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仪天下》舒匀

32、第三十二章 激战

　　“傻仔！”宋一廉手里摇着船，眼睛却一直盯着内舱半垂着头，一脸通红的韩珺仪。比起生气和恼怒，仿佛他现在更多的只是害羞和不好意思而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才过了一晚上，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好像很不同了？这一点，他从睡了一觉醒来时就有所察觉了，龙小武的莫名兴奋，珺仪的莫名别扭。从来不习惯与外人有身体接触的他，被龙小武抱着胳膊从方记米庄一路走到渔村码头，脸上竟没露出半分排斥和讨厌的表情，除了有些僵硬。珺仪虽然平时待人温柔，但在这方面却极为避忌和敏感，刚才那个吻，若换了平时的他，恐怕会想也不想就将对方一脚踹进水里吧？而他现在这般平静，是不是表示默许了？默许？宋一廉被自己脑里突然蹦出来的这个词给惊到了。
　　“嗯？”韩珺仪抬起头，“怎么了？宋大哥？”
　　“没事。”宋一廉收回视线扭过头，心头隐隐有些失落，算了，现在，不是问那种事的时候。想着，不由加重力道，将手里的竹篙摇得更快了。而这时，有个黑色的人影忽然从水底钻出，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前，那人已经迅速跳上船舷，将手里那把泛着寒光的剑搁在了他颈边。

