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仪天下》舒匀

34、第三十四章 凫岩山（一）

　　“我怎么会忘了这个?”龙小武想着，将韩珺仪轻轻放倒在地上，然后从怀里取出了那个小小的紫金葫芦。
　　拔掉塞子，一股清冷的甜香味扑面而来。
　　不管有没有用，既然师父说了这东西可以救命，那就姑且试试。
　　荨香丸的颜色是白色的，加上那种独特的甜香味，使得它看起来不像药反而更像糖粒。师父该不会是耍我的吧？龙小武咕浓着，取出一粒塞进韩珺仪嘴里，又喂了他一些水，很快，他便看到韩珺仪的眉头纠结了起来。

　　“好苦！”
　　韩珺仪皱了皱鼻子，然后迅速吐掉了口里的花瓣。
　　这到底是什么花？生得这般漂亮雅致，枝茎上却满是尖刺，香味这般清新淡雅，吃起来味道却这么苦涩。
　　“小珺，你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荨香花你吃过多少次了？每次苦得眼泪都流出来，每次却还是忍不住去摘下来吃。”
　　又是那个老而不衰的声音，这回，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笑意，从正头顶上传来。
　　就是这里了么？趴在岩壁上的韩珺仪微微抬头，发现自己终于已经快到山顶了，周围开满了那种奇异而漂亮的花，花的枝叶有点像荨麻，但比荨麻稍微茁壮些，每棵只开了五六朵花，花朵不大，花瓣的颜色是如雪一般的白，迎风颤动的样子略微显得有些娇弱。看起来如此招人怜爱，但那满身的刺却又不由让人忘而却步。
　　原来这就是荨香花么？玄清道人曾经提过的荨香花。
　　韩珺仪笑起来，如果这真是荨香花的话，那这里不就是蓬莱了？如果这里蓬莱，那我岂不是到了仙境？
　　怎么可能？
　　“小珺，想回来了？”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关心的口吻。
　　“回来？这里？”韩珺仪茫然地四处看了看，不自觉地开口，“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累了，但现在还没到时候。”
　　“你在说什么，这里到底是哪里？”
　　“你不是已经记起来了吗？”
　　“蓬莱？”韩珺仪失笑，“别开玩笑了。”
　　“小珺，若想好好的，就千万不要随意去动那个封印，等你全部记起来的时候就是你回来的时候了，——下去吧！”头顶上话锋忽然一转，韩珺仪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人突然隔空推了一掌，掌劲如此之大，令他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倒着身子从山上直直地栽了下去。
　　呼呼呼地风声在耳边回响，刮得脸生疼，感觉像过了有好几百年那么久，终于——
　　“扑嗵”一声，掉进了那个蔚蓝色的湖泊里。
　　脸颊在贴到湖面那一刻，韩珺仪看到了水波里隐隐荡漾和闪烁的两个字：镜湖

　　“珺仪，你醒了？！”
　　当眼前再次变成一片无尽的黑暗时，耳边传来了龙小武惊喜的叫喊声，身下微微摇晃的感觉告诉他现在在船上。
　　韩珺仪无意识地眨了下眼睛，努力地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手掌伸过来，身子忽然被抬起圈进一个温暖厚实的胸膛，肩窝里有个脑袋深深地埋了进去，“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龙小武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沙哑疲倦，还带着微微的颤音。
　　韩珺仪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龙小武？”
　　“嗯？”他轻轻地回应了一下，声音软软的。
　　“你怎么了？”
　　“没什么，很开心。”
　　韩珺仪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船舱里一时安静下来，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不动，也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珺仪突然感到肩上一阵湿热，心里不由颤了一下，然后将对方猛一下推开，伸手摸索着抚向龙小武的脸，“你在哭？”
　　“没有！”龙小武躲开他，转过身去，抬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
　　奶奶的，真没出息，丢脸丢到家了！
　　龙小武，他是在为我担心么？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难道我睡了很久？韩珺仪又开始努力的回想之前发生的事：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宋大哥，龙小武三人在方子昭的帮助下悄悄离开碧水镇，从渔村码头坐船启程去云州，结果被那些追杀他们的黑衣人追上，然后，龙小武——
　　船舱里再次变得安静，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外面的风雨声已经小了很多，水浪拍打在船上的声音却依然清晰，远处还隐隐传来阵阵蛙鸣。
　　蛙鸣？有水草的地方才会有蛙鸣，也就是浅水处，岸边！那么，快到陆地了？龙小武一下子弹跳起来，赶紧奔出舱外。
　　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即使看不到，听见青蛙叫了就是希望。龙小武兴奋起来，再次将竹篙拾起，转身朝里面的韩珺仪喊道，“珺仪，你再躺一会，我们马上就能靠岸了。”
　　“龙小武，宋大哥呢？”韩珺仪突然问。
　　龙小武摇着竹篙的胳膊僵了一下，接着生硬地笑了笑，“啊，他啊，他——”
　　“宋大哥为我挡了那一剑。”韩珺仪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低沉，龙小武能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但只说完这一句，他便没了下文。
　　“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宋一廉不会有事的，出事的时候我们离岸还不算太远，而且那些黑衣人都已经死了。”龙小武不敢回头，只能故做轻松地随意安慰。
　　“是吗？”韩珺仪垂下头，不再说话。
　　他不是个会轻易暴露自己情绪的人，可是现在，他无法抑制。
　　那一刻发生的事情，他竟然一点也没预料到。为什么会这样？在船上被挟持的时候，他本来自信满满可以轻松化过那一劫，谁知道会突然劈下一道金色的闪电，宋大哥又会突然为他挡那么一剑？
　　到底是谁在跟我开玩笑？还有，刚才那个梦，太奇怪了，一直在叫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难道那些黑衣人和爹娘的死，并不是某一个人的单纯阴谋？
　　明明都知道我不是无能的人，却每个人都说要保护我。先是爹娘，接着着宋大哥，还有这个跟自己认识并没多久的龙小武。就因为我的眼睛看不见吗？小时候爹也请过不少大夫来为自己看过眼睛，人人都说没有什么问题，既没有什么先天的毛病，也没有后天造成的影响，那么，会跟梦里那个人所说的封印有关吗？

