，但既然能被称作“山”，自然也是小不到哪儿去的，韩珺仪一个人在山脚跌跌撞撞走了不知大概有多久，却也仍然没找到什么山洞，更别提鸟兽的踪影和人迹了。倒是他自己，衣服都快要破成烂破条了。
　　也许是终于觉得有些累了，他便只好坐下来，小小喘了会气。长这么大，这还是他头一次出远门，爬山也更是第一次，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落魄狼狈的一天。二十年来，生活一直平静安宁，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安心地生活一辈子，可是忽然之间，这份平静就被莫名其妙的颠覆，一去不复返了。
　　韩珺仪自己是算命的，所以实际上他并不太相信命运。可是经过最近发生的事情和昨晚那个比以往所有都要印象深刻的梦，他才终于有所思虑。如果命运是已经注定的，那么，就让我先看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命运吧，不合理的地方，由我自己来亲手改写！
　　休息了好一会，想想差不多了，韩珺仪便站起身，开始继续往前走，不管找不找得到意外的东西，至少要回到原来的地方，不然龙小武下来的时候看不见人，会担心吧。他这样想着，脚步也不由加快了，而这时，脚下不知踩到什么东西，忽然一滑，整个人人就仰面倒了下去。
　　韩珺仪自嘲地笑了笑，正要爬起来，却忽然听到耳边好像有奇怪的滴水声。
　　滴水声？韩珺仪皱起眉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翻身趴下来，将耳朵贴到地面上。
　　有哗哗的水浪声，但那种声音跟河水拍打在岸边的那浪声不同，声音要显得更沉重也更纯粹些，而且，那“滴——滴——滴——”的，会是——？
　　韩珺仪的眉毛扬起来，唇角溢出一丝浅浅地笑意。

　　到了接近晌午的时候，龙小武终于到了山顶，可是，让他觉得失望的是，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不过由于是山顶，山石的棱角没那么锋利，相对比较平坦，也容易行走些罢了。龙小武本来以为这山顶上会有什么仙灵异草也说不定的，事实证明他真是想多了。山顶上虽然阳光和雨水更充足些，但这毕竟是座石山，所以比起山脚，这里反倒显得更加荒凉。
　　龙小武将绳子和爪钩收拾好，边往前走边四处打量地形。凫岩山本就因形体类似野鸭而得名，虽身处山顶，那种感觉没那么强烈，不过不远处的前面，也就是野鸭的脖颈处，从这里看过去倒真像个深深凹下去的盆地，如果这里真有盆地的话，那要真有什么奇特的东西也不一定了。
　　龙小武这样想着，不由感到几分兴奋，足尖点地在山顶上飞奔行起来。
　　事情如他所料，这山的正中间果然有一个盆地，不过由于地势太高，加上刚刚下过雨，这山中烟雾缭绕，看不清楚下面的景致和情形，龙小武本想下去一探究竟，但想着自己已经离开很久了，韩珺仪还在山脚等着，想想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先下去跟韩珺仪商量商量了再说。

　　可是待龙小武回到山脚，却并没有看到韩珺仪的身影。循着杂草和那些倒下去的灌木丛，龙小武慌张地往前寻去，行到一处徒直削下来的岸壁前时，那里已经没有路了，崖壁下面就是深深的河水，而韩珺仪的脚印痕迹，也在这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