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仪天下》舒匀

33、第三十三章 梦境

　　韩珺仪还没醒，躺在船舱里的他脸颊通红，眉头蹙得紧紧的，嘴唇发紫，湿透的衣服上还有着残留的斑斑血迹。
　　“珺仪！”龙小武惊呼一声，赶紧奔回内舱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韩珺仪的身体很烫，嘴唇干得快要裂开，龙小武将手覆到他的额头上，才意识到他是发烧了。
　　龙小武急了，现在周围荒无人烟，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韩珺仪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烧，这该如何是好？早上带的那些衣物几乎没有干的了，干粮和药品也全都浸了水，已经没法吃。说起来，龙小武实在有些想不通，明明早上出发时天气还好好的，为什么暴风雨会突然说下就下？
　　不过实际上这船在水上漂了有几天，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这雨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龙小武也根本搞不清楚。他将韩珺仪扶到一处干燥的地方坐下来，往他嘴里喂了些水，又将包袱里面湿掉的衣服全拿出来晾在了篷顶下的绳子上，不管怎么说，韩珺仪那身湿衣服一定要尽早换下来。还有，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尽快找到有人的地方，让船靠岸，如果没有食物又没有药，韩珺仪恐怕——
　　龙小武不敢再想下去，跳出船舱架起竹篙开始拼命往前划，不管是哪里，拜托只要有人家就好，有人家就好……他一面这样默默念叨着，一面将手中的竹篙摇得更加用力了，从未有过的担心和紧张让他感到有些恐慌，总是天不怕地不怕面临任何境遇都不曾畏惧过的他，这种感觉他还是头一次体会。
　　雨下得越来越大，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龙小武渐渐开始体力不支，天已快要黑了，周围却仍然寥无人烟。出发前方子昭也说过走水路很危险，碧水河的支流有很多，若是一不小心走错了方向，会越走越偏僻也说不定，而且万一遇上暴风雨，那就更惨了。
　　唉，龙小武不由暗叹，为什么好巧不巧，偏偏所有的坏事全都给赶上了呢?暴风雨，迷路，韩珺仪的病，还有，宋一廉的失踪……
　　想到这里，龙小武也不禁觉得有些奇怪：珺仪虽然在发烧，可是他身上看起来并没有受伤的痕迹，那么，他衣服上的那些血是哪来的？也不太可能是被他用竹片镖打中手腕的那个黑衣人的，因为珺仪衣服上的血迹几乎全都是成块的，而且，龙小武隐约记得，那个黑衣人举剑刺向珺仪的时候，那道金色的闪电就在那时劈开，隔着水花他分明感觉有人先后扑进了水里，当时，宋一廉明明就在珺仪的旁边吧？如果珺仪衣服上的血不是他自己的，那么——难道说，宋一廉他——
　　龙小武心里的担心更加重了，转过头去，靠在渔船角落里的韩珺仪眼睛闭得紧紧的，额上全是汗，几缕乱发湿答答地趴在脸颊上，不知是因为太难受还是在做恶梦，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沉重的呼吸声随着咆哮的风雨声一起传进耳里，更让他觉得揪心地疼痛和不安。
　　“珺仪——”嘴里低低地唤了一声，握着竹篙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关节泛出青白的颜色来。

　　“这样好吗？道长？”身着金色圆领大红裙衫的小姑娘看着床上剑伤已被包扎得完好人却处在昏迷之中的那个男人，不太放心地喃喃问道。
　　“你是指小珺和小龙？还是指他？”被问话的年轻道人看起来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双臂抱在胸前，下巴朝床上那人指了指，嘿嘿笑了笑。
　　“都。”小姑娘不满地回答，听到笑声抬眼看过来，“总觉你好像在谋划什么坏事一样，道长，跟你有过节的又不是珺哥哥，你干嘛这么对他？珺哥哥要是有个不是的话怎么办？”
　　那道长收起笑容哼道，“谁叫那老头子老跟我过不去？拿他没辙那我就跑来这里欺负他的小爱徒罗，反正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也吃不了多少苦了。”
　　“你自己还不是老头子！老老头子！”小姑娘小声嘟嚷道。
　　“什么？”
　　“没！我说道长你好坏！”小姑娘皱起鼻子瞪他一眼。
　　道人抬起下巴，故意逗她，“你今天才知道么？”
　　小姑娘握紧双拳，咬牙道，“告诉你，要是珺哥哥被你虐惨了，我就去玄清观把你那闹个鸡飞狗跳让你天天不得安宁！”
　　“就你那点道行？”道长嘿嘿一笑，手里的拂尘在小姑娘前面摇了摇，“小鲤鱼，你要真有那个精力，早就尾随小珺去凫岩山了吧？”
　　“哼！”小姑娘将头扭到一边，不满道，“要不是被你发现了行踪，损伤再多元气我也会跟着去，只是这人因为珺哥哥才受伤，我必须要留下来照顾他！”
　　道长笑了笑，用手摸摸小姑娘的头，“没错啊，这才乖嘛，照顾他的朋友，也是关心他的一种方式啊，而且去凫岩山，对他来说不是坏事，你就放心吧。”
　　“道长——”小姑娘看着这个让她捉摸不透的怪人，迷惑地叫了声。
　　“行了，我找那老头子下棋去了，这儿就交给你了！”道人说完，便转过身去，手里拂尘一甩，整个人便消失不见了。
　　“哎，可是——接下来我要怎么办？”小姑娘站起来朝那道人消失的地方大声喊，可是回答她的，只有自己懊恼地呼气声。而这时，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轻轻地呻吟了一下。
　　小姑娘赶紧转过身，兴奋地叫道，“宋大哥，你醒了？”