　　而这一边，船尾上。
　　“准备——，放箭！”随着黑衣老大的一声令下，十几支利箭带着逼人的肃杀之气迎面飞来。
　　龙小武冷哼一声，手里的剑也扬了起来，清晨的阳光洒在河面上，也洒在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上，也许是因为在那剑鞘里呆得太久，此刻被那初升的朝阳一照，剑身上红褐色的铁锈竟然开始纷纷自动剥落，渐渐露出原本的青黑色来，并不锋利的刃口却有着凌厉的锋芒闪现，诡异莫名。
　　龙小武一边轻巧地变换着身形和脚步，一边迅速地挥舞着手中的剑，与他第一次在方家收妖时的一通乱刺相比，现在不仅出招漂亮，且剑剑快如闪电，带着无可阻挡的破空之势，将那些一刻不缓地袭来的箭支全部斩断然后通通削落水中。
　　眼看备用的剑支几欲用完却仍无法伤对方分毫，黑衣老大的眼神再次变得紧张不安，作为一个杀手，他并不是怯懦的人，可对于那把剑，他却不知缘何那般恐惧，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却又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龙小武的唇角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可这份微笑尚未荡漾开来，他便同时察觉到了一丝不详，脚下的船似乎突然停止前行，哗哗的水声也渐渐平缓下来，他不由心里一紧，暗叫道，“不好，难道——”
　　但由不得他多想，对方似乎也正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想要趁他失神之时，将他一口气拿下，几十支箭再次齐刷刷地向他袭来。龙小武顾不上许多，暗暗提气，口里一声大喝，接着足尖点地整个人从船上飞了起来，扬起的断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半透明屏障，随着“当当当——”一阵脆响，所有箭支全都射在屏障上，接着毫无例外地全都落进了水里，溅出朵朵细碎的水花，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黑衣老大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一时半会反应全无，嘴里只念叨道，“那——那是——”
　　龙小武不给对方半点喘息的机会，接着又是一声暴喝，再次举剑劈开，眼前那半透明的黑色屏障顿时猛地迸裂开来，化成道道凌厉的剑气，朝着对方的船直劈了过去。黑衣老大心知不妙立刻拔刀力挡，却仍被震伤内腹，而其它来不及躲闪的黑衣人则被接连而来的剑气劈中，纷纷惨叫着倒进了水里。
　　龙小武的眼神突然一晦，脸色略微变得苍白起来，他忍住脑中正袭来的那一阵晕眩，再一提气，双脚稳稳地落到对方的船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里的剑指向了唯一没有落水的黑衣老大。
　　“你——究竟是什么人？”黑衣老大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抬眼看向他。
　　“哼！”龙小武冷笑，“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说着，剑身一翻，轻而易举就将那人头上的遮面斗笠给削了下来。
　　出现在龙小武面前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四十多岁年纪，脸上几乎没有表情，除了那双冰冷而阴霾的眼。黑衣老大闭眼将头扭到一边，漠然道，“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龙小武笑了起来，“真是条汉子，这么硬朗又这么冷静，不知是什么人养出来的？你放心，死呢，我是一定会让你死的，但是这之前，我必须要知道，你家主子是谁？”
　　“你想做什么？”黑衣老大从对方的语气里嗅出一股阴狠酷虐的味道，不禁有些微动容，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种沉重的压迫感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你若是直接告诉我，我就行行好给你个痛快，一剑把你解决掉，你若死鸭子嘴硬硬逞能，我就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丢进河里喂鱼，反正小爷我时间多，慢慢折磨你也挺有趣的。嘿嘿，怎么样？横竖都是死，你选哪个？”龙小武笑嘻嘻地看着他，这残忍血腥的话从他嘴里平静轻松地说出来，仿佛只是在协商一个好玩的好游戏。
　　黑衣老大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眼神闪烁了一下，却又忽然笑起来，“我真是掉以轻心，太小看你们这两个毛头小子了，看来碧水镇果然是个适合隐居和修炼的好地方，可惜再怎么兜兜转转，结果都一样。”
　　龙小武拿剑拍拍他的脸，“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转身看看你后面？”黑衣老大说着，向他轻轻扬了扬难以动弹的下巴。
　　龙小武侧过身，眼神接触到前面船上的情形，不由大惊失色，“珺仪——”
　　对面船上，两名黑衣人也如他一样，正分别将两柄寒光凛冽的长剑架在韩珺仪和宋一廉的脖子上，身上的黑衣滴滴嗒嗒地往下落着水，眼里是毫无掩饰的嘲讽与轻视。
　　“怎么回事？”龙小武忍不住叫出来，呼吸因紧张而变得有些紊乱。
　　“没事，不小心被抓了。”对面的韩珺仪清浅地笑了笑，仿佛完全不知危险为何物，龙小武的心更乱了，这个人，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
　　“小子，看来你始终还是嫩了点啊！”黑衣老大笑了笑，“任凭你再有本事，毕竟江湖经验少太多，你真当我是笨蛋，不会留一手吗？”
　　“放了他们！”龙小武转回头，对着黑衣老大怒目而视，剑尖往前挺进半分，一抹鲜红立刻从对方的颈边溢出，“不然我今天真的让你们全都死在这里！”
　　“只要杀了韩珺仪，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死又何惧？”黑衣老大笑着，完全不为所动。
　　“如果韩珺仪死了，不单你们，你们的主子都要跟着陪葬！”龙小武说着，眼光似利刃刺向对方，咬牙切齿的样子如一头即将发狂的猛兽。
　　黑衣人愣了一下，随即再次冷笑，“不用再逞口舌之快了，刚才那道气障用了你几成功力？你真觉得自己能挺到最后吗？恐怕你现在救不救得了你自己都难说吧？”
　　龙小武紧锁眉头，脸色越发苍白，黑衣老大说得没错，他虽然从小习武，功力虽深，但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内力控制还不能做到收发自如，加上刚才太过担心，一味求胜，心急之下一气使出七成功力，收招的时候没稳住，现在正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去收不回来，在那儿来回激荡和冲撞着，直搅得他心里如火烧一般难受，如果不能及时调息，恐怕真的挺不了多久，到时候连自己都要受严重的内伤了。
　　“我说，小子，你这么拼命的保护那个瞎子究竟为哪般？不是我小瞧你，放弃吧，你现在救不了他了！”黑衣老大盯着龙小武的侧脸，对方正看着对面船上的韩珺仪思索着什么，紧张和拼命压抑痛苦的表情无不尽收眼底，他一边故意语带松懈说着话，手里握着的长刀也同时悄悄抬了起来。
　　“是吗？”龙小武眼里忽然闪过一道从未有过的阴鸷，唇角用力勾出一抹笑，一字一句冷然道，“对不起，那你还真是小瞧我了！”说完，左手一抬，食指和中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两枚削得薄而尖的竹片镖，黑衣老大一惊，还未来得及向手下做出提醒，两枚竹片镖已经挟着强劲的杀气朝对面挟持着韩珺仪和宋一廉的两人射了出去。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龙小武还会有此一着，飞镖已近在眼前了才反应过来，可惜已经来不及躲闪，龙小武的飞镖几乎是百发百中的，尽管此时他的出手并不是很稳定，力道也不太够，可是对付那两个得意忘形的小喽罗，足够了！
　　两枚飞镖分别打在那两个黑衣人的手腕和喉颈处，挟持着宋一廉的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歪进了水里，而将剑正架在韩珺仪脖子上的那个人虽被打中手腕，却只是抖了一下，任凭伤口开始鲜血直冒，也没有一丝要松剑的迹象。
　　“杀了他！”黑衣老大见此情景立刻朝那人发出命令，趁着龙小武现在正分神的一瞬间一掌劈向他的后颈，接着抬起长刀一举劈了下来——
　　而横在韩珺仪颈边的那支长剑，这时也终于蠢蠢欲动——
　　“龙小武！”
　　“珺仪！”
　　……
　　“轰——”
　　随着两人相互喊出去的那两声惊呼，韩珺仪和龙小武的心都狠狠地被击了一下，接着耳边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晴空之下突然划过一道金色的光芒，如闪电一般，像是要把整个天空和河流都劈开，河面上顿时掀起一股巨大的浪潮，两只渔船都被掀翻，水花激起三丈多高，很快便劈天盖地地洒了下来，如雨点一般打在人身上，眼前是一片茫茫的水雾，龙小武只觉得颈边一阵酸麻，不远处似乎有人“扑嗵扑嗵”地接连掉进了水里，他一边用力气往前游一边在心里慌乱地叫着那人的名字，可惜没游出多远，便终是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而韩珺仪也感觉自己突然被什么人猛地推了一下，正要回头抓住那人的手，却被一个浪头猛地掀开了，宋一廉和龙小武都不见了，耳边除了水声之外便空无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在预想之外，韩珺仪心里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挫败和受伤，脑中一窒就忽然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龙小武终于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和韩珺仪正并排躺在一只渔船里，耳边是如野兽低吼一般的风声和水声，闪电在天边划出一道道金钩，雨点携着轰隆隆的雷声噼哩啪啦地打在头顶上的乌篷上，渔船如一叶扁舟在水面上飘荡，随着浪尖载沉载浮，身下已浸满了水。龙小武捶着脑袋拼命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却除了那场激烈的打斗，什么也想不起来，而就连那场打斗，都好好像只是他的一场梦一样。
　　可是，如果只是梦，为什么宋一廉却不见了？龙小武翻身爬起来，跑到外面四处看了看，才发现这只渔船已经离开碧水镇很远了，眼前是一片茫茫的水雾，昏暗的苍穹如一顶巨大的锅盖罩在人的头顶上，暴风雨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而现在，这里究竟是哪里，他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什么也不想说~~爬走~~~