　　浓重的乌云渐渐散去，雨突然停了。
　　不一会儿，连月亮都出来了，似一个微微变了形的圆盘挂在天边。龙小武被这奇异的天象弄得目瞪口呆。
　　看那月亮的形状，果然这船在河上几经漂了几天了？那我跟珺仪昏迷这几天没吃没喝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不过，龙小武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想那么多问题，有了月光的照射，前面的东西也终于看得清了，可是，一切并不如他所想，前面根本没有陆地，奇形怪状的山倒是有一座。
　　那座山并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大，从远处看去，就像一只正弯着颈子汲水的野鸭，而且，山上草木看起来也不太旺盛，几乎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给人感觉就是怪石嶙峋的。
　　也是，座落在河里的山，如果是土山，恐怕早就被河流冲垮了——等等！龙小武脑中一个激灵，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前面那座山，是一座石山，形状像野鸭的话，那么，这里是——凫岩山？
　　凫岩山？凫岩山？凫岩山？
　　龙小武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如果事实就摆在眼前的话，那么——
　　说明自己跟珺仪都被那老头子摆了一道。
　　因为珺仪坚持要去云州而不肯来凫岩山，所以干脆来个强行扭送么？可是，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龙小武，我们到哪里了？”韩珺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到了他的身边，说话的声音出奇的温柔。
　　龙小武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脱口而出道，“马上就到凫岩山了。”
　　“噢，是吗？凫岩山啊。”韩珺仪笑起来，双手负于身后，微微上翘的眼角带着十足的撩人之色，白玉般的面庞在月光下更显妖娆精致，长长的头发被风渐渐吹干，在龙小武的眼前姿意飞扬，那身衣服虽然粗糙狼狈，却怎么也掩不住他的绝世风华。
　　这个男人是妖精！龙小武在心里想。
　　“没想到最后还是来岛岩山了啊。”韩珺仪的笑是酒，哪怕是浅尝，也会醉，眼看他的笑意越拉越深，沉浸其中的龙小武浑身一抖，终于清醒了过来。
　　糟了！刚才竟然就那样说出来了。
　　可是，韩珺仪这样笑是什么意思？明明刚才情绪不是还很低落的吗？阴晴不定的人真可怕。
　　“不是我故意的，我也是刚刚才发现。”龙小武慌忙解释，不管怎么样，他可不想惹韩珺仪生气。
　　“我知道。”韩珺仪回答，转头过来对他又是一个温柔无比的笑。龙小武身子一软差点站不住，这真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韩珺仪。
　　“为什么你知道？”
　　“我不是神算吗？”韩珺仪说着，转身重新走进内舱，找到一个干燥的地方和衣躺了下来，“我再睡一会，到了叫醒我。”
　　“喔，好！”龙小武想也不想就顺口答了，完了才发现好像有点怪怪的。这个男人刚才说话的口吻真大爷，而且还说得那么自然。这是第几次了？第二次吧！第一次是在方府查案的时候，为了用卜卦从燕儿口里套出真话，叫方子昭帮他做准备。方子昭好歹也是一户人家的少爷，也是想也不想就顺口应是了。
　　果然这个男人天生是来给人捧的？真是个祸水！而现在这个祸水出了碧水镇，以后天下，恐怕是可以想见的大乱了。

　　不一会儿，船终于到了山脚，龙小武将韩珺仪叫醒，取出两人的衣物，然后将他扶下船一上岸，便看到眼前那巨大的石壁上三个气势磅礴的刻字：凫岩山。
　　那架式，简直就是像是在大力欢迎两人的到来一样。
　　看来这果然是一座石山，山上除了一些矮草和灌木，便全是青苔满身的怪石了，除了山脚稍微还能行走，往上几乎连攀爬都困难。两人绕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一个能休息避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