　　韩珺仪觉得自己的头好疼，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他一直拼命地要想醒过来，可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冲破那道虚幻却坚实的屏障，他在屏障这边徘徊了很久，始终找不到出口。
　　这是里是哪里？韩珺仪问，可是，没有人回答他，眼前，是一片茫茫的白雾，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
　　“小珺——”耳边传来一个温和而慈祥的声音，那声音略微有些苍老，还带着浅浅地笑意，韩珺仪心中一动，立刻转头四处张望，谁？谁在叫我？
　　周围却忽然又安静了下来，仿佛刚才那声呼唤只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场凭空臆想，是幻觉。可是，如果是幻觉，那感觉为何会如此熟悉而真实，还带着一股让他眷念的味道。
　　莫非，我已经死了？那这里是地狱？还是天堂？刚才叫我是爹和娘么？不对，爹娘从来没叫过我“小珺”，不是他们。
　　“小珺，你又偷吃了！”那个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可是，不同于刚才的慈爱，这次，是严厉而生气的口吻。
　　韩珺仪愣了一下，偷吃？说什么呢？正觉得迷惑，忽然感觉手里像多了什么东西，一低头，才发现手里正拿着一颗圆圆的金色小丸，桂圆大小，像蜜糖一样，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香甜的气息。韩珺仪不自觉地心虚起来，没有经过任何思想准备就突然脱口道，“师父——”
　　那声音，带着几分撒娇，几分求饶的可怜意味，这冲口而出的两个字不禁让韩珺仪感到莫名惊讶起来，不单是因为这声意味不明的师父，更因为说这话的自己，这声音，竟那般稚嫩，就像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童一般。
　　怎么回事？韩珺仪越发茫然了，甚至感到有几分不知所措来，看着手上那颗漂亮诱人的“糖丸”，呆了一会，不由自主便放进了嘴里。一股清凉滋润的感觉在喉间化开，身体也仿佛变得轻盈，那片茫茫的白雾渐渐散去，眼前开始变得开阔而明亮起来。
　　就像一幅画卷一样，一个美如仙境的地方在眼前缓缓展开，首先出现的是一个极为美丽的湖泊，湖水的颜色是青绿色的，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阳光温柔地洒在湖面上，点点细碎的光斑令人目炫神迷，湖面清如明镜，清晰地映照着碧蓝的天空和周围连绵的群山，空气里，还散发着一股淡淡地花香味，随着不时拂过清风在鼻端若有似无的飘荡。
　　这里看起来应该是个山谷，湖泊周围几乎没有路，整个儿被巍峨的群山环绕住，天空高而深远，湛蓝洁静地像绸子，耳边除了风声和鸟叫，听不到其它任何声音，空气里还仿佛有看不见的精灵在舞蹈，这氛围如此空灵透彻，却又如此神秘。
　　韩珺仪走到湖边，倾着身子将头伸出去，湖面上这时映出一个身着白衣的孩童，七八岁年纪，表情犹疑，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明亮而纯粹，盈盈的眼波动人心魄，与微漾的湖水融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湖水在动，还是眼波在流。
　　韩珺仪忍不住用扬起指尖轻轻扫过自己的眼角眉峰，水面上的人也跟着扬起指尖；韩珺仪疑惑地皱起眉，水面上的人也跟着皱起了眉；韩珺仪张开嘴，水面上的人也跟着露出惊愕的表情……韩珺仪惊得身子往后一扬，整个儿跌坐在了地上，心里感到难以置信地震惊，这个小孩——是我么？我的眼睛什么时候可以看见东西了？还有，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小珺——”
　　那奇怪的呼唤声又开始在耳边响起来，声音不知从哪里传过来，遥远却清晰。韩珺仪从地上爬起来，又开始惶惑地四处转悠，就像雾散以前一样，跌跌撞撞，四处碰壁，究竟哪里才有路，究竟哪里才是出口？
　　“小珺——小珺——小珺——”
　　呼唤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却依然辩不清方向。韩珺仪握紧双拳大喊：谁？究竟是谁在叫我？
　　韩珺仪叫得精疲力竭，空旷的山谷里只听见自己的回音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却没有任何人出现。
　　如果叫我的那个声音不是来自周围，那就一定是来自山顶上！韩珺仪想着，抬眼望向眼前身旁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心里暗念：我要爬上去！一定要爬上去！

　　“珺仪，珺仪？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韩珺仪的脸烧得越发通红，汗水布满额头，如蚯蚓一样爬向两鬓，嘴唇也似乎是下意识地咬起来，本就已经开始干裂的地方开始有血迹渗出来。
　　龙小武往他嘴里又喂了些水，可仍然无济于事，只好一边急切地拍打韩珺仪的脸颊，一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努力地想要将他从那噩梦的深渊里解救出来。可是无论龙小武怎么用力地拍打和呼唤，韩珺仪都没有要醒的迹象，反而眉头却皱越紧，仿佛在梦里正面临着什么极为无助的事情。
　　不行，我一定要想个办法！一定要让你赶快醒过来！龙小武将韩珺仪的身子抱起来，将他的头用力贴进怀里，咚咚乱跳的心却让他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也许是抱韩珺仪抱得太紧，龙小武忽然感觉胸前被什么硬物顶了一下，突来的疼痛感让他大脑一下清明，惊喜地大叫出声：荨香丸！

作者有话说

　　一个星期没来,乃们抛弃我了么?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